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鹿鼎记
作者:轩樟 | 分类:历史 | 字数:663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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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英国公张维贤,大明估计没有几个人敢这么对皇帝说话了,因为皇帝已经明确说了,至少要九百万两纹银。
违反皇帝的意愿,那就等同于抗旨不遵啊。
“英国公,我知道你体恤韦爱卿,但银子还怕多吗?海防总督衙门的九百万两是他们的份额,别的衙门上缴的银子,是别的衙门的份额,银子越多越好。”朱由校道。
魏忠贤闻言大喜,暗赞皇帝长大了,会说话了,这话,正好切中要害!
本来魏忠贤接连错失了之前的策略,想让韦宝继续在正三品的位置上暂领海防总督衙门,想把山东、登莱和沧州府,以及数万登莱步军都划出去的计划落空。
若是再将九百万两纹银,降为三百万两纹银的话。
魏忠贤就不单单是觉得没面子,而且会觉得朝廷和韦宝这笔买卖做的相当吃亏!
“陛下,要让海防总督衙门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银子,这是竭泽而渔,为了弥补亏空,海防总督衙门以后在主导海贸的时候,肯定得抽重税,这样只能迫使大大小小的海商们在开展海外贸易的时候,容易铤而走险,加大治理难度。另外,移民迁徙甚至商业发展都会受到影响,可能不但逼的很多人铤而走险,甚至会跑到海外去谋生,进一步减少人口。不利于维持大明的稳定。而部分地方官员实质上至少不反对海外贸易。这样既有丰厚的收入也不用上交,同时民间出于诸多原因,则持续海外贸易。”英国公张维贤道。
韦宝闻言,暗暗点头,佩服张维贤的见识,张维贤有时候像是一个老纨绔,有时候又显得挺睿智,考虑问题挺全面的。
朱由校皱了皱眉头,问韦宝:“韦爱卿,海防总督衙门以后都是你全权负责,你觉得怎么样?”
韦宝有点为难,其实,韦宝当然希望只缴纳三百万两,谁喜欢把银子拿出来啊?
而且岳丈大人已经说了交三百万两纹银,并且说他全权负责了,自己再改不好。
但朱由校现在这么问自己,明显是想让自己答应缴纳九百万两纹银。
而且韦宝明白,站在皇帝的角度,肯定希望弄来越多的银子越好。
这就很为难了啊。
朱由校见韦宝不说话,又皱了皱眉头,有点不悦,“韦爱卿,你听到朕说话了吗?”
“听见了。”韦宝赶忙答道,接下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幸好张维贤抢着道:“陛下,您要是硬逼着韦宝拿出九百万两纹银,韦宝只能以民间借贷的方式筹集。老臣刚才说过,那将是竭泽而渔的行为,将迫使海防总督衙门没办法很好的管控海贸的度量,只能加大力量,无限制的开放海贸,以达到弥补亏空,尽快偿还民间借贷的难题。过度的开放海禁会严重搞乱大明的方方面面的,表面上看,税收能够增加,但长远看,对有土地的富人,和租种土地的穷人,都会产生重大的影响。以前历代禁止海贸,就是发现了这一点,这才有了海禁。”
华夏的文明是很早熟的文明,早早形成了以小农经济为基础的中央集权制,并且地理条件支持了这一制度的延续。
中间又有诸如“科举制”的局部改良。
在这样的条件下,中国没有早于西方开展“大航海时代”的机会。
就连“郑和下西洋”也是小农经济思想的延续。
中国海上势力的崛起没法早于西方,但有机会跟随这股大航海的潮流。
海上有着许多海商势力。明朝廷没办法控制这些势力,所以一面海禁,一面招安。
尽管这些海商的装备远弱于西方,但蕴含着变革的火种。
如果明末的情况能够延续,海商还能继续做大,然而满清入关后,新生政权拥有强大的动员能力,将大的海商势力一扫而光。
而且清代不仅有阶级矛盾,还有比较大的民族矛盾,所以统治者比前代更加保守,海禁也变本加厉。
海商当然也就没法做大了。
清末朝廷的控制力大不如前,海商崛起的大环境早已没有了。
“韦爱卿,你说说,是这样吗?海防总督衙门是不是为朝廷筹措九百万两银子,就会影响大明稳定,筹措三百万两纹银,就没事?”朱由校直接问韦宝。
韦宝这回没有犹豫,点头道:“为朝廷筹措三百万两银子,已经是大明额外增加赋税的极限,微臣能够办到。陛下想,要是按照过往税额,十抽一,三百万两收上来,意味着三千万两纹银以上的货物进出大明!至于为朝廷筹措九百万两纹银,等于九千万两以上的货物进出大明,微臣拼了命,也能办到,只是的确如英国公所说,会产生诸多问题,并且难以控制。九千万两纹银的货物,很有可能造成大明好几年之内,很多地主是没有收入的。陛下若是横下心,要弄个三千万两纹银,甚至一亿两纹银,微臣同样能想办法,那问题将会更多,更加难以控制,甚至危害到大明的根本。”
韦宝说的是实情,所以无需遮掩,英国公张维贤和魏忠贤都觉得韦宝说的话在道理上,所以,虽然韦宝没有正面回答皇帝的问题,没有说应该帮朝廷弄三百万两纹银,还是弄九百万两纹银,反正在场诸人,听了都不会不舒服。
朱由校是聪明人,沉吟不语。
大明的地主好几年没有收入?那不天下大乱了?
大明的土地种出来的东西,大明土地上的人买卖,卖与外人,地主能安心吗。
大明之外的货物进入大明,那大明土地上种出来的东西,不是没人要了?银子还得外流。
朱由校想到这些,感觉脑子蒙蒙的,刚才他是觉得韦宝和张维贤就是不想多为朝廷弄银子,故意想弄个三百万两纹银出来。
现在朱由校的想法变了,觉得不是多弄银子就好的。
魏忠贤道:“陛下,做任何事都会产生问题,如果让海防总督衙门筹措九百万两纹银会产生问题,筹措三百万两纹银,韦爵爷也说了,同样会产生问题嘛。老奴相信凭韦爵爷的手段,应该是能保证不出事的,只要韦爵爷点头便可。”
朱由校闻言,眼睛一亮,对韦宝道:“韦爱卿,你能保证为朝廷筹措九百万两纹银,天下依然稳定吗?如果你能办到,等到开春,朕便破格让内阁升任你为海防总督!你过了年才十六岁,已经贵为正二品总督,这不但在大明绝无仅有,在过往朝代也很罕见吧?”
“陛下,微臣为陛下效力,不图高官厚禄,只要是为大明好,微臣就是回乡种田,也会兢兢业业。”韦宝道:“至于筹措三百万两纹银,还是筹措九百万两纹银会产生多大的问题,微臣觉得已经向陛下说明白了,听凭陛下吩咐,微臣得了圣旨,都会尽力而为,至于说微臣有没有能力保证不出事,微臣真的不能保证,三百万两肯定没什么大问题,翻一倍,六百万两,问题也不算大,九百万两,就很不好说了。”
“那不然就折个中吧?”客巴巴闻言,在皇帝耳边轻声道:“三百万两太少,九百万两太多,六百万两纹银不多不少,也能解决边军军饷的大部分问题了,哪年不拖欠军费?发一半下去,边军们也得感恩戴德,高兴过年了,明年的事儿,明年再说吧,不行就再想法子从刑部搞点银子。”
从刑部搞银子,这是封建王朝的常规做法,也最容易,最不容易引起社会动荡。
抄家快,但官员们都是有帮派的,上回韦宝大规模的搞文字监狱,之所以没有闹出大事,一方面因为韦宝速度快,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就开始了,属于新手登场,乱拳打死老师傅。
另一方面,韦宝没有明显的政治属性,并没有大张旗鼓,旗帜鲜明的当东林党,或者当个阉党。
搞文字监狱的时候,也是对东林党和阉党成员一视同仁的,查出一个就抄家一个。
这种事偶尔为之可以,动辄大面积对地主们动手,地主们醒过味来,想联手对抗,韦宝已经结束了。
不说整个大明的地主都联手,一个小范围区域的地主们在有声望的大地主挑头的情况下,就足以对抗朝廷了。
所以,大明在近段时间很难再对官员动手,再动手,官场要人去楼空了,没人干活了。
从刑部弄钱,顶多把有钱的犯事的地主纨绔弄出来几个,平均一万两一个,弄个一百人,就出来一百万两,顶多被老百姓背地里骂一骂,不至于出什么大乱子。
但如果整个大明的老百姓背地里都说官府黑暗,这世道也不会多太平,众口铄金,天下太不太平,有时候决定于老百姓的口中。
韦宝、魏忠贤、张维贤等人都不知道天启皇帝朱由校和客巴巴私下谈什么,都急着知道皇帝会如何决断。
其实这还是一门生意的草创阶段,成不成,现在并不是决定性的时候。
就好像一个店面正在确定经营项目,确定定价的阶段。
至于生意好不好,开业之后有没有人流,那还是后话呢。
等皇帝推出新政,老百姓先不管,官员们,地主们,会是什么态度,现在还不知道。
“就六百万两纹银吧,不够的差额,魏公公,你再让内阁召各部想想办法。”朱由校对魏忠贤道。
魏忠贤微微叹口气,本来是不轻易表露情绪的脸,现在也不自觉的流露出一丝不悦。
魏忠贤不悦,倒不全然因为少让韦宝交了三百万两银子。
大明就像是一个大公司,一下子有了这么大一笔进项,接下来的问题好解决。
魏忠贤主要是烦失了面子,魏忠贤其实对金钱的渴望还好,主要是权力欲望重,尤其是在执掌了整个大明的朝政之后,平日里已经习惯了自己是威风凛凛的九千九百岁,能代替皇帝说话,不光是皇帝的代言人,很多时候,他甚至能隐隐把自己当成大明的皇帝。
韦宝偷偷地看了眼魏忠贤,又偷偷地看了眼自己的岳丈大人。
张维贤面露喜色,不管魏忠贤怎么想的,皇帝能松口,能在金额上让步,张维贤认为是自己胜了,自己在皇帝面前的影响力超过了魏忠贤。
客巴巴的眼神也到处飘,看了看魏忠贤,又看看韦宝和张维贤。
客巴巴有点患得患失,今天她等于暗中帮了韦宝,知道魏忠贤肯定会不高兴,甚至迁怒于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暗中为韦宝做了这些,韦宝能不能心领神会,会不会领会是自己帮了他。
“老奴遵旨。”魏忠贤的中低音,很多时候不像一个太监,挺有阳刚气。
韦宝甚至觉得魏忠贤不但长得很像后世的明星陈道明,声音也有点像,完全不同于影视剧中对太监刻画的形象。
朱由校微微一笑,“好了,既然都说定了,尽快让内阁呈报,尽快完成。”
魏忠贤皱了皱眉头,“陛下,这事恐怕不好办,内阁呈报之后,是不是再看看各地衙门的反应再定?若是激起整个大明各地的衙门都反对,甚至在京各个衙门反对,这事还不好办。”
“你们办事就是费劲,什么大事小事都得所有人过一遍,这事是朕定下来的,又韦爱卿牵头办,要他们同意什么?”朱由校不耐烦道。
“陛下,这事是陛下同意的不假,由韦爵爷牵头去办也不假,如果各地反对,大明各地的货物如何流入通商口岸?外来的货物又如何通过通商口岸流入大明?所以,这不是海防总督衙门一个衙门能全权办成的,否则会好办一些,有官员上本子反对,顶多装没看见。可这事不行。”魏忠贤提醒道。
朱由校很不满,“随便你吧,这事必须在除夕之前定下来,不能耽搁边军将士们过除夕。”
“老奴遵旨。”魏忠贤道。
朱由校像是看出了魏忠贤有阳奉阴违的心思,加重语气道:“魏公公,这事必须办成,你要是没本事办,早些告诉朕。”
张维贤、韦宝、魏忠贤,客巴巴,以及在场的一众太监同时一惊。
皇帝很少严厉的说话,这样说已经很严厉了。
而且韦宝也从天启皇帝朱由校这句话中听出来,朱由校还是有一定能力的,至少对于控制太监的本事是可以的,控制太监,似乎是皇帝们与生俱来的本事。
“老奴惶恐,老奴一定盯紧一些,请陛下宽心。”魏忠贤硬着头皮道。
这天下,估计也就皇帝能这么对魏忠贤说话,魏忠贤还得向狗一样诺诺连声了。
“好了,没问题了。”朱由校又高兴了起来,“你们都退了吧,韦爱卿,你有空吗?陪朕说说话再出宫。”
“微臣遵旨。”韦宝含笑答应,知道皇帝这是要召自己一起干木匠活。
韦宝对于陪皇帝干木匠活,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不喜欢,不过,这是一件挺累人的事情。
不管朱由校在处理朝局,处理国政上的水平怎么样,反正朱由校干木匠活的水平是很高的。
干木匠活也是技术活啊,陪一个技术很好的人玩,可不是轻松的事情。
韦宝不能装不懂,又不能太出位,搞得好像比皇帝还厉害一样,那更坏事,这个度,很不好把握。
幸好皇帝的性格还算不错,算是挺好相处,否则更加麻烦。
“魏公公,你帮朕送一送英国公。”朱由校又道。
“老臣谢陛下隆恩。”张维贤急忙答应了。
张维贤不需要魏忠贤相送,也不喜欢魏忠贤相送,但皇帝说的话,是不能违背的,皇帝让大太监相送,这也属于一种恩典。
魏忠贤也答应了,然后向张维贤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现在魏忠贤最想单独说会儿话的人是客巴巴,魏忠贤很想责问客巴巴,之前说好的,让客巴巴从中捣鬼,客巴巴为什么不按照自己说的做。
“国公爷,现在你高兴了吧?陛下被你们翁婿二人摆布的多高兴啊。”魏忠贤阴阳怪气的对张维贤道。
张维贤闻言顿时大怒,“魏公公,你这是跟谁说话?你当老夫是你们内宫的小太监?”
“国公爷息怒,老奴哪里敢当你是内宫的小太监啊?老奴是恭喜国公爷了。”魏忠贤说着,加快了脚步。
张维贤看出魏忠贤动了真怒,呵呵一笑:“魏公公,你不就是见陛下减了小宝三百万两纹银的缴纳而不高兴嘛,多大点事。要不是为了小宝,这些事情,老夫根本没心思管。小宝与你魏公公的关系向来不错,你没有必要为难他,你身为高位者,该当有那个度量。小宝并没有与东林人搞在一起,不算是你魏公公的敌人吧,你何必把人往外推。老夫真看不出来小宝哪里得罪了你魏公公了。”
“国公爷,咱家也没有想为难韦爵爷,咱家就是陛下身边的一条狗,难道不该多为陛下考虑吗?”魏忠贤冷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