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农民工兄弟
作者:李炽 | 分类:其他 | 字数:3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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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兄弟烟
砖瓦厂的活干完了,我跟大哥又在附近的小砖窑打了半个多月零工,干的也是装窑出窑的活儿。实际上就是把做好的泥坯搬进砖窑,然后整齐地堆码起来,每堆到一定数量,中间就要用事先做好的煤块隔开。等到烧制完成了,再打开窑门将砖瓦取出来,这是最脏最累的一道工序了,不但要把烧制好的成品从砖窑里搬出来,还要打扫烧尽了的煤炭灰。刚打开砖窑内部温度高达四五十摄氏度,人只要在里面待个二三十秒,立马就被蒸得满头大汗,尚未完全冷却的砖瓦烙得脚底直发慌。但是不干不行啊,对于主人家来说,要赶着出货争取买个好价钱,提高一年的出产量,对于我们做工的来说,你不干就意味着要吃老本,如果是新来的就连老本都没得吃,不干行吗?于是我们只好将外衣和裤子脱了,穿个大短裤,然后从井里打些冷水拼命往身上浇,每进出一次就往身上浇一次水,这真是冰火两重天啊。这样忽冷忽热的身体着实受不了,我干了没几天就感冒了。大哥带着我到当地卫生所看了一下,拿了点药,休息了一天还得接着干。说来也是开始的时候有点不适应,后来再往身上浇冷水也就没事了。
眼看快过年了,许多在这里打工的外乡人陆续走了,我心里也开始发慌了。
这天晚上吃过晚饭,我跟大哥坐在床边休息。大哥倒上一杯小酒,一边喝酒一边咕噜咕噜地在抽他那水烟筒。“来,喝一杯吧。”大哥放下水烟筒,伸手从床头的土台上取下一只小酒杯,就要给我倒酒。
我赶紧摆了摆手,“大哥,我真不能喝。我一喝就醉,你还得伺候我,那多不好啊。”
“没事没事,就这么大点酒,倒在我眼睛里都把我眼睛泡不瞎,何况是那么大一个肚子。嘿嘿······”大哥爽朗地笑了。
“真不能喝。”我一个劲儿地摇头。
大哥笑罢,拿起酒桶就往杯子里倒酒。“跟我在一起,不喝酒就不好玩了。我又不是不知道你的性格,三天不说两句话,一年不赶几次集的人,一天到晚闷在心里想些什么都不知道。喝点酒就有话题了嘛。”
其实呢大哥说的也真是事实,我这人性格比较内向,又是身在他乡,各地的方言无论是音调还是用词都各不相同,有时候说一句话要重复两遍对方才能听懂,所以我就干脆不说话。实际上也没什么好说的,我整天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天文地理,什么未解之谜之类的东东,跟他们说了他们也听不懂,还会笑话我。于是我就不说,该干嘛干嘛。
大哥把酒都给倒上了,我也不能不喝呀,不喝就是不给面子。于是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大哥, 我想家了。”我一边说着,一边放下杯子。
大哥抬头看了看我,“好吧,明天再坚持一天。今晚来不及跟东家打招呼了。”
我一想,大哥说的也是,我们帮这家干了一个星期,再怎么说两个人的工钱加起来也有两三百块钱,你大晚上的去跟人家要钱人家上哪里去拿呀。就算东家很富裕,可是谁也不会把钱放在家里,都搁银行放着呢。
于是我们又坚持了一天。
第二天一早,大哥跟东家说明了我们想要回家过年的想法,东家很爽快地答应了,于是当天晚上给我们结算了工钱。我跟大哥收拾了一下行装,连夜赶往县城。本来东家是要留我们在他家好好吃一顿饭才让我们走的,可是我们不能留下,无论如何必须赶上造成开往火车站的第一班客车,否则当天就不可能回到家里。
当我们赶到火车站的时候,火车刚好进站,也来不及买票了,只好上车补票。
“你们俩快点!火车很快就开了。”车站工作人员扯着嗓子冲我们大喊道。
我跟大哥头也不敢抬一下,拼了命往车站里冲。就在我们冲到车厢门口的时候,列车员正要关上车门。
“同志,请让我们上车吧,我们赶着回家过年。”大哥用恳求的语气跟列车员说道。
“赶紧赶紧!早干嘛去了!”列车员也是着急上火,一把拉起上下车楼梯处的挡板。大哥一步跳进车门,眼看火车开始放气刹了,我还挤在大哥身后没上去,背包还露在车门外。大哥赶紧推开列车员,一下子爬上走道,然后赶紧转过身来拉我。“好险啊,我差点就上不了车了。”我一边喘气一边说。
“没事,来,抽根烟压压惊吧。”大哥说着,从衣袋里掏出烟盒,不料烟盒里头只有一根烟了。大哥尴尬地笑了笑说:“只有一根烟了,你抽吧,我不抽了。”
我也没烟了,怎么办呢。突然,我脑海里灵光一闪,回想起某部电影里有一种抽烟方法叫做“兄弟烟”,就是一根烟一人抽一口过过瘾。于是我就笑着跟大哥说:“我们抽兄弟烟吧。”
大哥不明白我的意思,傻愣愣地望着我。
“就是一人一口啊。干不干,不干我就不客气了。”我一边说着,一边伸手从大哥手里接过烟盒,取出仅剩的一根香烟含在嘴上,随手掏出打火机点燃,抽了一口,然后递给大哥。大哥明白了我的意思,于是笑了笑,接过去抽了一口然后递给我。吸烟处有好几个穿着气派的男人在那儿抽烟,有的看着我们笑,有的则投来鄙视的目光。我跟大哥也没理会他们,你们爱笑就笑吧,我们才不管呢,就这样你一口我一口,一直抽到烟丝烧尽了,快烧到过滤嘴了,这才舍得往烟灰盒里边扔。
从此以后,每当我和我的农民工兄弟们手里头总共只剩下一根烟的时候,就用这种办法打发烟瘾。后来,这个办法也在我的小伙伴们周围传播开来。
火车很快到站了,大哥要下车了,于是我赶紧帮他把背包备好,准备下车。大哥快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对我说:“兄弟,我先走了。过年一定要来找我玩。”
“一定来,一定来。”我隔着下车的人群朝大哥挥了挥手。看着大哥消失在人群中的背影,我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下子觉得孤孤单单的。
然而,过完年之后,我并没有去找大哥。那个时候,我们都没有手机,不方便联系,每年正月间都要去走亲访友,各有各的亲戚需要互相走动,于是我跟大哥暂时中断了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