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办公大楼走出的时候，时间已经快接近下午两点，天色正明媚，阳光照射在身上暖洋洋的，但曾恪却感受不到丝毫的舒服惬意，有的只是疲惫和压抑。

迪特马尔给出了他自认为正确的解释，比如说，财政公平法案的发布对俱乐部的财政造成了极大的冲击和影响，比如说，霍芬海姆的发展模式并不健康，以前是没有那样的条件，但现在既然已经稳定的扎根在德甲赛程了，是时候做出改变了……等等。

理由很好，如果是从自身健康发展来说，迪特马尔的所作所为似乎很有道理，也说不上是绝对错误的，但……这种结果，却是让人从情感上无法接受。

为了这支球队，为了这批球员，兰尼克为此倾注了多少心血？

能走到今天，兰尼克又付出了多少？

如果失去了兰尼克，甚至是，失去了雄心壮志……那么球队的未来究竟会是什么样？

或许，霍芬海姆依旧能够顶级联赛的赛场，但是……这支球队，还有未来吗？是否只是浑浑噩噩的度日，只是能够留在甲级联赛，就心满意足了？

以前，曾恪还对所谓的“豪门”嗤之以鼻，觉得豪门也就就那样，底蕴深厚又怎么样，过往荣耀再多又怎么样？霍芬海姆虽然只是一支乡村小球会，但只要他们奋发向上，总归是能够不断的收获荣誉，积累得多了，底蕴也就有了，也就成为了一支新的豪门。

但和迪特马尔交谈过后，事实却告诉他，以前的他，还是太天真了。

全世界的职业球队多如牛毛，但能够称之为豪门，并且为世人所认同的，就那么寥寥几支？因为他们都是历经了时间的沉淀！

很多球队一开始也是有着雄心壮志的，但他们大部分的归宿，都是在半路上夭折。

霍芬海姆就是如此，或者说，他们连一半的路程都还没走到，就已经到了自身所能走到的极限——霍芬海姆，先天就不是一支可以成为豪门的球队，没有荣誉，没有底蕴，现在，就连一直不计成本投资的老板，都决心要球队“自主盈亏”了……霍芬海姆，真的是连一丁点成为豪门的机会都没了。

曾恪浑浑噩噩的走出了训练基地，现在的他，不但对球队的未来毫无信心，甚至，如果兰尼克离去，他对自己的未来，也不知该何去何从了。

“先去见拉尔夫先生吧。”

曾恪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脑海中诸多不合时宜的想法暂时抛却在脑外，坐上了汽车。

……

曾恪是在辛斯海姆的一所公寓里见到的兰尼克，这座外观平平无奇的小公寓就是他的住所，作为霍芬海姆的主教练，他的薪资水平其实很高，但兰尼克本身不是一个特别奢侈的人，他的家乡也不在这里，所以，他在辛斯海姆只拥有这么一所小房子——甚至都不能说是他的，因为公寓是他租来的。

曾恪并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但每一次来，都会震惊于房间内的环境——家具和摆设四处随意的摆放，衣物和生活物品更是随意的散落。

兰尼克的妻子并没有和他主在一起，独身男人的居所，其实大部分也就是这个模样了，兰尼克平时也只是将这里当做他睡觉的地方，甚至很多时候，他都是在书房睡觉的，他会在那里进行战术推演或者是观看各种视频录像，乏了的话，直接就在那里睡。

很多对足球无比痴迷的职业教练，都是这样一幅德行。

震惊的次数多了，也就习以为常了，但今天曾恪依旧再次狠狠的惊讶了一把——他走入兰尼克的房子，房内整整齐齐，干干净净，宛若一尘不染一般。

“家政公司的人，今天来为你打扫过房屋了吗，拉尔夫先生？”

兰尼克的房子也不是一年三百六十多天都是那样脏乱差的，家政公司的人会定期来他的家中做清洁打理，所以，在清洁之后的两三天时间内，房子的环境还算是不错的。

所以，看到兰尼克的家中焕然一新，曾恪才有如此一问。

“没有。只是闲着无事，所以我自己整理了一遍房间。”

兰尼克笑着说道，他正悠闲的坐在阳台上，温暖的阳光照耀在他的身上，有种慵懒惬意的感觉。

曾恪想过这一次见面的时候，兰尼克的情绪和精神状态不会太好，毕竟这种事情对任何主教练来说都算是一个“打击”了，却是没想到，兰尼克浑身丝毫没有沮丧和落寞的情绪，他就像是一个普通的中年小老头，安安静静的享受着平和惬意的午后。

但兰尼克越是这样，曾恪就越是担心。

兰尼克可谓是一个十足的“工作狂”了，可他现在如此轻松惬意，这本就是一种反常的表现。

“这两天闲了下来，一开始还有些不习惯，但仔细想想，或许这些年我太忙了，忽略了生活中其它应有的美好。其实静一静，也挺好。”

兰尼克又是微微笑着开口，曾恪皱着眉头不说话，老半天，才走到阳台上，说道：“拉尔夫先生，您这样，我很担忧？”

“担忧什么？”兰尼克明知故问一般的摆摆手，随即又摇摇头，“这并不是我的掩饰或者言不由衷，生活中的有些东西，确实需要仔细的去品味。我很好，所以你不用担心。”

兰尼克始终保持着淡然的微笑，曾恪搞不清兰尼克是真的不在意，还是只是脸上功夫做得好了。

“我刚刚从训练基地过来，我和迪特马尔先生谈过了……”

曾恪筹措了一下言语，见兰尼克意味深长的看着他，继续说道，“他说，他很希望您继续留在球队，虽然俱乐部的发展战略很可能有了新的变化，但他依旧认为您是带领球队前进的最佳人选。”

兰尼克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迪特马尔的意思很明显，俱乐部的发展规划将不再是以前那般“充足”的资金投入了，也不可能再是兰尼克的一言堂，但从另一方面，迪特马尔对兰尼克的执教能力很信服，依旧希望他能继续执掌教鞭。

已经打了一棒子，现在却还想要别人继续为他效力，这多少有些“无耻”的感觉。

曾恪代为转达的这番话，说出口之后他自己都觉得有些面红耳赤。

“你是怎么想的？”

兰尼克沉默了一下，这样问道，仿佛是担心曾恪无法GET到他的点，又补充了一句，“如果我离开的话，曾，你会怎么做？你是一个很聪明的人，我相信你已经猜到，或者说看到了俱乐部未来的发展策略了，霍芬海姆这座小庙，是真的容纳不下你了——如果你想要在世界足坛真的有一番大作为的话！”

这个问题很直接，也很意外，曾恪完全没料到兰尼克会将话题如此跳转，但他也知道兰尼克说的是事实，以前就有不少人，甚至是霍村球迷都认为，自己总有一天会离开霍芬海姆，但那个时候，曾恪其实没有别的想法，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兰尼克是一个有魅力有能力同时有野心的一位主帅，在他的率领和打造下，霍芬海姆是有可能越战越强的，但没有了他，甚至霍芬海姆从此之后将“自主盈亏”之后，前景已经很模糊了。

曾恪只是人，不是神，就算他依旧能够带领霍芬海姆取得不错的成绩，但那也只会是偶尔的昙花一现，留在这里，他的未来是不可能有太大的发展的。

但要直接说“我愿意跟着你走，你去哪儿，我去哪儿”这种话，曾恪也是绝然说不出口的。

兰尼克虽然是自己的恩师，很器重自己，但跟随他的脚步，去另外的地方重新开始，也充满着太多的未知，球员的每一次转会都是一次关乎职业命运的抉择，他必须要慎重，而且，就算兰尼克现在离任，他连自己的下家都没找好，曾恪怎么能随随便便的做出保证？

“沙尔克04找过。他们想让我回去再度拿起矿工的教鞭。”

仿佛知道曾恪在想什么，兰尼克抛出了一颗“重磅炸弹”。

曾恪神色微微一凛，矿工沙尔克04吗？也算是德甲一支劲旅，不过……曾恪还是在心里摇头，他对兰尼克有感情，对霍芬海姆同样有感情，就算未来要离开，他也不想再留在德甲，他不想和霍芬海姆为敌。

“我暂时回答不了你，先生。”

曾恪轻轻摇头。

这个回答已经算是拒绝了。

兰尼克眼中掠过一丝失望的神色，却很快的整个人又放松了下来。

“我也拒绝了他们。”

曾恪瞪大了眼睛：“您拒绝了？”

曾恪有些搞不清状况了。

“是的，我拒绝了他们。”兰尼克冲着他笑笑，眼睛微眯，看向了头顶的眼光，“其实这两天我想了很多事情，其中就有关于俱乐部的……仔细想想，迪特马尔的做法也不能说是完全的错误，他是有着他的考虑的，只是他的方式，我很难接受……不过，毕竟很好的合作过，我并不想走得太难看……”

说到这里，兰尼克回头冲曾恪笑笑：“我知道你为什么而来。放心吧，曾，我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球队，至少暂时不会……就算要走，我也要体面的离去……所以，你可以再好好的想象自己未来，还有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