笏剑曲
作者:王惟福 | 分类:历史 | 字数:95.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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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一回:拳打逆儿讨谢字,脚踏蛇头索工酬
1
翌日清晨,枭虎来到蒙馆教书,刚进校门,就有学生跑来说赵亮带来七八个泼皮守在蒙馆西墙角落里,扬言要殴打枭虎。枭虎大慌,不敢直接到学堂里去,转身去找馆长裴荣。裴荣一听,赶紧安排另两位先生司殿臣、张琨前去安抚好小霸王赵亮。
没过多久,只见司殿臣和张琨慌慌张张地跑了回来,“不好了,造反啦!”二人刚到馆长裴荣房间,赵亮即带着一帮人直冲进来,将哆哆嗦嗦的枭虎强行拉了出去丢在门口暴打。裴荣欲要规劝,赵亮等人也不罢手只顾乱打,边打边骂道:“叫你多管闲事!”
小霸王销赃跋扈,硬是当着众多先生、学生的面将个可怜的枭虎打了个半死,而后在众人围观中嬉笑而去。
枭龙闻讯赶到蒙馆,得知枭虎已被送往医馆,又急匆匆来到医馆,大夫说断了两根肋骨,膝盖处白骨外露,日后恢复了不能再干重活,其他也无大碍,病人已由家人和几位蒙馆先生抬回家休养去了。
枭龙又匆忙赶回家里,见枭虎躺在床上昏迷不醒,马春红哭哭啼啼的,金子、裴荣、司殿臣和几个学生都守在枭虎的床边,个个愤恨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赵亮的父亲是教谕,赵亮是个小霸王,成天跟汉中城里一帮泼皮混在一起,蒙馆根本管不了他,”裴荣惭愧地对枭龙说:“不过,我们已向县衙禀告了,殴打师长乃是重罪,谅他教谕权力再大也大不过国家法度。”
枭龙拍拍校长的肩道:“谢谢你们关心枭虎,这事你们不用操心,我自己解决。”
马春红拉着枭龙哭闹:“哥,都说你是汉中第一打手,你就忍心看着枭虎任人欺负不成?你们还是不是兄弟?”
枭龙双眼紧闭,两拳紧握,不知道怎么回答春红。
送走了裴荣、司殿臣等人,金子问道:“龙哥,我们该怎么办?”
枭龙道:“你安分做你自己的事,其他事莫要多管。”
金子又问:“要不要找田仁哥帮忙?他手下有很多打手,最近又请了个武当山下来的道长做教头。”
枭龙说:“不需要,我自己就能处理。”
金子见枭龙决心一个人去找赵亮,心中极为担心,道:“你一个人怎么行,还是找田仁哥帮忙吧。”
枭龙道:“无需江湖朋友插手,天大的事我自己摆平。”
枭龙说完就出了门,金子跑上前抓住不放,枭龙也停下脚步,回头疑惑地看着金子,似乎在问:“你还要干什么?”
金子郑重其事地说:“你自己曾经说过一句话。”
枭龙问:“什么话?”
金子说:“像我们这样无权、无财、无名、无功、无爵的五无之人,除了剑游江湖斩戮杀伐之外还能干什么?”
枭龙微惊,继而笑了笑道:“可惜金子是个姑娘,不然绝对是一个江湖豪侠。”
金子不甘示弱:“龙哥,听说你很能打,我要你好好教我功夫,我虽是个女子,同样也能做江湖豪侠!”
枭龙嘴角微露笑意,道:“天冷,你快回去吧。”
金子见枭龙执意独行,暗自思得一计,作出一副害怕的样子道:“刚才来的路上有几个流氓拦路戏耍,我还是等会儿天黑了再回去。”
枭龙一怔,微怒道:“有这等事?走,我送你,倒要看看是些什么鸟人?”
二人一路顺遂,并未遇见什么无籍棍徒,回到碧云堂见了田仁,枭龙正要返身,金子道:“龙哥,还是让田仁哥派人约小霸王赵亮谈谈,如果他能主动赔礼认错,亦可化干戈为玉帛,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田仁莫名其妙:“出什么事了?”
枭龙一惊,好家伙,我堂堂汉中第一打手竟然上了小丫头的当。
“金子!小霸王赵亮怎么了?”见枭龙不说话,田仁趋步上前询问金子。
枭龙见事已至此也无须隐瞒,遂轻描淡写地道:“也没什么事,就是州府教谕的儿子小霸王赵亮打了枭虎,我想到他家理论理论去。”
田仁道:“龙哥,常豹你还记得吧,他现在开了家扬威镖局,垄断了汉中到河南、川蜀一带的生意,手下也有百十个弟兄,其中有个叫皮彪的,你应该不认识,也算是他的得意打手了,这个皮彪就是赵亮的大哥,这赵亮之所以在蒙馆嚣张,一靠其父之势,二靠皮彪之威。他今日打了龙哥弟弟,只要常豹一句话,不怕他不老老实实地跪着前来谢罪……”
田仁还没说完,枭龙打断了他,道:“兄弟,如果是侮辱我,打我,我可以不计较,但是打了我弟弟,我不需要谢罪,也不需赔偿,我要的是血债血还。等我打废了赵亮,他常豹如果还认我枭龙做兄弟,我们再谈,如果不认,就让他放马过来,枭龙奉陪到底。”
田仁道:“龙哥说哪里的话,他常豹要是为了一个小瘪三不认龙哥了,我第一个把他踩在脚底下。龙哥既然要教训小霸王,兄弟我全听你的,不过这些年轻人身强力壮,我给你派几个帮手一起去。”
枭龙笑道:“怎么?担心龙哥老了?哈哈哈,不需要兄弟相帮,我一个人定将这狗杂种打趴。”
金子无不担忧地提醒枭龙:“打残了他,他父亲定然报官,不如让田仁哥派人探清此贼行踪,我们再找一无人处废了他,让官府无从查案。”
枭龙恨恨道:“怕他作甚,他爹不就是个教谕吗,身为教谕却不教好自家儿子,我枭龙偏要去他家去,当着左邻右舍之面,堂堂正正地替他教训教训这个逆儿,打完后,还讨他一声谢谢回来,哈哈哈哈……”
2
赵亮尽管才十七岁,却已长得牛高马大,一身横肉,此人虽说是纨绔子弟,却也孔武有力,一人力敌五六个大汉不费吹灰之力。赵亮脾气暴躁,多次殴打蒙馆学生,只因他拜在恶棍皮彪门下,其父又是汉中教谕,因此无人敢管。
此时赵亮正与两个赌棍路程缨、李裕和一起从赌坊出来,因为输了钱,三人边走边骂,恼怒不已。路边行人见了他们,都躲在远远的,街边摊贩瞅见三人来了,慌忙收拾什物后退三步,生怕挡了这几个恶少的道。
正走着,后面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赵亮?”
赵亮头也不回地骂道:“叫什么叫,老子今天手痒,只想打人。”
未见回应,赵亮奇怪地扭头一看,见是一个陌生大汉站在身后,看上去四十多岁,穿着粗劣衣服,一脸老土相貌。
赵亮见来了一个挨揍的,心中大喜,指着来人骂道:“他娘的你是谁呀?快叫爷爷,不然揍死你。”
赵亮边骂边朝那人阔步奔去,今日输了钱心中恼怒,偏偏来一个憨货,正好做自己的出气筒,真是:意淫乐偏到青楼,欲拉屎巧遇茅房。
“枭虎的哥哥,枭龙。”
赵亮猛然停住脚步,路程缨、李裕和亦是大惊。
三人上下复又细致打量了一翻枭龙,见一副寒酸相,且手无寸铁,因而心中不惧。赵亮傲慢地道:“听说二十年前你是汉中第一打手,如今星转斗移,你老了,不在家乖乖待着,还想出来重温旧梦?”
枭龙道:“我弟弟背部肋骨断了两根,大腿膝盖骨外露,全身是伤,不过还好,没有生命之忧。我这人很公平,今天来就是要把你也打成那样子。”
赵亮、路程缨、李裕和哈哈大笑,可是笑声还未落下,枭龙一拳打在赵亮脸上,赵亮顿时鼻孔流血,摇摇晃晃,犹如醉鬼过街一般。
路程缨和李裕和见状大怒,围上来要打,被枭龙左右各一拳打翻在地。枭龙见赵亮摇晃几下却未倒地,奔上前飞起一脚踢中赵亮下巴,赵亮立即仰面翻倒,枭龙大步上前一脚踩在赵亮脸上,正欲踩踏,又闻后面的路程缨和李裕和大喊着扑了过来,赶紧转身避开路程缨,接住李裕和的拳头,用力一扭,只听李裕和惨叫一声,连连后退好几步倒在地上,再也不敢向前。
路程缨扑了个空,回身再奔走过来,被枭龙一脚踢翻,刚准备爬起来,又见枭龙猛扑过来,枭龙一手按住路程缨,一手扬拳痛打,直打得他眼冒金光,满脸血肉模糊。
赵亮见两个伙伴被制服,持匕首冲杀过来,枭龙放开路程缨,躲开匕首,狠猛一拳打在赵亮腹部,赵亮丢下匕首捂着腹部,枭龙复猛踢一脚,将赵亮踢出一丈余远。
自古以来,老实人不打架,却总是喜欢围看别人打架。
一见有人斗殴,不知从哪里冒出数十围观者,众人虽不鼓掌,却是看得津津有味。
枭龙见赵亮躺在地上不能动弹,举拳欲打,忽想:“我在路上打断他肋骨,人道我为了报仇,以大欺小,必惹得江湖上朋友笑话我,干脆拉他到他家里去,当着他父母的面打,也好叫大家知道我是替他父母教育恶儿,并非全是为了私仇。”
“你们俩过来。”枭龙厉声命令路程缨和李裕和,二人战战兢兢地走过来,枭龙指着李裕和道:“你在前引路,往教谕府去。”又令路程缨道:“你背他。”
二人不敢违拗,李裕和走在前头引路,路程缨背着赵亮紧随而行,枭龙大步跟在后面。
众人见枭龙将人打伤后,还要亲自送被打之人回家去,颇觉新奇,都一起跟着去看热闹。有善心老人悄悄提醒枭龙道:“好汉,小霸王赵亮的父亲是汉中教谕,乃官场中人,你打了他儿子,还不快跑,却要自投罗网,不要命了你?”枭龙冷笑道:“多谢老丈好意!他身为教谕,却不好好管教儿子,今枭龙替为管教,他当谢我才是,哈哈哈哈……”
众人见往日的小霸王如今这番模样,又见枭龙豪爽,因此欢欣赞叹,跟随的人越来越多。众人一路上纷纷议论,有的道:“这小霸王亦有今日,报应,报应呀!”有的道:“此好汉如此豪杰,不知何许人也?”有的道:“此人怎的如此愚笨,你去教谕府上岂有好果子吃?小霸王他爹不将你卸尸八块才怪呢!”有的道:“听说此人二十年前乃汉中第一打手,小霸王招惹他,岂不是自寻死路!”
走了一里多路,路过“香上天茶庄”,这一行人吵吵闹闹,惹恼了茶庄里一黑一白两少年。黑少年是哥哥,叫万象,白少年是弟弟,叫万安,汉中人称“黑白无常。”二人见小霸王被打,掀翻桌子,朝着枭龙奔来,口中大叫:“敢打我兄长,找死!”众人见了,认得是万家兄弟俩,喊道:“‘黑白无常’来了。”众人慌慌地闪开。枭龙冷笑两声,站稳步子,待二人近前,枭龙左右开弓,与这二人在大街上缠斗起来,战不多时,枭龙一拳打趴万象,一脚踢倒万安,二人见不是对手,只得灰溜溜地跑了。
枭龙正要继续前行,一卖鱼的渔夫道:“好汉,方才这二人乃汉中城内的‘黑白无常’,他们跑了,必定纠集更多的强人前来营救小霸王,你还不快走?”枭龙笑道:“多谢大哥提醒,我这拳头正要杀一杀这帮恶人的威风。”
果然,走了不到两里,忽见前面一光头大汉拖着大棒汹汹扑来,众人认得是“老达摩”罗正,都喊:“我的妈呀,老达摩来了!”众人呼喇喇地闪开,远远地躲着光头大汉,心怕遭了他的毒手。
罗正是赵亮的亲舅舅,四十多岁了还未婚娶,因得了万家兄弟传信,知道外甥被打,遂拖棒来救。枭龙见状,顺手抄起路边混沌摊的长板凳迎上去厮打,二人一来一往,只听得棒凳碰得“梆梆梆梆……”地响。枭龙瞄准罗正一棒打空的机会,一脚踩住棒,飞凳砸去,正砸在“老达摩”的光头上,“老达摩”顿时晕头转向,枭龙丢了凳,复一拳,罗正“轰”地一声倒了下去。枭龙蹲下去挥拳欲打,罗正慌忙摆手示弱,枭龙喝道:“服不?”罗正道:“服,但求好汉莫要伤我外甥性命。”
众人继续前行,离教谕府邸尚有一里多远时,又有三人赤手空拳地拦住去路,不知是谁喊道:“老子、儿子、孙子来了,快跑呀!”众人复又遑急闪开。原来,此三人亦是汉中三霸,只因老大姓老名迋,老二姓翟名威,老三姓孙名福,老二的姓“翟”与“崽”同音,故百姓称这三霸为“老子、儿子、孙子”。
枭龙上前一看,均二十岁出头的恶少,喝问道:“你三人又是何人?”其中一人道:“小霸王乃我们结义兄弟,放了小霸王,再磕三个头,饶你不死。”枭龙哈哈大笑:“无知小辈,找死。”踏步上前挥拳就打,那三人边打边吼,声音极为恐怖,跟随的众人都替枭龙捏了一把汗。
枭龙且斗且退,沉着应战,满脸冷峻,一声不吭。忽然,老子不慎脚踩着小石子,滑了一下,枭龙趁机一脚踢在他头上,顿时将人踢翻。儿子、孙子大怒,上前要抓枭龙,被枭龙一拳一个放倒。三人正待爬起,又被枭龙一顿猛拳,一个双眼被打得乌黑,一个牙齿掉了两颗,一个肩膀被打脱臼。枭龙喝问:“服不?”三人道:“好汉果真厉害,此事我们不管了。”
枭龙令继续前进,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到了教谕家门口时,围观者竟然有二三百之众。
枭龙看了看教谕府邸,甚为气派,即对李裕和道:“敲门!”
李裕和不敢怠慢,赶紧前去敲门,开门的老仆人问李裕和道:“你找谁?”李裕和不敢回话,只是默默地退了回来。老仆人又见门外数百人聚集,路程缨背着鼻青脸肿的少爷赵亮,顿时大惊,正要上前看个究竟,只见枭龙上前施礼道:“老丈,烦你传话给教谕大人,只因他不管束逆儿,致使危害乡里,今有枭龙替他管教,特来讨个谢字。”
老仆人闻言大惊,慌忙关了门,转身跑回府中报信去了。
没过多久,大门复开,教谕赵向善和夫人罗莉带着五个家丁急匆匆地跑了出来,一见儿子这番光景,赵向善和潘莉一声“我的儿呀”扑了过来,路程缨赶忙将赵亮放在地上,夫妇二人见儿子如此悲惨,不禁老泪纵横,抱着赵亮大哭起来。
突然,赵向善站起来怒问:“谁打了我儿子?谁?”罗莉亦猛然站起来怒吼:“哪个丧天害理的恶人敢打我儿?”
枭龙冷笑道:“小人枭龙,因教谕大人不管教儿子,致使逆子横行霸道,危害百姓,今小人替为管教,特来领赏。”
赵向善大怒,喝道:“打死他!”
身后那五个家丁得了主人命令,一起来攻枭龙,枭龙冷冷地“哼”了一声,铁拳左右开弓,仅斗十余招就将五人打翻,一个个倒在地上痛苦地**着。
枭龙一不做二不休,对赵向善施礼道:“赵教谕,你儿子将我弟弟打断两根肋骨,膝盖处也露出了白骨,我今亦如此回敬于他,并不过分。”话刚说完,枭龙当着赵向善、潘莉夫妇及二三百人的面,上前对着赵亮胸部就是一拳,只听咔嚓一声,断了两根肋骨。
赵亮痛得惨叫嗷嗷,赵向善、罗莉扑过来想要拉开枭龙,枭龙道:“还没完呢,膝盖须露白骨方可。”赵向善夫妇抓住枭龙哭道:“好汉,饶过我儿,饶过我儿,你要多少银两都行。”
枭龙一把推开二人,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对众人道:“列位乡亲,此儿无端将人打断两根肋骨,膝盖处皮烂骨露,我今依样画葫芦还报于他,可否?”众人皆道:“应当,应当!”枭龙回首道:“教谕大人,你也听了,众意不可违。”
枭龙甩开抱着自己双脚哭求的赵向善夫妇,举起石头对准赵亮左膝盖一番猛砸,只砸到皮开肉绽,露出白骨方止。
小霸王赵亮早就没了昔日威风,惊惊尖叫,慌慌告饶。
老夫妇悲痛欲绝,一家三人的叫唤声撕心裂肺,场面凄凄惨惨戚戚,真叫人不忍耳闻目睹。
枭龙打完,解了心头之恨,厉声对那可怜的老夫妇道:“今日替你教育逆子,谢我不?”
老夫妇见枭龙凶狠,惧怕他要了儿子性命,因此违心地给枭龙下跪磕头道:“多谢大侠教育我儿!多谢大侠教育我儿!多谢大侠教育我儿……”
枭龙冷冷地看着赵向善夫妇,又鄙视地瞟了一眼躺在地上的赵亮,转身分开众人,迈开长步,大笑着昂首而去,留下身后一大片啧啧称奇之声。
3
汉中郑大夫医馆,皮彪带着两个人匆匆赶来,刚到医馆门口,由于行走充忙,不慎与一人撞了个满怀,皮彪刚要动怒,抬头一看却是赵亮父亲赵向善,赵向善一见皮彪,不禁勃然大怒,破口骂道:“你又来了?赵亮今日之祸皆是拜你这泼皮所赐,滚!”皮彪一见赵向善如此愤怒,也不敢多说,只得灰溜溜的带着手下溜走。
赵向善虽然不太管束儿子,但却坚决不准儿子跟江湖恶道之人交往,反复告诫赵亮休要受那皮彪利诱蛊惑,亦多次警告皮彪远离赵亮。不料蜜蜂只捧鲜花,苍蝇偏爱屎臭,儿子死不争气,时常溜出去跟皮彪等人厮混在一起。
待赵向善走远后,皮彪贼头贼脑地又溜了回来,骂了声“老东西”,然后匆匆钻进医馆,见赵亮躺在床上,路程缨和李裕和伤得不严重,坐在床边垂头丧气,遂问道:“怎么回事?”
赵亮一见皮彪来了,犹如盼来救星一般,费力地抬起头,急切地道:“哥哥务要替小弟报仇。”
皮彪问:“你怎会惹上枭龙?”
皮彪道:“我前几天打了他弟弟枭虎,他因此前来寻仇。”
“就他一个人把你们三个打成这样子了?你们三个是猪不成?”皮彪大骂三人无能。
路程缨和李裕和插话道:“哥哥,此人出手又快又狠……”皮彪一听更怒了,骂道:“再快再狠也只是一个人,你们三个吃屎的?”
见三人老老实实不敢出声,皮彪恨恨道:“如今汉中城内到处传扬枭龙义训小霸王的事,你那老父丢尽脸面不说,还让我皮彪难以抬头,此仇不报,日后如何见人?”
赵亮道:“枭龙虽已是个半百老头,可手段不减当年,黑白无常、老达摩、老子儿子孙子三兄弟全都败在他手下,哥哥千万小心。”
李裕和道:“是呀,他一人制服我三人后,一路上又连胜六条好汉,不可小觑了他。”
皮彪哼笑一声道:“黑白无常、老达摩、老子儿子孙子也敢称好汉?我这就去找常大哥,让他派苗家四兄弟阻我一臂之力,务必要他枭龙趴在我皮彪脚下求饶。”
4
砖窑里的活又苦又累。
枭龙从砖窑里搬了高高地一垒砖,刚在砖池里放好准备钻进去再搬,忽见田仁带着金子和三个护卫远远走来,枭龙见状,拍了拍身上灰尘,对工头余裕道:“余兄弟,我朋友来了,出去一趟。”
工头余裕号称“蛇头”,眼明心细算盘精,油头滑脑主意多,是个出了名的奸商。蛇头余裕早就听说汉中第一打手的名号,亦敬枭龙三分。枭龙虽然在工地上名为工人,但来去自由,余裕也不敢多加干涉,因而回道:“龙哥但去无妨。”
枭龙朝五人迎上去问道:“兄弟,你为何来这里?”田仁尚未回答,后面的金子抢先道:“龙哥,常豹请你吃酒。”枭龙“哦”了一声,略露惊奇之色,枭龙目视田仁,田仁微笑着点点头道:“我和金子特来接你前去。”
枭龙问田仁:“金子也去?”田仁无奈地道:“这丫头执意要来,我亦拗不过她。”枭龙沉吟须臾道:“见了常豹,就说金子是你亲戚。”金子在旁边听了,怪问道:“为什么?”田仁笑道:“龙哥不想让江湖上的人知道你是他妹妹,以免以后有人加害你?”金子哼了一声道:“我才不怕呢。”
田仁朝枭龙笑道:“龙哥还不知道,金子现在天天跟着我新聘来的教头学武,本领不小呢。”“学武?”枭龙大为惊讶。田仁道:“我请了个江湖高手做教头,平日里让兄弟们练练拳脚,金子觉得好玩,也天天跟着大家学,哈哈。”枭龙看了一眼金子,对田仁道:“你不要小看了这丫头,她可不是好玩,我看她是诚心要学一身本领,说不定哪一天你我都不是他对手哦。”金子笑道:“还是龙哥了解我,田仁哥小瞧人,有那么一天,我一定超过两位哥哥。”田仁哈哈大笑,枭龙笑道:“你看看,我没说错吧?我们金子非等闲女子,再过几年,我们都要被她欺负了。”田仁笑道:“金子,你好好学,以后给龙哥做护卫,谁要敢欺负龙哥,你就宰了他。”金子虽知二位哥哥是在逗笑,也不介意,反而学着江湖男儿一样拱手行礼道:“田仁哥的吩咐,金子自当遵命。”逗得枭龙、田仁和三位护卫呵呵直笑。
数人边走边说,不知不觉来到红叶酒店前,六人阔步入店,上楼后进入预定的雅间,田仁招呼三个护卫在外面守候,自己与枭龙、金子坐在雅间里一边喝茶一边等候常豹的到来。
不一会,门被推开,一个四十岁上下,身材魁梧,右脸上有一块刀疤痕的汉子披着皮衣进来了,后面还跟着四个大汉。来人一见枭龙,笑盈盈地拱手拜道:“龙哥,你回来了也不来寻小弟,莫不是把小弟给忘了?这要是让江湖朋友知晓,还道我常豹无情无义呢。”
枭龙、田仁、金子起身,枭龙抱拳头道:“兄弟,你现在是一派之主,威风凛凛,我是个刚释放的囚犯,穷困潦倒,哪敢高攀呀!”
常豹责怪道:“这就是龙哥不对了,你我兄弟一场,你这话,岂不是把常豹看成是小人了。”枭龙、田仁、常豹哈哈大笑。
常豹让其他人退到屋外,复请枭龙、田仁、金子落座,常豹见金子气度不凡,遂问:“这个小姑娘是?”,田仁答道:“我表妹,来,金子,快见过田大哥。”金子起身拱手道:“田大哥。”常豹道:“金子姑娘请坐。”
酒菜上桌,常豹道:“龙哥,我请个人来给您敬酒。”常豹说完扭头喊道:“进来。”声音刚落,门就开了,进来一个二十五六岁的汉子,精瘦但健壮,这汉子进来后恭恭敬敬地站在一边,常豹上前就是一个耳光,手指着枭龙道:“龙哥是我兄弟,你也敢惹?还不快给龙哥赔罪!”
那汉子正是皮彪,皮彪听了常豹吩咐,规规矩矩地走到枭龙跟前跪地拱手,道:“龙哥,皮彪出道较晚,不识龙哥威严,手下小弟赵亮误伤了龙哥弟弟,皮彪在此磕头赔罪了。”皮彪说完,又拜了三拜。
枭龙大惊,问常豹道:“此事与皮彪兄弟无涉,何故为难他?”
常豹道:“龙哥有所不知,这厮跟我多年,凡事有我替他撑腰,前几日龙哥义训小霸王,我闻听后,知道龙哥已经回来了,正要打听龙哥讯息,此贼竟然找我,让我给他派几个杀手帮他加害龙哥,我一听就来火,龙哥是我大哥,他也敢算计,你说该打不该打?”
皮彪复拜:“请龙哥宽恕皮彪无知!”
枭龙慢慢站起来,微笑着扶起皮彪,道:“既是误会,那就算了,以后还是兄弟。”复又转身对常豹道:“兄弟,你既然没有忘记我这个大哥,枭龙感激不尽,但我不需要道歉,我只希望兄弟们以后不要再为难我弟弟。”
常豹笑道:“那是当然,以后谁要再敢碰龙哥弟弟,不肖龙哥动手,我亲自废了他。”
皮彪起身,早斟了慢慢的一杯酒,端起高举敬送给枭龙,枭龙接过一饮而尽,道:“谢了。”
皮彪复又为每人倒了一杯,常豹挥挥手示意皮彪出去,皮彪老老实实地退出门外,复又将门轻轻掩上。
田仁见常豹尚念旧情,尊枭龙为长,遂道:“当年我和常豹都是龙哥小弟,二十年前是兄弟,今日还是兄弟,来,我们痛饮此杯。”
常豹喜道:“今日不醉不归。”
枭龙、田仁、金子、常豹四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席上杯觥交错,欢快畅饮,四人吃得痛快,直到次日凌晨烂醉方散。常豹醉醺醺地嚷着要带枭龙回自己庄上去住,几个护卫知道这是醉话,也不当真,扶着他自行回去。田仁的护卫则扶住田仁和枭龙也离开酒店,金子喝得最少,帮田仁和枭龙拿了外套,与众人一道径直去了田仁住的玄元庄。
5
第二天一早醒来,枭龙见自己睡在陌生的房间里,甚感奇怪,再看看窗外,太阳已经老高了,枭龙大惊,翻身起床就往外走。刚走到大堂,金子喊道:“龙哥去哪里?”枭龙回头见金子正在大堂角落里摆放果盘,责怪道:“我都睡过头了,你这丫头也不叫醒我,砖窑早就上工了。”金子过来拉住枭龙:“田仁哥吩咐等你醒来让我带你去见他。”说完拉着枭龙来到后花园里。
田仁将二人迎入后花园亭子内坐下,问道:“龙哥觉得常豹怎样?”枭龙道:“很好的兄弟,比以前义气多了。”亭子中有茶壶茶杯等物,田仁只顾给二人弄茶,并不接枭龙的话。枭龙见田仁不语,疑惑地问:“怎么了?”田仁只是泡茶也不回答,倒是金子插话道:“这个人是很热情,但我看热情地不太自然,未必心口如一。”
“哦,金子说说看,”田仁对金子的话来了兴趣。
金子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为何,总感到此人皮笑肉不笑。”
枭龙这才明白田仁话中之意,回忆了一下昨晚的情形道:“常豹这人以前是很不地道,贪小便宜,不过二十年了,人总会变嘛,昨天看来……还算可以,怎么?你们都觉得他在做戏?”
田仁道: “你进去十八年,常豹在这十八年里混了个外号,大家叫他‘李林甫’。”
“‘李林甫’?什么意思?”枭龙不解。
金子道:“就是口蜜腹剑,说话甜得像蜂蜜,心里却是一把剑。”
枭龙仔细回想了一会,若有所悟,缓缓开口道:“我就感到昨天他打皮彪那一下,似乎有点做作,不过后来看他说话真诚,也就……”
田仁将两杯茶往枭龙和金子面前一放,漫不经心地道:“这事我也不敢乱说,或许人家确是一片善意,我只是提醒一下龙哥,毕竟你与世隔绝十八年,物是人非呀。”
“谢谢兄弟提醒,这茶我就不喝了,我得赶紧去砖窑上工,”枭龙说着就要站起来。
田仁一把按住枭龙:“龙哥,你真的要在砖窑里干一辈子?只要你愿意出来做事,我们合作搞一个镖局,我出钱出人,你和金子放手去干,你可能不知道,金子的武功进步很快,教头说她悟性很高,人又聪明,鬼点子多,我看是你的好帮手。”
枭龙轻轻拿开田仁的手,微笑言道:“好兄弟,谢谢你。”
枭龙起身就朝外面走去,未行数步复又停住,似在犹豫什么。
田仁只想枭龙改变了主意,殷切叫道:“龙哥!你还犹豫什么,你我兄弟联手,又有金子相助,定能称霸汉中。”
枭龙折身过来,笑道:“兄弟,金子是个女娃,练练功强身亦可,莫要让她涉足江湖太深,”说罢抱拳行礼,返身疾走而去。
田仁和金子看着枭龙背影匆匆,无不惋惜地直摇头。
6
枭龙跟数十工人一道,冒着严寒一直忙碌到腊月初八,这天一早起来,见几个工人在哪里嘀嘀咕咕,枭龙也不在意,自个儿到砖窑干活。
搬着砖走了几个来回后,只听一人喊道:“龙哥,你还搬什么砖,工头都不给结算工钱,咱们一年白干了。”
枭龙奇道:“乔三、乔四兄弟,你们说什么呢?”
那叫乔三的道:“你还不知道吧,今天一大早工头放出话来,说后天歇工放假,工钱要等过年后才结算。”乔四愤愤不平地埋怨道:“我们大家辛苦一年,累死累活,却没钱过年,是何道理!”
枭龙听说年后才结工钱也着急了,放下砖块,拍了拍身上灰尘,走过来道:“余裕不是说过年前发工钱吗?”
乔四道:“可不是吗,但他今日又变卦了,如何是好?”
众人都道:“是呀,全家老小都盼着这份工钱过日子呢!”
枭龙还算计着领工钱过年,现在计划泡汤了,没钱过年倒是小事,关键是马春红知道了,肯定又要给自己脸色看,如此必定闹得他夫妻不和,让我这做哥哥的如何心安?
枭龙也不询问缘由,对众人道:“大家干活吧,晚上一起找工头问个明白。”枭龙说完又去搬砖了,边干活边琢磨:不管余裕有多困难,我的工钱一定得要回来,不然这年没法过了。
经过一天的辛苦劳累,终于熬到了天黑,枭龙带众人找到余裕,余裕道:“明日还干一天,后天就散工了,年后来上工时,我将工钱一并结算给众兄弟们。”
枭龙道:“余兄弟此前一直拖着不结工钱,后来又信誓旦旦保证过年前一并结算,如今又要食言,教我众人回家如何面对家人!”
数十号工人全靠着这份工钱养家糊口,因此都急切地要拿到钱,但又惧工头威严,只是敢怒不敢言,现在见有人开了个头,大家也跟着乱哄哄地喊了起来:“是呀,明天不发工钱叫我们如何回家过年?”
余裕颇为尴尬,强作笑脸道:“我也想早点给大家工钱,谁料今年的砖卖不出去,东家没给我工钱,我拿什么给大家?大家放心,我明天一早就去找东家,让他多少给大伙凑点过年钱。”众人听了,也无其他办法,惟有闷闷不乐地各自散了。
次日傍晚,众人干完活聚在工棚里烤着炭火,忐忑不安的等待着工头。
可是,余裕没来,余裕的表弟邓舒桐来了,邓舒桐咳嗽几声道:“工头大哥去找了东家,可东家回洋县老家收账还没回来,只能再等几天了,大家先回去,过几天工头大哥拿到钱后自会通知大家过来领取。”
邓舒桐话音一落,抱怨声此起彼伏,乔三喊道:“怎么又是这样呀,工钱已经拖了大半年,工头大哥每次都说快拿到钱了,可就是一拖再拖,我们大伙就靠这点工钱回家过年呢。”
邓舒桐疏解道:“工头大哥天天紧催着东家呢,他和大家一样,如今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吃了上餐没有了下顿,还不是也靠这钱过年!”
乔四嚷道:“早知道这样我们还不如去山上砍柴卖,虽然钱少,也还能勉强过日子,现在好了,空着手回家,如何向双亲、娘子交代?”
乔四这话引起大家共鸣,吵闹声更大了,邓舒桐微怒,对众人道:“我也只是传个话而已,你们既然不信我言,自找工头去吧。”邓舒桐语毕悻悻离去。枭龙大怒道:“我们去工头卧室里等他去,这么冷的天,不信他能在外面过夜。”大家听了,纷纷涌向砖窑旁边的工头卧室,强行撞开屋门,赖在里面不走。
邓舒桐走去不远,听到后面哄闹声,回头一看,见枭龙带着大家正在撞击工头卧室,慌得转身就跑,急匆匆地溜去给余裕报信。
工头余裕现身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亥时了,大家立即围了过来,余裕一脸苦相道:“我跟众兄弟一样,家里也已经断炊几日了,兄弟们辛苦一年,总不能让大伙儿空手回家吧,东家甚是体谅,已经应承五日之内一定给大家发上工钱。”
大家吵吵闹闹又折腾了许久,终究还是无可奈何,既然工头也已经尽力了,那就只好暂且放假,五日后再来等候消息。
7
深冬寒气至,北风何惨栗。寒飔吹人骨,严霜切肌骨。
枭龙背着棉被包袱走在回家的路上,脸颊被刺骨的冷飚刮得通红。正行间,背后四五匹快马赶上前来,为首大汉呼道:“龙哥稍候,我家主人有请。”枭龙回头一看,一辆马车匆忙跟了上来,那马车到了枭龙跟前停下,马夫掀开门帘,一个穿皮大衣的汉子笑呵呵地朝枭龙招手,枭龙一看,竟然是常豹。
常豹道:“龙哥,上车,咱哥俩喝酒去。”枭龙道:“兄弟,找我有事?”常豹笑道:“龙哥果然厉害,我还没说就猜到了。”常豹跳下车来,将枭龙的棉被衣服之类的抢过去放到马车上,硬是拉着枭龙上了车。
常豹一声命令,马夫“驾”的一声就朝前跑去,那四五匹快马也紧随在后,枭龙问道:“兄弟,有什么事你就说吧,酒就不喝了。”
常豹道:“龙哥,那我就直说了,我想请你帮个忙。”
枭龙问:“什么忙?”
常豹道:“我开镖局七年了,道上兄弟们很给面子,生意还不错,可最近一年来定军山上不知从哪儿来了一伙强人,时常拦路劫镖,害得我屡失信誉,小弟我正不胜焦炙。”
枭龙笑道:“这种小事能难倒你常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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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豹叹息道:“唉!这伙强人并非庸碌之辈,为首的叫郞八,号称狼霸,手下有三个兄弟,刘广福、陈虎、阮天虎,号称‘三虎’,这一狼三虎手段了得,不易对付。我这辈子最佩服的人就是你龙哥,想来想去,在咱们汉中,也只有你龙哥才能制服一狼三虎……”
常豹还没说完,枭龙打断了他:“兄弟,我现在就是一个砖窑工人,你就不要为难我了,这打打杀杀的事,还是要年轻人上,我都老了。”
常豹忙到:“龙哥,你要多少银子都行,只要你开口……”
枭龙将手一摆,又一次打断常豹,正色道:“兄弟,我不想再参与江湖上的恩怨,以后休要再提此事。”
常豹微讶:“可是,你不是重出江湖了吗?”
枭龙道:“谁说的。”
常豹笑道:“龙哥拳打逆儿讨谢字,义训小霸王的事已经传遍江湖,何人不知,谁个不晓?”
枭龙道:“那不过是替教谕大人教育教育逆子,怎算是我重出江湖呢!”
见枭龙丝毫没有回旋余地,常豹颇觉尴尬,枭龙微微一笑道:“停车吧,枭龙告辞。”
常豹喊了声“停”,马夫将车停稳后,枭龙下了车,背上棉被包袱,迎风冒雪大步而去。
“一副穷酸相!不识抬举!” 看着枭龙离去的背影,常豹一边用手指挖着鼻孔,一边恨恨骂道。
8
马春红正在屋内吃着瓜子,突然听到有人敲门,嘴了嘀咕道:“谁这么早来敲门?”边说边将手中的瓜子往盘子里一撒,起身前去开门,打开一看,竟然是穿着破衣,背着棉被的枭龙,心中顿时一凉。马春红折身返回,边走边问:“哥,怎么把棉被衣物背回来?”
“砖窑上的活干完了,明年再去,”枭龙一边往里走,一边左右张望,不见枭虎在家,遂问道:“枭虎呢?蒙馆还没放假吗?”
马春红道:“放了,不是离过年还早,他去了城外李员外家,过几日李员外新婚大喜,枭虎去写几副对联也能赚几个小钱,不然做先生的那点钱哪够用呀。”
枭龙欲将东西背进自己房里,推门一看,愣了,自己的床已经没了,满房子里堆放着杂物。枭龙正在发呆,马春红笑道:“哥,我看房间空着怪可惜的,就将你的床搬出来,将杂物堆在里面了,我还以为你至少也得干到腊月二十五六才回家呢,没想到这么早就来了。要不,你今天还去工地上住一晚,我明天给你房间收拾一下,你明晚再来家住。”
枭龙笑道:“不妨事,我现在就清理一下,晚上将就住一晚,再乱也比大牢里强多了。”
马春红见枭龙放下棉被等物,自己开始动手收拾了,也只得前去帮枭龙移除房间里的杂物,二人忙碌了一个多时辰才勉强将房内收拾干净,枭龙将拆开了的木架床重新装好,铺上从砖窑带来的被子,虽是寒冬腊月,却也忙得浑身发热。
“你们大半年没发工钱了,年底一起结算,应该有不少吧?估计比枭虎做先生少不到哪里去。”马春红见枭龙在忙着铺被子,有意无意地试探枭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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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龙心里咯噔一下,苦笑道:“算起来应该有五贯,但尚需过几天去结算,工头还没从东家那里拿到钱呢。”
马春红心里有了数,轻轻地“哦”了一声,再也没说什么。
傍晚时分枭虎推门而入,见哥哥回来了,大喜过望,兄弟二人问寒问暖,甚是欢心。没过多久,马春红做好了饭菜,枭虎道:“今天我们哥俩好好喝几杯。”枭龙喜道:“好。”
马春红将菜端上桌,自个儿坐在旁边嗑着瓜子,枭虎喜滋滋地过来一看,桌上摆着一盘土豆丝,一碗大白菜,五张饼,眉头一皱,埋怨道:“哥在砖窑生活艰苦,好几个月不回家了,你也不多做几道可口的菜?”
马春红将瓜子一扔,气道:“咱们家又不是什么富裕人家,你摆什么阔气?”
枭龙打圆场道:“这菜很好,我就喜欢这些,来,吃吧。”说着就拉枭虎入座,枭虎无奈,叹了口气,只好闷不做声地陪哥哥胡乱吃了几口。
马春红本来见枭龙回家就不高兴,现在又被丈夫这么一说,干脆赌气不吃了,自个儿钻进房间里不出来。
如此冷淡地过了五天,枭龙也不计较,吃过早饭,穿上棉衣,出门就往砖窑方向而去,今天无论如何要找余裕领取工钱。
到了砖窑一看,哪里还有余裕的影子,枭龙知道余裕和表弟邓舒桐常在一起,遂又找到邓舒桐家,那邓舒桐正要出门,刚走出几步,就听到有人在后呼喊:“邓家兄弟!”邓舒桐回头见是枭龙,心中甚是不快,说道:“工头大哥去老家借钱去了,借到钱后就来给你发工钱,我又不是工头,你找我何干?”枭龙问道:“东家没给钱吗?”邓舒桐道:“东家不给,工头大哥没办法,只好回老家借钱去了,你回家等着吧。”
枭龙默默地朝砖窑走去,想看看有没有其他工人前来,回头一看,见邓舒桐朝城内疾走,遂暗中跟踪过去。邓舒桐几经辗转,到了江南酒楼外,回头一顾未见有人跟着,快速地钻了进去。枭龙见他行为诡异,也跟在后面进入酒楼,对那伙计道:“我兄弟穿灰色长袍,刚在我前面进来,他到哪个雅间去了。”那伙计也不多想,用手一指道:“那一间。”枭龙道:“多谢。”
到了那雅间门口,枭龙闻到里面有人说话,侧耳一听,只听邓舒桐道:“枭龙那厮去我家找表哥,被我撒了个慌打发走了。”又听“蛇头”余裕的声音传来:“以前还道枭龙本分,未曾想竟然带头闹事,我偏不给他工钱。”另一女子道:“枭龙?莫不是义训小霸王的枭龙?果若是这恶煞,千万招惹不得!”又一男子道:“什么义训小霸王?”女子道:“这也难怪,你们天天在砖窑忙活,未曾闻得这段佳话。”那男子问:“什么佳话?”女子道:“汉中教谕赵向善的独子赵亮是常豹镖局里护卫皮彪的小弟,号称小霸王,横行无忌,无人敢惹。前段时间不知怎么冒出一个叫枭龙的恶煞,打伤小霸王,还去教谕府邸向他爹娘讨谢谢呢!此事江湖上都知道,听说那教谕夫妇本想报官捉拿枭龙,一打听,得知他二十年前是汉中恶棍之首,又怕一旦捉了人,他那些江湖朋友会要了独子赵亮的性命,因此不敢报官。”那男子道:“胡说,枭龙二十年前确实勇猛,可如今是快五十岁的老头了,哪里还嚣张得起来?且常豹乃扬威镖局主人,汉中一霸,他的小弟受侮,岂有不报仇之理?”又听邓舒桐道:“虎死三天威尚在,蛇亡七日尾还动,表哥可要防着此人。”复又闻余裕道:“怕他作甚,他带头闹事,我偏不给他一文钱,看他怎的!”
枭龙听了大怒,一掌推开雅间房门,将正在吃酒的数个男女吓了一大跳。
枭龙一看,包间里四男四女,余裕正搂着一个青楼妓女喝酒,又见饭桌上摆满了的山珍海味,满屋子酒香扑鼻,回想起自己和数十工人夏天日晒雨淋,冬天冒雪迎风,平日里吃的是清汤淡菜,邓舒桐谎称余裕回老家借钱去了,却不料在这里左搂右抱,不禁勃然大怒:“余裕,好你个‘蛇头’,拖欠工钱不给,却在这里花天酒地,今日被我撞见了,还有何话可说?”
枭龙贸然闯进,本来就让余裕大为不快,现在见枭龙如此说话,余裕也勃然大怒,吼道:“枭龙,你算什么东西,老子偏不给你发工钱,你能怎的?给我滚!”
枭龙大怒,二话不说,走上前抓起桌子用力一掀,满桌的酒菜倒在了余裕等几个人身上,吓得那几个妓女惊慌失措地躲开了。余裕大怒,猛地站起来,弹掉身上的菜肴,冲着枭龙走来,枭龙一不做二不休,抢至跟前,左手抓起余裕衣领,右手一拳将他打倒。邓舒桐与另外两人扑过来要帮忙,被枭龙呼啦啦地几下打飞了去。
余裕趁枭龙与其他三人打斗之机爬起来,摸了一把刀砍向枭龙,枭龙冷笑一声,一脚踢飞了刀,又顺势一牵将余裕牵倒在地下,然后踩在余裕胸口上厉声问道:“发不发工钱,说!”
二十年前,枭龙号称汉中第一打手,这一点砖窑上所有的人都知道,余裕开始也畏惧枭龙,在枭龙面前不敢过分嚣张。后来见他本本分分的干活,从不与其他工人争强好胜,完全是一副老实巴交的穷苦农民模样,余裕慢慢的也就习惯了,将他与其他工人一道任意呵斥,并不感到这个过时了的汉中第一打手有什么可怕之处。
如今被枭龙踏在脚下,余裕猛然醒悟过来:龙就是龙,即便潜伏在阴沟里,它也不是蛇。
邓舒桐等人见枭龙如此凶狠,都惊吓得战战兢兢的,再也不敢上前,余裕挨了一拳,感到脸上火辣辣的似炭烧的一般痛,又见枭龙怒目圆睁,一副凶神恶煞之相,只得哭丧着答应道:“给,我给。”
枭龙收回脚,余裕爬起来,双手颤抖着从衣袖里掏出许多碎银子来,枭龙接过来,用手轻轻一掂,约莫有十五六两,也不理会是多是少全收了,凶狠地“哼”了一声,迈腿踏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