曹光依旧不知道如何作答。

这就是一个母亲，对一个孩子来说，最伟大的爱！

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于是便笨拙地许下了想要和女儿一起，度过一次同龄人都喜欢的娱乐项目。

正如同曹光让这场演唱会上全部都是有关于母亲的歌曲一般。

无论是人类还是其他动物，但凡理解到这层意思的，一定都会对此表示动容。

“你的母亲，真的是个好母亲！而且，她很爱你！”

听到这句话，原本还可以克制自己内心情绪的安宁瞬间就阻止不住自己心底那最后的一道防线了。

只是简简单单地哇！一声。

这个坚强了二十来年的小女人终于放肆地宣泄出自己的情绪！

安宁用力地将双手挡住自己的脸庞。

“是啊……是啊！我的母亲，真的很爱我啊！”

在这个世界上，谁也不敢对别人光明正大地说自己一辈子从头到尾，对别人，内心都是问心无愧的。

尤其是陪伴自己从小到大的亲人，对于安宁来说，母亲就已经是支撑着她的最后一根稻草了。

无论是好的回忆还是对母亲的愧疚，这一系列的复杂感情，光是用嘴巴说出来，终究都还是太抽象了。

安宁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舍不得母亲的离去，还是说因为自己曾经叛逆期对母亲怒吼过的话语。

但唯一清楚的事情，那就是安宁不愿意看到母亲离她而去！

幽静的回廊里，不断地响起安宁的哭泣回音。

这似乎是成为了一所医院里面，每天都会响起的圆舞曲程序。

“我不想让母亲就这样离开我……我还有……我还有很多话想要对母亲说……还有很多地方没有和母亲一起看……还有……还有老狗没有给母亲啊！”

安宁此时已经泣不成声，那样的呜咽，在曹光的耳道里听起来，比世界上最为悲伤的歌曲还要更胜一筹。

没有抱着什么不纯洁的想法，曹光默默地挽来安宁的肩膀，轻轻抚摸着她的头顶，朝着自己的胸口前靠去。

那一刻，不只是安宁身体颤抖，感受到了一丝没来由的安定之外。

曹光同样也是心下一定。

如果说自己要是很早就有女儿了的话，会不会，也是这个年纪了呢？

抛开前世不算，只是今生的十年孤独，曹光的心犹如是无根浮萍一般，只有接触到家这个词汇时，才会觉得稍微安心一些。

曹光将无用的想法抛之脑后，随后便以温柔的动作，安抚着身体不断抽动的安宁。

实际上，在很久以前。

安宁问母亲有没有什么想要做的事情。

每一个女性成长为母亲之前，都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小女孩而已。

她们心里也有自己想要做到的事情，却是被生活的油盐酱醋茶给蒙蔽了双眼。

安宁知道，母亲不是那种浪漫主义的人。

她不喜欢像年轻人一样，去看什么诗和远方。

或许曾经年轻的时候这么想过，可毕竟安宁听到母亲的答复时，母亲已经到了中年。

她现在还记得，母亲对她说的话，第一句就是让她自己在以后也要好好过好自己的生活。

再然后，就是安宁孜孜不倦的追问下，母亲才说，她其实想养一条狗。

在乡下，一条老狗，其实就是一户人家，一盏寂寞灯火，最忠实的陪伴了。

然而，到最后，自己作为女儿，居然连如此简单的要求都没有给母亲实现……

安宁此时的心情简直就是心乱如麻，万千心绪夹杂在一起，几乎要让她翻白眼昏厥过去。

正当曹光想要说一些关切她的话时，病房的大门忽然打开。

安宁的身体顿时弹了起来，连眼泪鼻涕都没来得及收拾，直接就冲到了为首的医生面前。

曹光在后面，心跳得厉害，就和打鼓一样，仔细看向医生的神情。

可他忘了，医生的神情是看不到的，因为里三层外三层的防护和口罩的遮蔽，最多只能看到一双抱着遗憾和冷漠的眼睛。

在这种地方工作的人，生意越好反而不是医生想要看到的事情。

因为每一次急救就像是一场赌博。

没有看到最终结果时，谁到底敢保证一定可以救下这枚鲜活的生命？

但世界显然不是靠着一个人的意志进行下去的，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就算救治率达到了惊人的九十九点九九。

但还有那零点零一的漏网之鱼没有被救下来。

看到家属们每一次那样火热并且带着乞求的眼神，医生总是不敢和他们对视。

因为……医生害怕说出口……

他不敢去想，说出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之后。

家属们又该是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他们自己，面对医生，面对已故的亲人。

那样的痛苦和绝望，以及眼睁睁地看着生命从手中流逝的感觉。

同样对于医生来说是不好受的。

而这一次……

“医生！医生！求你，求您告诉我，我母亲情况怎么样了？”安宁的语气已经卑微到了这样的一个程度，她眼神中的三分麻木，似乎她自己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谁都知道，真正要是让她看到了事实真相，对她的打击又是多么的大啊！

那么骄傲，不肯低头的女子，此时在母亲的生死未卜面前，毫不犹豫就低下了自己白天鹅一般的臻首。

此番场景，堪称是触目惊心。

曹光没有说话，眼神中默默流露出无尽的悲伤。

结果是什么？

时间好像被加持了什么速度减缓的魔咒一般。

很慢，很慢……

安宁呆呆地看着医生，抓住医生手臂的指节有些发白。

她知道自己可能会听到最可怕的答案，但是心里的侥幸心理还是会必不可免地去影响到安宁自己。

“抱歉，我们尽力了。”

随后，医生哈哈大笑了出来，对快要哭出来的安宁说道：“这只是俏皮话，其实你的母亲身上一点问题都没有，希望接下来的日子里。小姑娘，你要好好和母亲相处……”

之类的幻想是绝对不会出现的。

要是为什么。

因为，医生动了。

他说道：“抱歉。我们真的尽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