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利亚有个习惯，一个已经养成了很久的习惯。

每次向斯大林同志做汇报的时候，他都会先察言观色地看看斯大林同志的面目表情是个怎样的状态。即便有些事是一定要如实汇报，但也得根据斯大林同志的表情状态决定以怎样的方式来说，不同的说话方式会取得不一样的结果，纵使叙事事实不变，但这也是必然的。

而从斯大林同志今天的表情来看，最高领袖的心情显然是相当不错，甚至可以说是眉开眼笑、见人就乐呵那种。

贝利亚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事实上他也就是为了这件事而来的，斯大林点名要他专门来做的汇报已经整理好了资料。

“我想你应该带来了值得庆贺的消息，贝利亚，我猜的对吗？”

自打进入战时状态以来，斯大林同志很少和人开玩笑，即便是紧紧围绕在自己身边的核心团队之人也是如此，贝利亚已经忘记斯大林同志上一次像今天这样，主动乐呵着同自己开玩笑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把斯大林同志的一言一行、每一个神态都谨记在心的同时，该有的回答也是随之脱口而出。

“是的，斯大林同志，我们在柏林的情报网已经传回了最新的消息，可以相信这是足够可靠的。总共有两个好消息被汇总整理，一个是前线上的，一个是关于柏林的，您想先听哪一个？”

“哦？两个？”

不用多说，光看斯大林同志这饶有兴致的模样就知道最高领袖这是来了兴趣，稍作思考之后的回答紧接着出口。

“那就先说前线的吧，我更在乎前线的战事，于我们而言这是最重要的。敌人内部的内斗反倒是一直不间断，可以先缓缓再说。”

斯大林想听什么、自己就先说什么，贝利亚早在进办公室之前就想好了，眼下实际上也当然是这么做的。

“敌中央集团军群司令莫德尔遇上大麻烦了，斯大林同志。前线上的巨大失利导致其在希特勒那里几乎失去了信任，我们有充足的证据表明这和大德意志师被全歼有很大的关系。”

先行解说的同时，贝利亚还从自己手中的公文包里取出了一份早已亲自准备好的报告，主动递到斯大林面前，好让斯大林在听自己汇报的同时结合书面文字理解地更加透彻详细。

“希特勒因此大发雷霆，我们的情报人员无法接触到具体的会议内容，但据说骂声之大连门外走廊里的卫兵都能听得一清二楚。绝大部分人都被赶出了办公室，只留下少数几个人挨骂被喷口水，几乎把各种极尽所能的污言秽语都用上了。”

“虽然这样的事在43年之后就经常发生，但这次不一样，愤怒的程度远超过去以往我们所知的任何一次。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紧接着刺杀事件所导致的，被累加在一起的负面情绪找到了一个合适的释放契机，这在我们的情报工作中并不少见。”

手握着报告一边阅览一边听着解说的慈父同志饶有兴趣，在翻看了最后一页之后随即向着贝利亚开口回道。

“这么说，敌中央集团军群可能再次换帅？有查到这方面的具体情况吗？”

斯大林同志的分析没错，不过事实真相的后续发展却与此稍有偏差，贝利亚掌握并了解的情况足以给出缓缓摇头的回答。

“如果说希特勒动过这样的念头，那么现在肯定已经被压制下来了。”

“大战在即突然换帅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柏林的国防军高官团试图让他明白这一切，在盛怒过后似乎奏效了。莫德尔还有最后一次机会，能接触到的情报中是这么描述的，但我们并不知晓“最后一次机会”具体代表什么含义。”

“唯一能确定的是，彼此间不信任和前线被胡乱干涉指挥的情况变得更加严重了。莫德尔在接下来的战斗中可能会做出很多看似难以理解的举动，就像这次敌人突然调整战略方向令我们感到不解一样。”

“这只是一件概率性的事件，具体要看敌人内部接下来是如何处理并进行下去的。我们会对此事持续关注，斯大林同志，我已经下令将此列为了情报系统的首先要务，一旦有最新的情况会立刻向您汇报。与此同时，我们的部队也得做好随机应变的准备，接下来的战斗任何情况都有可能发生，这是两种大相径庭的指挥出现在同一支军队中激烈碰撞的必然结果。”

莫德尔在此次战斗中表现出来的种种不正常举动和看似“反智行为”的原因，贝利亚这边已经查明，是源自于柏林最高大脑对前线具体战略战术规划的横加干涉所致，此份报告在昨天就已经被提交给斯大林、第一时间获悉。

但这样的事实却并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斯大林对于国防军高层执行命令的方式简直感到好笑。

明知命令有大问题、实际上不可执行，但就愣是没有一人敢在元首面前把话挑明说清楚，一个个全都大眼瞪小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在总理府办公室玩起了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元首说啥就是啥，就好像这命令的执行不存在任何问题、会被百分之百落实一样，至少给元首造成的错觉是这样的。

但等到命令接下来被自上而下落实下去的时候，真实的情况可就不是这样了。

到德国陆军司令部和总参部这一层开始，实际上就已经对前线情况具体恶化到啥程度一清二楚了。最高命令被如实贯彻执行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从客观现实角度来讲首先就做不到，但没人敢不执行命令、啥都不做，那该咋办呢？

简单，咱把命令修改一下，按照力所能及和前线现实情况所能做到的最好程度来执行。这样不但对军人的身份和荣誉能够问心无愧，实际办事也是尽力了不是？简直是一箭双雕、一举两得，保佑我大德意志天下无敌啊！

所以说，莫德尔接到的命令，实际上是被转了一手之后修改过的命令，

莫德尔知道这事儿吗？以他的身份地位当然知道。

但这哥们也是和德国陆军司令部和总参部“极有默契”，你让我咋干我就咋干，我就揣着明白装糊涂不去质疑和确认命令的真实性。反正就算是真实的命令落到我手里我也做不到，还不如拿着能做到的命令把事情尽力办到最好。

至于这所谓的“最好”是啥样，莫德尔自己心里也没个底，只能说是尽力而为之、尽人事听天命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