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叶恒远本能地尖叫出声，连续往后退了两步，一下子坐回到了床上。整整过了五秒钟，他才回过神来，双眼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中年男人。

眼前的男人，有着他曾经见过的最体面的男人的外形。钢针一般的青色短发直直地朝天竖起，翡翠一般的双眼明亮而又不失深邃，高挺的鼻梁，锋刃一般的嘴唇，以及一撮短短的小胡子。身材修长而又不瘦弱，一尘不染的军装下方包裹着结结实实的六块腹肌，一袭披风自然垂下，遮住了整个坚实的后背。宽阔的双肩上承载着两道长长的肩章，上面各有一颗闪亮的金星。上衣的领口处没有挂什么勋章，而只是绣上了一个漩涡形状的图案。这个漩涡是天蓝色的，内侧却有丝丝缕缕的青绿色花纹。在叶恒远的记忆里，从来没有哪个人像眼前的这个人一样——说光芒万丈也好，说气质不凡也对。毕竟小镇上的人基本不是农民就是工匠，就连那天那样的白衣书生，对他来说都已经可以算是贵人了。

“你别紧张，”邱柏笑了，轻轻地抬了一下手，“放松点。”

陈建和王骞跟在后面，偷偷地互相对视了一眼，却什么声音也没敢出。他们从来没见过自己的顶头上司露出这样的表情。邱柏虽然是个爱护士兵的将军，但也仅限在平时训练的时候，上前去拍拍肩膀，说几句鼓励的话而已，从未露出过这种充满温情的笑容。

“啊……嗯……”叶恒远没反应过来，双手放在自己身前的膝盖上，身体微微往后缩了缩，看起来像一只遇见了天敌的小兽一样。

“你们先出去吧，”邱柏转过头，对陈建和王骞说，“如果需要什么东西，我会叫你们的。”

“是，将军！”陈建和王骞同时敬礼，退出了房间，关上了门。

叶恒远摇了摇头，仔细注视着邱柏的面容。他觉得，眼前的这个人一点也不像是一个带兵打仗的将军，反而更是一个博古通今的学者，或者是一位高明隐士。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

“休息得好吗？”邱柏坐到了另外一张床的床边，面对着叶恒远，“早饭合你的胃口吗？”

“啊？”叶恒远愣了一下，“还……还好……”

“嗯，”邱柏点了一下头，从床边站了起来，笑着说，“没事，你不要紧张，也不要害怕。我会保护你的。这里的每个人都会的。”

“邱……邱将军，”叶恒远费力地活动着唇齿，咽下一口唾沫，“是您救了我吗？”

“你不用这么客气啊，”邱柏笑了笑，“可以这么说吧。但真正救了你的，还是你自己。”

“是我自己？”叶恒远不明白。

“对，”邱柏说，“如果你没能坚持着跑出来，我也没有办法的。我实在没想到，你竟然能从那种级别的雷电攻击之下逃出来。”

叶恒远的表情黯淡了下来，低下头，慢慢地摇着头，身体微微地打颤，像是不想回想起那恐怖的场景一样。

“我知道，你肯定非常痛苦，”邱柏说，“我可以理解。”

“将军，”叶恒远低着头，声音低了八度，“您搜索了整个镇，对吗？”

“对，”邱柏点了点头，“不只是青岩镇，我们连周围的所有村庄也都搜索过了。”

“所有的……村庄？”叶恒远抬了一下头，“全都被毁了吗？”

“嗯，”邱柏不得不点头，“整个青岩镇周遭的村庄也全都被毁掉了。除了你，没有任何人生还，无论是士兵还是平民。”

叶恒远用力闭上双眼，轻轻地咬紧了牙关，握紧了双拳，把头埋了下去，不让邱柏看见他的表情。

邱柏坐到叶恒远的旁边，把右臂搭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后背。

“如果难受，就先不要去想了。现在不要勉强自己。报仇，从来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将军，”叶恒远摇了摇头，“您为什么要救我？”

“为什么？”邱柏笑笑，“这是我应该做的啊。保家卫国，保卫人民，是我们军人的天职啊。更何况，国家需要你的力量。”

“我的力量？”叶恒远一头雾水，“我有什么力量啊？”

邱柏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笑着看着叶恒远。

“啊？”叶恒远明白了过来，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您……您是说……我…

…我的武灵吗？”

“对，”邱柏点了点头，“你是不是想知道，你的武灵，为什么会等到现在才觉醒？”

叶恒远就像一个渴求杂货铺老板手里的水果糖的小男孩一样，如鸡啄碎米一般不停地点头。

“你应该知道吧？”邱柏温和地点了点头，“自从苍灵大陆上诞生以来，大陆上就出现了灵力。或者说，整个苍灵大陆都是由灵力而形成的。如果没有灵力，也就没有今天的苍灵大陆。生存在苍灵大陆上的任何生物，都是或多或少地拥有一定量的灵力的。哪怕是一只苍蝇也一样。”

“而自从苍灵大陆上有了人类以后，人类也就拥有了武灵。武灵，是灵力与人体结合以后在人体内自然生成的一种物质，它在人体内时，只是自身的灵力的一部分，但当它释放到体外以后，就将成为实际存在的物体。从理论上讲，它可能是这世间的任何东西，比如一把刀，一副弓箭，甚至是一支笔、一张纸、一片树叶。但它只能是死物或者植物，永远不会是动物。自古至今，都没有发现任何以动物为武灵的先例。”

“那这到底是为什么？武灵为什么不能是动物呢？”叶恒远问道。

“这个我也不清楚，”邱柏说，“或许目前还没有人能够给出确切的答案吧。千百年来，苍灵大陆上的人一直在进步。随着人类的进化，以及人类对灵力的发现和钻研，拥有武灵的人越来越多，但这个比例始终是很小的，最多也只有十分之一。也就是说，整个苍灵大陆上，最多只有百分之十的人，有可能拥有武灵。而在这其中，能够成为灵师的，也只有七成左右。”

“一般来说，对于拥有武灵的人而言，他们体内的武灵，在他们出生时就已经存在了。但只有等他们长到十二岁左右，他们的武灵才能够觉醒。要么是自然觉醒，要么是通过专门的灵力鉴定师来帮助觉醒。”

“那我这个样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叶恒远有点迫不及待了。

“你这种情况，”邱柏从床边站了起来，站正了身体，面对着叶恒远，注视着这个几乎跟自己一般高的英俊青年，“只有一种原因。”

“是什么？”

“你的武灵，太过强大。”邱柏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出了这八个字。

“太……太过强大？”叶恒远怀疑自己听错了。

“对，”邱柏睁大了双眼，青色的眼眸如同一潭深不见底的碧水一般，“某些过于强大的武灵，要等到宿主十八岁时，也就是身体的各项机能全都发育完全时，才能觉醒。因为，发育不完全的躯体，是无法承载它们的力量的。在苍灵国的历史上，拥有这样的武灵的人，每一个都成为了顶级强者。”

“顶……顶级强者？”叶恒远的嘴张得比一只蛤蟆的嘴都大，下巴几乎快要碰到了喉结处，“将……将军，您确……确定是在说我吗？”

“不会有错，”邱柏的语气斩钉截铁，“对了，你的名字是？”

“呃，我叫叶恒远，”叶恒远抬起手，迅速地整理了一下自己已经扭曲到不行的面部表情，“叶子的叶，永恒的恒，远大的远。”

“叶恒远……叶恒远……”

邱柏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脸上的表情突然黯淡了下来。

“真是好名字啊……真是像他……”

“将军，怎么了？”叶恒远小心翼翼地凑上前问。

“没什么，”邱柏摇了摇头，“你是在青岩镇上长大的吗？”

“哦，不是，”叶恒远说，“我从小在青蒲村上长大的。我爷爷是青蒲村的老村长，是他收养了我。在我十五岁的时候，我就来镇上的小饭馆学徒了。后来师傅走了，我就成了饭馆里的主厨。在镇上出事之前，爷爷才跟我说了我的身世，说我是被人抱来的。”

“老村长吗……”邱柏点了点头，“果然……太好了……”

“将军，怎么了？”

“没什么，”邱柏摆了摆手，眼神变得坚定起来，注视着叶恒远，“你愿意跟我走吗？或许，我可以帮你找到你的亲生父母。”

“啊？”叶恒远差点要跳起来，“将军，您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邱柏笑了，“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吧。你知道，灵力是从哪儿来的吗？”

“不知道。”叶恒远摇头。

“好吧，”邱柏笑着挥了挥手，“那你先坐下吧。坐稳了。给你看样东西。”

叶恒远半信半疑地坐回到了床上，双手放在身体两侧，用力抓稳了床沿，又好奇又紧张。

“嗡——”一股轻微的轰鸣声响了起来。一层透明的灵力波动瞬间从邱柏的身上扩散开来，笼罩住了整个房间。下一秒，一股无比强横的青绿色灵力被释放了出来，如漩涡般以他的身体为中心，疯狂地以顺时针的方向旋转着。

“唔——”

叶恒远用力低下头，缩起身子，上半身伏在膝盖上，双手用力握拳，拼命地释放着灵力来护住自己的身体。这股灵力跟之前所感受到的那种温和性的灵力完全不一样，不仅有强大的压迫感，还有如同尖刀一般的锋锐感，像是要将他撕成碎片一样。

邱柏缓缓地把右手往前一伸。所有的灵力都瞬间汇集到了他的右手中，凝结，成形。下一秒，在他的手中，多了一柄长矛。这柄长矛通体呈淡青色，从尾部到矛尖，颜色渐渐变浅，矛尖更是散发出闪亮的青金色光辉。矛身上刻画着一圈又一圈古朴的纹路，如果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画的是什么。

就在长矛出现的那一刻，龙纹方天戟也从叶恒远的体内涌了出来。两个武灵同时散发出了一股青绿色的灵力波动，分别射向对方。两股灵力波动在空中碰撞，并联结在了一起。

下一秒，曾经出现过的灵力球再次从邱柏的体内缓缓升起。它的外层是乳白色的，内层是青绿色的漩涡，还散发着淡淡的金色光芒。他缓缓地收回了自己所释放出的灵力，并暂时中止了自己和叶恒远之间的灵力感应。山呼海啸一般的压迫感也暂时退去了。

“这……这是……”

叶恒远抬起头来，看着空中那宛如一轮青色太阳一般的灵力球，目瞪口呆。

“这是灵核，”邱柏淡淡地说，“是我们十二灵将所拥有和守护的东西。”

“什……什么？！”叶恒远一翻身，从床边上跳了起来，“灵……灵将？！”

“对，”邱柏点了点头，“所有的灵力都来自于一样东西，那就是灵核。确切地说，应该是整个大陆之上，最早的一颗灵核。”

“早在苍灵大陆诞生之时，大陆中央就有了一颗灵核。所有的灵力，全都来自于它。时至今日，它仍然存在于我们苍灵国的国都，苍灵城的北郊地下。全大陆所有的灵师，都称它为母核。因为，整个大陆上所有的生物的最初的进化，全都得益于它的哺育。从这一点上来说，说它是整个苍灵大陆之母，也不为过。”

“随着大陆的变迁，物种的进化，母核自身也开始不断地变化，或者说是不断地进化。在人类国家刚开始形成之初，母核曾经发生过一次异变，分裂出了另外四颗灵核。我们称它们为分核。这四颗分核全都是母核的恶性变异体，分别散落到了大陆上的东南西北四角。而这四角，恰好也正是今天的大陆其他四国的位置。之后不久，以母核为中心的大陆中原地区实现了统一，建立了今天的苍灵国。而大陆四角也分别以这四颗分核为中心，建立了今天的其他四国。也正是因为这四颗分核，其他四国才逐步地展开了对苍灵国的侵略。”

“他们为什么要侵略我们？”叶恒远问。

“因为他们垂涎苍灵国丰富的资源和广袤的土地，以及母核所蕴藏的力量，”邱柏说，“而且，四颗分核全都是恶性变异体，在哺育其他四国的国民之时，也潜移默化地给四个民族灌输了侵略者的基因。其他四国的国民，全都受了变异灵力的影响。这就跟污染差不多。你知道什么是污染吧？”

“嗯。”叶恒远想起了小时候曾经来过青蒲村的一个往小河里倾倒劣质油的黑心油贩子，点了点头。

“正是因为灵力的变异以及分核的不稳定性，其他四国几乎总在发生各种各样的自然灾害。但即使如此，它们的侵略，仍然时时刻刻在威胁着苍灵国的生存。苍灵国的国力，虽然是整个大陆五国之中最强大的，但终究无法与其他四国之和相比。在最初的几十年里，我们苍灵国，几乎一直处于被动挨打的地位。直到八百年前，母核感受到了整个苍灵国和它自身的危机，再一次发生了裂变，分裂出了十二颗威力相对较弱的子核。随后，也就有了最初的，守护和拥有子核的十二灵将，又叫苍灵十二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