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有大亮，秦军副将和延绥总兵官开始指挥大军撤离。

孙传庭的身边，增加了近一倍的亲兵护卫。

大军撤离还不到五分钟的时候，斥候喘着气前来禀报，后方的流寇再次开始了追击。

听到斥候的禀报，孙传庭的脸上没有了任何表情。

凌晨时候的内讧，强烈的刺激了孙传庭，让他心里没有了任何的想法，本来还想着追击的流寇也累了，趁着这个时机突然发起小规模的反击，让流寇遭受打击，从而保证剩下的军士能够顺利的进入湖广的郧阳，回到陕西去，至于说李自成会不会率领流寇直扑西安府城，孙传庭已经想不到那么多了。

内讧让孙传庭所有的计划和筹谋都付诸东流了，到了这个时候，他真正的死心了，眼下唯一能够做到的事情，就是率领军士撤离到湖广的郧阳，在郧阳稍作调整，尔后回到陕西的汉中，走一步看一步。

皇上和朝廷会如何的责罚，已经不在考虑之列，孙传庭想到了前不久才送到朝廷去的奏折，那上面还是言辞激昂，对于下一步形势的发展和变化都做出了预计，甚至说到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能够彻底打败李自成，恢复中原的稳定，现在想来多么讽刺。

不详之感早就充斥在内心，孙传庭只是不愿意说出来。

撤离的大军已经面临绝境，身后追击的流寇还在其次，关键是粮草明显不足了，大军携带的粮草本来就不多，还好在密县和尉氏县获取了部分的粮草，要不然早就面临断炊的局面，连续两天的时间逃命，又损失了不少的粮草，大军上下已经在担心粮草断绝的问题。

能够坚持到现在的，基本都是精锐的军士，也是清一色的骑兵，如果能够保全这支队伍，回到陕西之后，孙传庭还能够想办法立足，最不济回到延绥一带去，再一次的招募军士，壮大秦军的力量。

短短两天的时间，流寇爆发出来巨大的战斗力，这让孙传庭百思不得其解，究竟是什么力量支撑流寇，想想两天之前，流寇还是大军的手下败将，如果不是孙传庭下达停止追击的命令，或许大军已经将流寇撵回开封一带去了。

世上没有后悔药，孙传庭除了深深的懊悔，想不到其他的任何办法。

出发之前，秦军副将和延绥总兵官大致清点了剩下的军士，大军还有四万余人，其中八成左右是秦军和延绥边军军士，得到了这个数字，孙传庭感觉到万箭穿心，大军从西安府城出发的时候，有十多万人，现如今剩下的只有四成，足足损失了六成的兵力。

尽管大军剿灭的流寇有十多万人，不过其中绝大部分都是流寇新营的军士，与孙传庭麾下的军士是没有办法比较的，而且孙传庭损失了战车营。

这样算起来，孙传庭此次指挥大军深入河南作战，算是惨败了。

而且这是不是最后的结局，谁都不知道。

内心不详的感觉愈发的浓厚，孙传庭忍不住了，派遣身边的亲兵，找来秦军副将和延绥总兵官，不管怎么说，这样狼狈的撤离，都不是办法。

看着面前的秦军副将和延绥总兵官，孙传庭强打着精神开口了。

“刚刚斥候禀报，后面追击的流寇，速度明显慢下来了，看样子他们也疲劳了，大军已经抵达内向，明日可以进入清川，最多还要两天左右的时间，我们就可以进入湖广的郧阳。”

“如果不是凌晨发生了事情，此刻我们已经发起对流寇的反击，士气可鼓不可泄，军士们普遍都是垂头丧气，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情，这样下去真的不行啊。”

孙传庭的话语里面带着凄凉，这是以前从未出现过的。

秦军副将看了看延绥总兵官，抱拳对着孙传庭开口了。

“大人，这个时候发起对流寇的反击，难度太大了，军士们都想着能够早日回到陕西，没有谁想着与流寇作战，大军真的没有斗志啊。。。”

秦军副将是被迫说出来这番话的，作为大军主要的将领，他更不愿意如此的撤离，眼看着军士一天一天损失，却没有办法发起反击，这恐怕是最煎熬的。

秦军副将说完，延绥总兵官也跟着开口了。

“大人，大军刚刚遭遇了一些事情，现在发起反击，结局难料啊。。。”

一丝的怒气，从孙传庭的内心慢慢冒出来，近三天的时间，他不知道多少次压抑自身的脾气。

“好了，你们不用说了，你们的难处我都知道，我看这样吧，留下一万军士，我指挥他们发起对流寇的反击，你们率领剩下的军士，迅速朝着清川的方向撤离。。。”

秦军副将和延绥总兵官都愣住了，这样的安排明显是不行的，就算是要对流寇发起反击，也应该是他们统领军士反击，连续的败退，眼看着损失越来越大，两人的内心也是憋屈和窝火的，本来他们可以对着下面的军官军士发泄怒气，不过宣府总兵官和大同总兵官的突然反叛，让两人噤若寒蝉，只能将所有的怒气憋在心里，如果军士这个时候发起哗变，那他们就真的走投无路了。

应该说如此关键的时刻，两人需要得到安慰，如果这种安慰来自于孙传庭，那他们的情绪马上就能够得到缓解，两人万万想不到的是，他们拼尽全力稳住大军，殚精竭虑，才使大军没有出现崩溃的局面，他们用心保护孙传庭的安全，得到的却是这样的话语。

秦军副将脸色有些青了，抱拳准备开口。

延绥总兵官率先开口了。

“大人，末将以为，还是等军士撤离到清川之后，再来考虑对流寇发起反击的事宜，流寇连续追击我们，也显现出来疲态，尽管他们在兵力上面占据一定的优势，不过他们清楚，我们的战斗力还是强悍的，越是到后面，他们越是不敢放势追击，如果我们安全撤离到清川，距离湖广郧阳就不是很远了。。。”

孙传庭再次瞪起眼睛，看着延绥总兵官开口了。

“怎么，你一边想着安全撤离到湖广去，一边还想着打败追击的流寇，这可能吗，要不然你来全面指挥大军，能够将军士带到安全的地方，还能够在这之前打败流寇。。。”

延绥总兵官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低下头不再开口说话。

秦军副将这个时候也清醒了。

其实两人都清楚孙传庭的脾气，孙传庭的性子很急，说话也有些冲，这样的性格已经让其吃了太多的亏，不过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们都没有奢望孙传庭能够彻底改变脾气。

看见秦军副将和延绥总兵官都不再开口，孙传庭哼了一声。

“今日夜间，让所有军士好好歇息，务必要吃饱饭，明日我们不着急撤离，我们必须对追击的流寇发起反击，我们一定要打败追击我们的流寇。。。”

。。。

秦军副将看着延绥总兵官，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大人这是怎么了，这个时候发起对流寇的反击，岂不是让所有军士处于巨大的危险之中，要是李自成亲自率领流寇前来追击，他们提前抵达清川，将要再一次阻断我们撤离的道路，我们已经吃过一次亏了，难道还要再来一次吗。。。”

延绥总兵官老道很多，看着秦军副将低声开口了。

“我觉得孙大人不至于毫无准备，其实第一天孙大人就想着反击流寇了，只是机会不成熟，所以没有安排部署。。。”

秦军副将有些着急了，看着延绥总兵官再次开口。

“怎么，你也有这样的想法，快醒醒吧，我看大人早就乱了心神，这个时候我们如果按照大人的部署行事，有可能导致大军全军覆没。。。”

延绥总兵官脸色一下子有些白了，冲着秦军副将摆手。

“禁言，有些话不能说，要是让不怀好意的人听见了，暗地里告知了大人，让大人对你我产生了怀疑，那军士就真的稳不住了。。。”

秦军副将的脸色也有些发白，不过他还是坚持自身的认识。

“我说的是实情，我们如果这个时候发起对流寇的反击，一旦军士被拖住了，李自成肯定率领大量的流寇前来作战，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就真的危险了。。。”

延绥总兵官无奈的摇头，再次看向了秦军副将。

“好吧，那你说，我们应该怎么办，直接违抗大人的命令吗。。。”

秦军副将沉默了，明显是陷入到犹豫与煎熬之中。

延绥总兵官也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不说了，还是等到夜间再说吧，也许大人想明白了，就不会坚持了。。。”

其实秦军副将和延绥总兵官对军士的现状是最为清楚的，他们的建议也是完全正确的，只不过孙传庭已经陷入到暴怒之中难以自拔，所以才会做出如此的部署。

且不说反击流寇是不是能够获取到侥幸的胜利，就说诸多的军士，压根不想继续作战了，他们只想着能够活命，能够活着回到陕西去，这个时候强行要求他们作战，恐怕真的会引发大军的内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