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服徭役一般都是民夫自备干粮，有时候一场徭役下来，服徭役的民夫，还有组织徭役的乡绅，都有可能破产。

更惨的是，有些人服着服着就成了终生制，汉乐府中的《十五从军八十始得归》可不是闹着玩的，而是有现实基础的。

在这种情况下，一般的徭役民夫怎么可能吃得好。王泽也不觉得秦家会愿意为这些民夫出口粮，那还过来送什么饭。

不过看着那些开始收拾干粮准备吃饭的民夫，王泽也是明白，这些民夫的主食还是自己带的，秦谊提供的可能是菜。

随着送饭的民工逐渐靠近，处在下风口上的王泽也是闻到一股诱人的香气，本来已经到了饭点，让这个雁门太守也是觉得腹中饥饿。

很快那几个挑着担子、推着小车的民夫也是来到这边的石堡旁边，开始卸载着为这些民夫准备的菜肴。

而王府君也没拿自己当外人，也是径直便掀开了这几个放着吃食的木桶盖子。

掀起来的第一个木桶里面，赫然是一桶水煮排骨，先不说这味道如何，但看这数量，这修石堡的民夫应该一人能够至少分到一块排骨。这也不得不让王泽感叹秦家的大手笔。

按照后世出土的居延汉简的记载，大汉边军的军官是能够吃到肉的，士兵则多数只能吃下水。只是这两年中央不再向雁门进行转移支付，雁门边军的生活水平也是大减，也是好长时间才能吃到一次肉。可是这来服徭役的民夫都能吃上肉，也是让王泽手下的很多兵都有些羡慕。

“这都是些什么肉？”王泽翻看了一下，发现木桶里面不只是排骨，还有很多的肉块，看着也不像是雁门人常吃的猪羊肉，也是随口问道。

“什么肉都有，秦公子也是组织了民夫中的弓手在这附近打猎，每天都能打到不少猎物，切切都炖在一起了！”送饭的民夫也没有忌讳，随口便向王泽回答道。

定襄郡早已经废弃，这人走了以后，动物却是多了起来，这段时间秦谊也是组织了二百多人轮番出去打猎，定襄有些动物可能长久见不到人也是变得呆头呆脑，再加上民夫中也不乏经验丰富的猎户，一下子也是收入颇丰，至少能让民夫们每天都能吃上点儿肉。

“这个又是什么？”再又掀了一个木桶之后，王泽又看到了已经被腌制得有些变色了的白色块状物，不仔细看得还会以为是肉块，但是王泽觉得秦谊应该没有这个经历把肉块切成这么碎，也是继续问道。

“这是腌制的地龙块！”

“这东西能吃吗？”当问明白这半桶的块状物竟然是蚯蚓块之后，王泽也是诧异得问道。

“怎么不能吃啊！我小的时候遇到荒年，就吃过地龙。而且听秦家公子说，这地龙其实和肉是一样的东西，吃这种东西和吃肉的效果差不多！”被王泽一问，之前回答他不少问题的张老头也是回答道。

蚯蚓这种东西富含蛋白质，各种末日题材的小说、电影中都成了人类的补充营养的重要来源，像是秦谊上一世看过的《流浪地球》，上面的人类地下城中就有卖榴莲味蚯蚓干的，后来借着电影的大火，淘宝上面还有各种口味的蚯蚓干在卖，很多看了电影的猎奇者也是纷纷购买。

大汉帝国的百姓，人均蛋白质摄入量是要高于后世靠土豆、地瓜撑起来的康乾盛世，但是也高不到那里去，很多人也是常年吃不到一口肉。

这次的徭役，有些村子派来一下十三四岁的少年来顶人头，还有一些服徭役的民夫因为实在没人照顾自己的孩子，也是将孩子一并带过来服徭役，现在秦谊队伍中有二十来个十三四岁的半大孩子。

这么多半大孩子，大多出身一般，营养跟不上，长得就非常瘦弱，秦谊也不好意思让他们干重活，就组织他们去挖蚯蚓，反正因为修筑夯土长城，要挖掘不少土壤，里面少不了便有些蚯蚓，然后秦谊便组织这些少年去挖蚯蚓了。

而这些小孩子的积极性也是颇高，挖出来了不少蚯蚓，秦谊索性也就全都腌制成蚯蚓干，给服徭役的民夫补充一下蛋白质摄入吧。

“这东西好吃吗？”王泽想了一下也没能想象出蚯蚓干是什么味道。

“我小的时候吃过，不好吃，不过用盐腌制之后味道倒是可以，挺有嚼头的，你别说，那口感和肉干还挺像的！而且吃了好像真得能长身体，和我们过来的一个十四的小伙子，吃了几日蚯蚓干，明显好像硬实了不少。”

有些好奇的王泽最终夹起一块蚯蚓干尝了一下，发现已经吃不出原先的味道来了，蚯蚓干本身的味道已经被盐分给掩盖住，的确有些像肉干的口感。

“腌制这些蚯蚓干也得不少盐吧，都是从原平运来的？”王泽只是觉得秦谊有些奢侈，虽然他们秦家现在产盐，但是从原平拉到定襄，这成本也是不低。

“没有，秦家在这附近找了一个盐湖，这些盐都是在定襄本地煮的！”

听了张老头的话之后，王泽总算是弄明白了秦谊弄这么多后勤人员干什么，又是打猎又是煮盐的，可不是需要人手嘛。而秦谊又使用了滑轮组还有刚才那个运东西的独轮车等多种器械，工程进度也没有落下来，在王泽看来也是非常难得。

紧接着王泽也是掀开了最后一个木桶的盖子，然后在里面看到了混杂在一起黄绿两种色泽混杂在一起的青菜，嗅了一下后王泽闻出这是韭菜和鸡蛋来，可是这两种东西是怎么弄在一起的，一个简单的韭菜炒鸡蛋便让一郡太守摸不着头脑。

“这是韭菜炒得鸡蛋！听说是雒阳那边达官贵人们流行的吃法，秦家少爷也是把这个东西给引进到原平来，你别说，炒得菜还真好吃，王府君您也尝一下吧！”

汉朝的饮食还是比较单调的，主要就是蒸煮烤，炒菜的科技甚至要到宋代才能点出来。而偏偏上一世的秦谊是个非常喜欢吃炒菜的人，刚穿越过来后也是馋得要死才自己找铁匠打了一个铁锅，这才吃上了炒菜。

这次前往定襄善无来修长城，秦谊也是把自己培养的厨子给带了过来，给这些原平的父老乡亲看看眼，推广一下中国的炒菜文化。

而为了推广炒菜，秦谊也是假托炒菜首都达官显贵们吃饭的用法，倒是在原平引起了一阵的潮流。

“奥！你们这韭菜和鸡蛋都是哪里来的？”被张老头这么一说，王泽一个堂堂的太守，也是含糊得答应下来，没有表露出自己其实是个从来没听说过炒菜的土包子的事实。

韭菜在中国古代可是存在的，甚至是祭祀必备的贡品菜之一，早在《诗经·豳风·七月》当中就有记载“四之日其蚤，献羔祭韭。”但是韭菜也是需要种植的，在善无县这么一个早已经废掉的地方想要找到也不是很容易。

“都是在离开广武的时候从秦公子丈人家带来的，韭菜这东西割一茬马上就能长出来，可以说是源源不绝，还有那些老母鸡，都是用蚯蚓养着的，这下蛋可真是厉害，回原平之后我也养些蚯蚓来喂鸡！老汉我也是服徭役服了三十来年了，还真是没遇到过这么舒心的一次，好吃好喝的，要是没有鲜卑人那些狗东西就更好了！”说着这个张老头也是愤愤不平得说道。

“对了，王府君，我听秦公子说，您有意要恢复定襄长城，以此来当做抵御异族的屏障？”被张老头引到鲜卑人身上，许久不说话的班兴也是向王泽继续问道，比起无欲欲求的那个老头，班兴想的东西要多不少。

“我的确有这么一个打算，刚来雁门的时候便曾经上书朝廷，只不过朝廷没有批准，如果要是恢复定襄郡，就得移民实边，这都需要花钱的，朝廷没有钱，再加上异族这些年也消停了，所以也是石沉大海。现在朝廷无暇顾及我们，而且异族也是作乱，我便自作主张开始想要把定襄长城再度启用起来，但是真想要把定襄防线稳固好，还是得移民定襄来实边！”

想要恢复定襄郡的防线，不是说一下就能做到的，必须要有支撑防御体系的边民来给守军提供支持，这没有朝廷的支持，单靠王泽一个雁门太守是做不到的移民实边的。

“之前秦家公子问过我们愿不愿意移民到定襄，说实话我还是有些心动，这定襄的地虽然不如原平好，但这是一个郡大啊，要是王府君您的兵能一直在定襄长城，小老儿是愿意过来移民的！”

只是听了张老头的话之后，王泽却是苦笑一声。这次王泽带着雁门边军的主力来到定襄，其实就把雁门北部的防御给减弱了。

王泽敢这样做，一方面是因为他的情报比较可靠，确定鲜卑从定襄入寇，另外就是他做代郡太守的时候有不少关系，雁门北部防线有问题，代郡那边能够提供一定的支持。

而看着王泽这幅表情，张老头也是知道王泽有难处，于是赶紧把话给岔开：“来，王府君，您也尝尝这韭菜炒鸡蛋，可好吃了！听说韭菜还有壮阳的作用，说不准还能再生出几个小公子来！”

——我是真男人不需要壮阳的分界线——

“打破，著铜铛中，搅令黄白相杂。细擘葱白，下盐米，浑豉，麻油炒之，甚香美。”——汉·贾思勰《齐民要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