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盖满京华
作者:府天 | 分类:言情 | 字数:191.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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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2章 逆鳞,君心
半个时辰之前,乾清宫东暖阁。
如果说,之前乍得惊讯的时候,皇帝那‘阴’沉的脸‘色’已经让这温暖的地方变成了一个寒冷地带,那么,此时此刻听完林御医的禀报之后,这偌大的东暖阁就完全成了一个冰窟窿。在良久的寂静中,四周围‘侍’立的宫‘女’和内‘侍’都恨不得皇帝直接大发雷霆把他们都打发下去,这也免得只能以一个姿势站在那儿受罪。
他们如此,本身就处在风暴最〖中〗央的林御医就更是如此。此时此刻,这位医术早已隐隐堪称太医院第一的御医只觉得脑‘门’上汗津津湿漉漉的,低垂着的双手也正在微微颤抖,目光更是直直地看着地上的青砖,丝毫没有去领教皇帝那凌厉眼神的意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听到上头传来了一声冷笑。
“好,很好!”
话音刚落,刚刚只是略带讥诮的声音陡然间变成了一声厉喝:“除了林城,其他人全都退出去!”
对于已经浑身酸痛外加心惊胆战的一众人来说,闻听此言几乎是如‘蒙’大赦,不过片刻功夫,六七个人就鱼贯出‘门’,末了最后一个甚至在放下那厚厚的织锦‘门’帘之后,又招呼同伴们退出了前头的隔廊,留着这偌大的地方给里头那两位说话。
直到屋子里没了外人,皇帝才再次发出了森然冷哼,双手猛地按在了身前的大案上:“当年贤妃如此,皇后如此,如今她又是如此!贤妃遭人暗算,于是泰堪那孩子自生下来就是那般可怜的模样,所以你说无可设法,朕也只能暗自痛惜。可皇后生庆成公主的时候,是朕对你说先保大人,你也保证的好好的,可换来的却是皇后身体每况愈下,而且从此断绝了生育的希望!如今你却对朕说,她的底子弱,而且昔日旧伤作祟,将来兴许很难有孩子,嗯?你……无能!”
林御医闻言慌忙跪倒在地,重重碰头之后却不敢出声辩解。果然,在气头上的天子接下来又是好一通自语,其中不少都是他决计不应该听到的从帝后当年的约定,再到皇后在怀着庆成公主时的憧憬,再到帝后‘私’语时”皇后谈及陈澜时的戏语……他一直觉得,帝后对于陈澜这个外姓的侯‘门’千金已经很优厚了,可如今才知道,他还是低估了皇帝心中的执念。
好一会儿,皇帝的声音才渐渐低沉了下来。他无力地松开了按着大案的手,缓缓地靠在了靠背上,不知不觉又想起了他那次新婚不久就被派了江南治水,好容易赶回来之后执了福娘的手在王府‘花’园中漫步,他连连赔礼时她笑‘吟’‘吟’地念的那一阕词。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鸦桥归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幕幕。”
“七郎,你与其赔礼”还不如咱们一块努力努力,早日有个孩子……”
那时候,他们憧憬着能有一个孩子,无论是男是‘女’。然而,多少年了”那个梦想随着她的逝去而破碎得无影无踪。如今,连她觉得深肖自己当年的那个孩子,难道也要重蹈覆辙?她在那样的逆境中一步步挣扎了过来,甚至感化了一度冷漠的至亲祖母,夫家本家做下了那许多蠢事,亦不曾步步紧‘逼’”而是留人一线,并不贪恋那点名头…………这种机敏且善良的‘性’子,和他最爱的‘女’人何其相似?
“朕不容许”绝不容许!”
就在这时候,外头传来了一个仿佛隔得很远的声音:“皇上,曲公公求见。”
“宣他进来!”撂下这话,皇帝便低头扫了一眼地上的林御医,一字一句地说,“贤妃当年产子的时候,你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太医,兼且有前因,所以朕不罪你。
皇后生产身体孱弱,你好歹保住了她,朕也可以不怪你。但是,之前皇后崩逝,要不是她有言在先,你以为你还能太太平平在这里?退下,别忘了你是医官,不要只会对膜说什么可能万一!”
林御医诚惶诚恐退下的时候,曲永也进了‘门’来。他行过礼后也不拖泥带水,直截了当地说:“镜园那边派人看住了车马,不许顺天府处置,小的得知,宜兴郡主已经派了家中‘精’通马匹的兽医前去验看车马。刚刚得到消息,那车厢应当是禁受不住马匹倒伏以及沿路颠簸的巨力,因而才四分五裂,并没有太大的问题,但那匹马却是应当用过了拌‘药’的草料,具体是什么,却得剖开马取了胃验看才有可能,只那边小的也不好靠近…………”
“不用说了!”皇帝突然站起身来,不容置疑地说,“既是九妹已经派了人去验看,那你的人就不用‘插’手了。最近一事接着一事,陈澜小小年纪难免觉得喘不过气来,谨慎些也是常理,苦了她了……你去预备一下,朕要出宫去看九妹。”
这当口突然去见宜兴郡主?
曲永闻言一愣,悄悄抬头偷觑了皇帝一眼,随即便心有所悟地低下了头:“是”小的立时派人去两边报个讯。只不知道皇上预备带多少人随行护卫,是锦衣卫还是“……”
听曲永说两边报讯,皇帝就知道他是明白了,点点头吩咐道:“不用锦衣卫,挑金吾卫健率五十,御马监护军五十,全数便装!”
皇帝在宜兴郡主别院并未停留多久,然而,只是这一小会的停留,他脸上的严霜便又加重了些,甚至没留意那些堵住胡同两边的护卫军士们全都是如临大敌。等到弯腰上了车,他沉思着刚刚宜兴郡主的那一番话,右手不禁用两指轻轻按着眉心。
“皇上,今天是幸亏遇到那个铁塔大虫,还有长在辽东善于驯马的镇东侯小侯爷,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既是查出此事乃是‘奸’人作祟,那么我想问一句,为什么是阿澜,为什么是这时候?既然是马匹在杨府停留期间用过草料,那么杨家自然嫌疑最大”但如今的杨府没了汝宁怕的嚼位,又是在阿澜的眼皮子底下刚刚选出了族长,断然不会这么大胆,想来别人是觉得皇上盛怒之下,杨家那桩案子再次重提,又要重蹈东昌侯府覆辙,如此朝堂‘波’澜更大。而且,无论阿澜或死或伤,杨进周这个为人丈夫的自然得回家料理,不会再继续留在西苑管带御马监亲军。自然,若是造成百姓死伤”也能小小造势一二,但这只是其次了。”
“一石三鸟么?”皇帝轻轻眯起了眼睛,随即又长长舒了一口气,面上‘露’出了一丝冷笑,“兴许连朕的反应也一块算进去了……那你们是小看了朕!”
江氏和陈澜遭袭之后,‘门’前的胡同和后街就全数被封锁了起来,不许外人进出,就连闻讯前来探视的人也一一客气地挡了。而负责两头看守的,则是朱氏和宜兴郡主先后送来的人。因而”当一辆马车在众多随从护持下驶了过来的时候,众人一时又提起了‘精’神。可还不等喝问,从刚刚开始就亲自守在这儿的柳姑姑慌忙赶上了前。
“可是……林七爷?”
车中的皇帝听到外头的驻者答应了一声,不禁想起了从前用这个名号下江南时的情形,随即自嘲地一笑。待到感觉到马车从角‘门’入了府,他索‘性’挑起窗帘大略瞧了瞧,见四下整肃屋舍俨然”就随手拉了拉车‘门’上的铃裆。果然,外头的取者立时低声问了一句。
“七爷有什么吩咐?”
“停车,我要走走。
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那取者一下子愣住了。有心劝两句,可话到嘴边却又吞了回去,反复斟酌了好一阵子,他才答应了一声,就这么在青石甬道当中把车停了下来。见到如此情景,在马车前引路的柳姑姑不禁吃了一惊,待到看见驻者跳下车辕,又在车旁安放了车镫子,她就更加不安了”慌忙冲不远处的一个管事打了个手势。
然而,皇帝却是打开车‘门’收起卷帘后,看也不看一眼那车镫子,径直从另一边跳下了车。尽管天子有‘玉’格有金格,但他平生最讨厌坐车”今天若不是曲永反复规劝,亦不会坐了马车来。此时此刻,他一面背着手闲庭信步似的走在这镜园,一面暗自冷笑老汝宁伯不知珍惜大有才干的长子,反倒只知道在这种亭台楼阁上下文章,眼看快到二‘门’时就转过头来扫了一眼背后亦步亦趋的柳姑姑。
“阿澜可醒了?叔全呢?”
这一声阿澜让柳姑姑大为震动,但旋即就垂下眼睛恭恭敬敬地答道:“回禀皇上,夫人尚未醒来。因前头皇上捎话说不许惊动,所以奴婢没敢去吵醒之前才睡下的老太太,老爷本一直陪在夫人旁边,若不是皇上有旨意在先,他一早就出来相迎了。”
“很好。”
这一声称赞让柳姑姑大大松了一口气,当即裣衽施礼,又跟在后头前行。直到耳二‘门’一路到了怡情馆,她见里头仍然没有动静,不禁暗自埋怨起了云姑姑。谁料皇帝在‘门’前的牌匾处停留了好一会儿,这才径直入内。
往日常有丫头进出的正房此时却静悄悄的。站在‘门’前迎候的云姑姑跪下磕了头,这才恭恭敬敬地说:“奴婢已经把闲杂人等都遣开了去,只有老爷夫人在西屋里。只老爷陪着夫人说了好一阵子的话,这一会儿里头没了声音。若是您要见人,奴婢这就进去知会一声。”
“不用了,朕亲自进去看看他们!”
怡情馆正房五间耳房两间,其中西次间照例用作寝室,靠墙是一张黑漆螺钿拔步‘床’,而‘床’前靠西的角落里,则是一架镶着玻璃镜子的大妆台,窗边的高几上摆着一艘西洋大帆船,而正对着‘门’的壁上则是挂着一幅瞧着娟秀却不失‘挺’拔的字。
皇帝背手走进屋子,第一眼便是看见了这幅字。他对杨进周的笔迹异常熟悉,此时只一眼就看出上那不是杨进周的笔迹。正因为如此,当看清楚了那一阕李清照的《如梦令》时候,他就微微一怔,待看到最后的绿‘肥’红瘦四字,更是不知不觉就‘露’出了一丝莫名的笑意来。
也是个爱宋词的丫头……
跟进来的柳姑姑见那架子‘床’前头一层帐子半掩,看不出内中是什么情形,心中不禁有些发急。自打宫中送出消息来,说皇帝当会便服莅临”她便知道”今次的事不但能勾起皇帝对已故皇后的思念,而且必定能对陈澜生出更深的怜惜,因而和云姑姑悄悄商议之后,两人就乍着胆子没惊动三位主人。然而,此时此刻,她却渐渐有些心里七上八下了。
皇帝会不会因为怠慢而生出‘插’意?
她想要咳嗽却又不敢,正踌躇间,那架子‘床’里头突然传出了低低的呻‘吟’。吓了一跳的她正要说话,就只听那儿又是一声惊喜的嚷嚷。
“澜澜,澜澜”你醒了?是我,你看清楚,是我回来了……”
这‘激’动得几近于有些语无伦次的话语到了众人耳中,却是各自感受不同。云姑姑和柳姑姑不约而同地双掌合十,就差没喃喃祷祝了。而最前头的皇帝舒了一口气,却反而抬脚上拼了两步。果然,下一刻就只听内中传来了一阵轻轻的咳嗽,旋即就是一个大讶的声音。
“你……你怎么回来了?”又是一顿之后,那软弱无力的声音才突然抬高了些许”“你不会…………不会是就这么跑回来的吧?我一点事都没有,你,你快回去……”
听这一对夫妻说话完全没个重点,皇帝在摇头叹息之余,不禁轻轻咳嗽了一声。
果然,当这寝室中响起了另一个男人的咳嗽,架子‘床’中的动静立时完全消失了。紧跟着”一个人影便敏捷地窜了出来,可才一看来人,他立时呆若木‘鸡’,紧跟着还呆头呆脑地‘揉’了‘揉’眼睛。
“别看了,难道你成日里见朕”还会认错人?”
“啊,皇上!”杨进周这才惊觉过来,也来不及去想天子怎会突然莅临,就慌忙下拜,只口中却讷讷难言。直到发现皇帝从自己身边径直走了过去,他才猛地警醒到妻子还躺在‘床’上,此时再躺着不妥,下‘床’见礼更不妥。那一瞬间,他只觉得自己是跪也不是起也不是。
杨进周发慌”陈澜就更发楼了。原待是要下‘床’,可当屋子里灯火映照着的颀长人影映照在了帐子上”她思前想后,终究还是支撑着双手坐在‘床’上,低着头轻轻说:“皇上,恕妾衣冠不肃,不得出来见礼。”
“朕刚刚去看九妹,顺道再来看看你。”皇帝这一番话说得异常从容,站在离架子‘床’两三步远的地方,那目光却落在了墙上那一幅字上,“你年纪轻轻,在娘家时就遇到那许多事情,如今初嫁不久又是连番事端,着实也苦了你这孩子。今日又遇上这等惊魂之事,接下来便好生将养,至于剩下的事情,朕会让人料理干净,惊马的事更一定会给你一个公道。你不要自恃年轻,就劳心劳力,须知人生苦短,只有保养好身体才是最要紧的………
陈澜从前数次面君,虽不能说每一次都是汗流浃背,但那一番应答却无不是小心翼翼。
原以为此次仍是如此,但是,这关切到让人不敢相信的话语却让她整个人都呆住了。随着那话语越发低沉柔和,她只觉得昏昏沉沉的脑袋已经有些用不过来了。
“多谢皇上关怀………”
“不必谢朕,你和叔金新婚之后就不曾消停过,说起来,原本就是朕心思不明,所以别人才会觉得有了可趁之机。不过也正是因为这些,朕才能看清楚你们两个人的品‘性’。阿澜,你知道朕为什么让人把叔全写的那些东西捎带给你么?有人对他说,此番朝鲜进贡了十对少男少‘女’,朕留在宫中令习礼仪,有意赐两个给镜园。他倒是沉得住气,在朕面前不‘露’口风,也没有向别人瞎打听,倒是在这些上头陈表心意。”
此话一出,本就觉得留下不合适的云姑姑和柳姑姑对视一眼,同时蹑手蹑脚地退出了屋子。而杨进周着实没料到皇帝说这个,抬头望了一眼那架子‘床’,却发现半截帐子挡住了视线,完全看不清内中什么情景,待要再看的时候,却见皇帝正满脸好笑地瞧着自己,不禁尴尬地低下了头:“臣并不是表心意,传信的人用心殊为可恶,至于这些字纸”实在是…只“你就不用解释了。”皇帝没好气地打断了杨进周的话”旋即又扭头看向了一直沉默着的架子‘床’,“阿澜,怎么不说话了?”
‘床’上的陈澜已经是忍不住把背靠在了那厚实的‘床’壁板上,原本看到信时的羞恼,这会儿已经化作了一丝欢悦。因而,当皇帝问过来的时候,她只嘴角一挑,就微微笑道:“妾和叔全的婚事是皇上钦定,既是天子赐婚做媒,必定对妾和叔全都是信赖的,又何必下赐夷‘女’?皇上圣明,这必是‘奸’人有意挑唆他。而叔全心实,写下那些东西的缘故,只怕也是想让妾知道,他在军中管带之余,还有些什么所思所得,绝不是为了什么夷‘女’。”
“你们两个………”
皇帝扫了一眼默不作声却显然很高兴的杨进周,又瞥了一眼那架子‘床’,终于摇了摇头:“好了,你还跪在那里作甚,朕是来探病的,又不是来责问你的!朕钦赐给你一段姻缘,再怎么会没来由送什么朝鲜‘侍’‘女’给你?就算送人,那还不如送给你母亲!朕之前去看九妹,九妹磨着朕给叔全几天假,联已经准了。算了”再给你七日假,补上朕之前欠你们俩的!对了,今天朕既然出来了,也还有另外一桩事情!”
乾清宫东五所。
由于天子下旨腊月二十二荆王淮王出居王府,被李淑媛禁足了多日的淮王终于被放了出来。往皇帝面前谢恩之后”他立时提出为了出宫前做准备,先搬出永安宫往住乾清宫东五所,甚至没顾得上那边多年不曾住人,屋子破旧不堪。李淑媛拦了一回没拦住,也就索‘性’不管不顾,一贯服‘侍’他的几个太监宫‘女’也都跟了出来。
这会儿淮王在屋子里来回打着圈子”脸上的不耐越来越浓重。及至‘门’帘一动,贴身服‘侍’自己的中年太监疾步冲了进来,他立时急不可耐地问道:“如年”消息送出去了?”
“送出去了。”中年太监伸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油汗,不安地点了点头,随即犹犹豫豫地说,“阳宁侯那边也就算了,毕竟是管着宿卫,皇上出宫这么大的事情也应该知会他一声,可宫外……“……殿下,别人知道皇上便服出宫,您……”
“少罗嗦!”淮王一口打断了他,冷冷地说,“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少给本王废话!好了,这儿没你的事了,嘴巴闭紧一点,否则本王活剐了你!”
等到人依言退下,他又在那儿站了片刻,这才嘿嘿笑了起来,到最后才一字一句地说道:“父皇,我这个亲生儿子你顾不得,一个外官的妻室你却有功夫关切……你从来就没把我当成过儿子,休怪我不拿你当父亲!”
大时雍坊与锦衣卫后街相‘交’的二条胡同,素来赁住着不少每日要上早朝的常朝官。只既是穷京官,那一个个院子自然是多年修修补补小打小闹,看上去不甚像样。可再不像样也总是当官的,再加上是锦衣卫眼皮子底下,自然少有闲杂人等进进出出,住着倒也安全。这会儿一个提着篮子的中年‘妇’人从胡同口进来,沿路就和好些人打了招呼,这才闪进了一个院子。
反手掩了房‘门’,又上了‘门’闩,她这才快步走过屏‘门’,随手把篮子递给了‘门’口一个小丫头,就径直到了西厢房‘门’口,有节奏地敲了数下,等里头一开‘门’就立时闪子进去。待到见着那在书桌后写字的人,她就立时低下了头。
“庵主,宫中送消息来了,是口信。”她定了定神,旋即一字一句地说,“他只带了一百个人出了宫,这会儿当正在镜园。顺天府五城兵马司等等就算得到消息,也应该只是语焉不详,这是个再好不过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