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心意，还望梁队长笑纳啊。”一条用大红纸裹着的银元被塞进了梁队长的怀里。姓梁的巡警只是笑着左右望了几眼，凑近了工头的耳边，低声道：“听闻兄弟最近生意很好，票价涨了十几倍啊。”

工头的脸色忽然冷了一下，旋即又笑呵呵的道：“这只是给梁队长和兄弟们的茶钱，稍后还有一份心意奉上。”

那姓梁的巡警队长这才满意的拍了拍工头的肩头，道：“好说，好说，兄弟如此重情重义，我梁某人自然也不会让兄弟失望的。”

梁队长一挥手，散的满码头到处乱翻乱看的巡警都聚了过来，梁队长整了整腰带，道：“收队！”

眼看巡警要收队了，韩百航众人都放下了心，目送着梁队长带队往外走。

工头瞪了韩百航一眼，韩百航会意，背起麻袋包就往码头里走，刘晓雅跟在后头。石头背着麻袋紧跟几步，护在韩百航身后。

“等等！”那梁队长忽然停了脚，他转过头来，背对着他的韩百航眉头一紧。

“兄弟，这世道不太平，走南闯北的，可千万留神。”那梁队长来到最后面的二壮身边，一伸手，将他那衣襟往下抻了抻，盖住了露出来的一截枪套。高洪义一看大惊，心里暗骂二壮，可是脸上却堆着笑意，放下肩头的麻袋，走上来道：“梁队长真仗义啊，我这兄弟憨，多谢您的提点了。”他这一伸手，和梁队长的手拉在了一起，梁队长觉得掌心多了点

冰凉的东西，知道这小子是个懂事的，一双眼滴溜溜在高洪义身上转悠了一圈，道：“好说，好说，这兄弟年轻，多教教也是好样的。”

梁队长说完话一抽手，将那东西攥在了手中，连看都不用看，一模就知道，应该是块玉石，翡翠一类的玩意儿。

高洪义冲他点了点头，这才要回去，只听见有人说道：“梁队长，原来你们巡警队都是这么当差的！”

梁仲宜一听这声音，就是一皱眉，他转头看去，心中暗骂果然是他娘的小白脸。

只见一个一身北洋浅绿军装的年轻人带着十来个亲随不知何时站到了码头边上，正笑吟吟的看着他呢。

工头一看不好，悄悄的转到韩百航边上道：“快走！”

韩百航会意，这船是英国人的，只要上了船，任他是什么北洋政府的大人物，也不敢上船抢人就是了。

韩百航刚要往里走，只听见一声枪响，听声音是空枪示警，韩百航叹了口气，将麻袋又重新放下了。

“哪位是韩百航师长？”那年轻人高声问道。

高洪义想也不想，迈出一步就想应下来，韩百航出声道：“高大哥！”

高洪义停下了脚步。

韩百航用搭在肩头的破抹布擦了把脸，转过身随意的说道：“我便是三师师长韩百航。”

“敬礼！”那青年军人丝毫不敢怠慢，一个立正，行了个军礼，道：“卑职刘升，职任上海警卫旅作训参谋，奉上海护军使何长官之命在此恭候多时了。”

韩百航也随便行了个军礼，笑到：“那么，刘参谋前头带路吧！”

“保护师长！”高洪义一瞪眼，众人都拔出抢来，码头上一下子乱了，劳工，巡警全都往旁边躲，刘升带来的手下一举枪齐齐的瞄准了韩百航的脑袋。

韩百航一摆手，高洪义拒绝服从，道：“师长，你快上船，这儿有老高呢！”

“放下吧！”韩百航往前踱了几步，压下了高洪义的举枪的胳膊。笑道：“高大哥，你信不信，他们怎么把我请进去的，就会如何把我在送出来。”

“师长！”高洪义知道这是韩百航在安慰自己。

“不信？一顿全聚德的鸭子！”韩百航轻松的笑道，他拉了拉高洪义的手，转身就走。

“大哥！”刘晓雅忽然用她带着点闽地口音的普通话喊了一声，小姑娘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声音有些颤抖。

韩百航没回头，只是对那青年军官说道：“刘参谋，我韩某人跟你走，我这些手下就不必了吧？”

刘升只是一笑，道：“一切全凭师长的意思。”

韩百航满意的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刚走了两步，便被人拉住了袖子，他一回头，就看见刘晓雅黑乎乎有些俏皮的小脸。

“大哥，我说过的，不要离开你。”小姑娘一边哭一边说，小小的身躯瑟瑟的发抖。

“傻姑娘，韩大哥是去赴死的，你跟我去也不想活了？”

刘晓雅咬着嘴唇不肯吭声，只是一双小手扯着韩百航的袖子不撒手。

韩百航哈哈大笑，握住了她的手，到：“好妹子，陪韩大哥赴宴去。”拉着她的小手越过了刘升，径直而去。刘升扫了高洪义等人一眼，一摆手，他的一干手下都放下了枪，跟着他一同离去了。

梁仲宜摸了把额头，风一吹激灵灵打了个寒战，师长，天底下还有这么年轻的将军？何丰林也不过区区旅长。码头办事处二楼的小屋里，何丰林早已经备下了一桌酒席，韩百航一进屋，冲着何丰林淡淡一笑，拉过一把椅子先让刘晓雅坐下了，然后才挨着小姑娘坐在她的身旁。韩百航的目光落在桌子上，八碟八碗

，两碗热气腾腾的米饭，再加一壶温在小炉上的绍兴老酒。

韩百航笑道：“何旅长坐守这各国汇集的十里洋场，却能保守旧俗，殊为难得啊。”

“我从来不用刀叉，也从来吃不惯洋人的玩意儿，洋人太过野蛮，不是茹毛饮血，便是青草拌青草。”那是给畜生吃的。

“哈哈哈……”韩百航笑道：“洋人的玩意，其实也颇有门道，最讲究的原汁鲜味儿，以熏、炸见长，佐以炒、煎、烩等手法，其实也是颇为讲究的呀。”

这俩人你一言我一语，聊得都是餐桌上的东西，不像是战场上交锋的将军，反倒像两个经年未见的饕餮老友，碎语闲言，颇为尽兴。

“素闻韩师长乃是青年名将，山海关一战悍勇无敌，不想于美食一道也是这般精通！”何丰林眼底寒光逼人，脸上却是洋溢着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我这酒是珍藏多年的绍兴老酒，还请韩师长品鉴一二。”

韩百航二话不说，自行斟了一杯，只见酒杯里居然泛起了白沫，身旁的小姑娘忽然说道：“大哥，我口渴，能不能先让我喝一口？”

不仅是韩百航，就是何丰林也是一愣，看向了这个始终没留意过的小姑娘，小脸抹的黑乎乎的也看不出个真模样。“小小的年纪就想喝酒么！”韩百航心底感动，知道她是想替自己试毒，可是却虎起了脸斥道，韩百航说罢，将那老酒在鼻子底下一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