笏剑曲
作者:王惟福 | 分类:历史 | 字数:95.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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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一回:乞丐巧计擒真凶,韦陀笑忆斩假龙
1
唐喜、吴广、王贤在龙王山庄外守了许久不见乞丐出来,不禁暗自纳闷,王贤道:“不会出事吧。”吴广道:“出事了才好。”唐喜道:“王贤,你去敲门问问。”王贤去了,不一会惊慌失措地回来道:“段七说,乞丐早就从后院的后门走了。”吴广大惊:“啊?此贼跑了!”
三人急忙忙地跑回县衙,王武正和赵泽伦、姚华议事,得知乞丐竟然是个骗子,不禁勃然大怒,破口大骂唐喜、吴广、王贤:“怎么搞的?三个人看不住一个乞丐?饭桶!饭桶!饭桶!”
“谁是饭桶?”乞丐醉醺醺地闯了进来,腋下夹着一壶酒,见唐喜三人耸拉着脑袋,笑了,亦帮腔骂道:“骂得对,骂得好,骂得妙,他们三个就是三个饭桶,陪我吃饭,我一个乞丐都吃饱了,他们还在吃,不是饭桶是什么?”
唐喜惊讶不已,责问道:“你去哪里了,为何从龙王山庄后院后门溜了出来?”
乞丐虽然醉得不成样子,站都站不稳,说起话来却依旧霸气十足,责骂唐喜道:“韦陀杀手杀了白龙王能从前门大摇大摆地出来吗?我从后门出来,那是为了查案,为了追踪凶手,我这叫顺藤摸瓜,你个滑头鬼懂什么?”
王武大喜:“一月杀先生,你查出来了?”
“查出来了。”
“凶手在哪?”
“潜逃到城外去了,今晚,我一月杀神探就要将韦陀杀手擒来献与大人。”
王武喜出望外:“当真?需要多少人数,你尽管吩咐,本官亲自为你调度。”
“杀手太厉害了,你们县衙的捕快都是饭桶,不行,我要调一个总旗的兵力。”
王武道:“只要能抓住韦陀,本官请示知州大人,着他派遣一总旗兵力来罗山,供先生差遣。”
2
捕房里,花生一碟、黄豆一碗,酒一壶,唐喜独自一人悠闲地享受着。
“头,你还吃?七个百姓堵在县衙门口,县令回来见了,我们兄弟少不了挨板子,”吴广闯进来焦急地催促唐喜,“要不,你下令,我带兄弟们将他们抓起来?”
“抓什么抓,大牢都不够用了,乱棒打走就是了。”
吴广大喜,转身冲冲而去。
唐喜吃了一会,颇觉无聊,遂起身出门,正遇吴广等人骂骂咧咧地回来,唐喜问:“都是些什么刁民?”
吴广回道:“谁知道呢,听说是子路镇员外齐风打人,他们是来告状的。”
唐喜道:“子路镇齐风?我想起来了,他是子路一霸,记得去年有个外地客商被讹诈了,后来狼霸替那客商出头,将他打得跪地求饶。这帮刁民也真是的,被齐风欺负了不去找狼霸,找县衙来干什么?”
吴广道:“这些乡民能有多少银子,狼霸收费可不便宜。”
唐喜怒道:“没银子?咱县衙就该免费替他们出头?”
吴广笑道:“谁叫咱们是百姓父母官呢。”
王武、赵泽伦、姚华昨晚带着一个总旗的兵力,跟随“一月杀”出城捉拿韦陀去了,如今的县衙,乃唐喜的天下,唐喜摆出一副县令的姿态:“好了好了,你等恪尽值守,休让闲杂人前来闹事,本官上街巡查巡查。”
吴广笑道:“头,你是嫌咱县衙里有酒无肉吧。”
唐喜嘿嘿一笑,忽又脸色阴沉地骂道:“韦陀也真该死,那次在长寿山庄怎不把你这多嘴的舌头割掉!”
正说着,忽闻外面吵吵闹闹,唐喜等人赶至衙门外,只见远远地一群人,约有二十几个,大家哭哭啼啼地朝县衙走来。
近了细看:古稀叟牵着白头妪,悲愤妇拉住号泣儿,跌跌撞撞急行路,凄凄惨惨呼冤忙。唐喜大惊道:“遭了,又不知闹出什么事,县爷知道了我们肯定要挨板子,兄弟们,快,快截住他们,休放进衙来。”
唐喜、吴广、王贤等十几个捕快将来人拦住,询问缘故,原来是昨夜县衙抓了他们的亲人,全被诬为韦陀杀手,大家相约前来伸冤。
唐喜乃滑头鬼,笑着安抚众人道:“乡亲们,县衙昨日并未有囚犯押入,想必是县令找你们亲人做些调查,发现你们的亲人并非凶犯,故又放回去了。”
众人道:“我们来时,亲人并未回家。”
唐喜道:“你们一来一去,路上耽误多少时辰,现在回去,亲人定然在家了。”
众人道:“当真?”
唐喜道:“我乃捕头,你们怎不信我?”
众人想想也是,说不定亲人已经回家了呢,大家擦了眼泪,谢了唐捕头,扶老携幼地回转去了。
唐喜叹息道:“王大人信任乞丐,越来越胡闹了。”
吴广冷笑道:“臭乞丐胡来,再有七八天就满一个月了,看他怎么收场!”
王贤道:“到时候,还得靠咱捕房兄弟们来抓韦陀。”
3
经这么一闹,唐喜也没了心情再上街,与吴广等人回到捕房,靠在椅子上昏昏欲睡,可刚合眼没多久,又有差役来报:“唐捕头,王大人令你带三十个兄弟速到城外七里铺集合。”唐喜问:“韦陀抓住了没有?”差役悄声道:“‘一月杀’抓了二十个嫌烦,秘押在七里铺。”
唐喜不敢怠慢,携带三十个捕快匆忙来到七里铺时已近黄昏。县令王武、主薄姚华、典史赵泽伦召集众人道:“一月杀先生率领州府军士已捕得嫌犯二十人,现羁押于楠木林中严审,军士们一夜不睡,甚是劳累,我已着他们回去了,你们三十人今晚在此值守,凡事听从一月杀调度,不可懈怠。”
话音刚落,乞丐一月杀从楠竹房子里走了出来,摆出一副县令的姿态安排道:“你们捕盗不行,本乞丐将盗擒来,你们守着别让他跑总行吧?今晚,众人在这附近分散守候,莫要让闲杂人靠近。”
“啊……啊……啊……”“招不招?”“啪……啪……啪……”“官爷,求求你放了小人,再不放小人下来,小人这手就要断了……”“断手算什么?不老实交代,大爷要你命……”
远处,隐隐传来凄厉的求饶声和恶毒的责骂声,大家虽未目睹,但仅凭这恐怖的声音,就足以让人想象出那边楠木林里的悲惨。
王武交代完毕,即与姚华、赵泽伦打马回城,唐喜按照乞丐的安排,着众人在楠木林外一里远各处放哨,又请示道:“先生,一切部署妥当,我等还需做什么?”
乞丐道:“好,很好,来,唐捕头,你随我去楠木林。”
二人进入竹林中,里面有竹房几间,其中一大间正是关押犯人之所。乞丐推开门,唐喜趁机往里一看,见二十个汉子被捆绑在屋内四周墙角,个个袒露上身,血肉模糊,烧伤的,刀伤的,鞭伤的,断骨头的,竹签插耳的,石头砸脚指头的,什么伤都有,一句话,惨不忍睹。
再细看屋中央,栓有一条恶犬,犬边又有一缸,缸口被盖得紧紧的。四个行刑大汉累得瘫软在椅子上,显然,折磨人也是一项折磨人的工作。
“废物,全是废物,滚回去,待我酒足饭饱后亲来审讯,”乞丐大骂四个无用的大汉,四人灰溜溜地走了,乞丐举起皮鞭,猛抽其中一个被绑的犯人,问道:“招不招?”那人不说话,只是摇头,乞丐骂道:“好,等会叫你尝尝我的手段。”
“唐捕头,我们喝酒去,休要着急,明日早晨,真凶必现原形,哈哈,”乞丐丢了皮鞭,拉唐喜出了大屋,二人来到另一间屋内,盘腿坐下,享受起美味佳肴来。
乞丐喝了几碗,似乎快要醉了,躺在地板上,迷迷糊糊的。唐喜见他睡下,也不管他,一个人埋头吃肉。乞丐呓呓言道:“唐捕头,今晚叫你见我手段!”
唐喜喝了口酒道:“先生神断,唐喜敬佩,只是,不知道先生有何手段?”
乞丐打了个嗝,笑道:“莫急,待会叫你大开眼界,哈哈。”
唐喜弃了酒肉,移至乞丐跟前道:“先生,唐喜为官三四年来,审人无数,苦于没有好手段,一直未曾破过什么大案奇案,今日一定要好好向先生讨教讨教。”
乞丐闭着眼睛,呓呓道:“那是因为,你,唐捕头,太仁慈了。”
唐喜道:“此话怎讲?”
乞丐突然睁眼坐起来,神秘地问:“你可知犬为何物?”
唐喜凑上前倾耳细听,乞丐道:“犬这东西,对主人忠诚,对外人凶残,他不分好坏、不辨善恶,只认骨头,只要有骨头给他,他就认你做主人。”乞丐见唐喜听得认真,又笑了笑道:“所以,坏人喜养狗,为何?狗不咬我,却可以咬别人,养狗有利而无害。而好人不养狗,为何?它虽不咬我,却会咬着别人,养之岂不害人?哈,哈哈,我就爱狗,特别爱,待会让你看看我这狗的厉害。”
唐喜赞问:“先生对狗这畜生分析得极为精辟,卑职佩服,只是先生这狗有何妙用?”
乞丐得了奉承,早已没了睡意,得意洋洋地道:“我这狗喜吃生肉,越是血淋淋地它越爱,待会我放他去咬还未招供的七人,让他们眼睛睛地看着自己身上的肉被一口一口撕下来,哈哈,你想,有几人敢不招供?”乞丐一边说,一边用手在唐喜身上抓来抓去,模仿狗撕咬人的姿势。
“妙,妙,大人好手段。对了,听先生之意,已有十三人招了?”
乞丐道:“是,但这十三人供词似于凶案现场不符,我怀疑真凶在尚未招供的七人中。”
唐喜一副忧虑状,怛怛言道:“先生,万一真凶挺住硬是不招怎么办?”
“嘿嘿,我那缸中还有一缸无毒小蛇,谁要是不招,我就将他丢进缸里去,哈哈。”唐喜听了目瞪口呆,乞丐将鞋脱了丢在远远的,神秘一笑道:“你放心,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重刑之下必出真凶。”
唐喜回过神来,笑道:“敢情,先生之所以敢吹嘘‘一月杀’,就是料定杀手已金盆洗手,故而可放心的重刑陷害他人,既捞钱又博名。”
乞丐会心一笑,拍拍唐喜肩膀道:“只要心狠,没有破不了的案子,知我者,滑头鬼也,哈哈哈哈。”乞丐舒服地躺下,四肢展开,复道:“滑头鬼,你也睡下,给我讲几个罗山故事消遣消遣。”
唐喜拱手行礼道:“卑职是来保护先生的,哪敢与先生同塌而眠,先生想听什么故事,卑职站着讲就是。”
“恐怖的,越恐怖越好,最好能吓死人的,哈哈。”
“卑职遵命,”唐喜在卧房内缓步走动,边走边说:“那卑职就编一个能吓死人的故事。”
乞丐立即来了精神,复又翻身坐起:“讲。”
唐喜似乎在讲故事,又似乎在回忆往事。
“很多年前,有一公差,本事没多少,野心却很大,他一心锄强扶弱,专行侠义之事,为豪强恶霸所不容。”唐喜娓娓道来:“后来,他被人设计用马车撞死,凶手们勾结县衙官员,将此事认定为意外事故,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仅仅赔了几十两银子草草结案。”
唐喜稍稍停顿,复道:“说来也巧,后来,公差的弟弟也当了公差,做了捕头,可弟弟与哥哥完全相反,他贪酒、贪色、贪财、贪赌、贪睡,就是不贪功,黑白二道都讥笑他是‘滑头鬼’、‘五贪捕头’。”
乞丐听了,为之一惊。
“弟弟看似糊涂,其实心明如镜,他不相信哥哥死于意外,就做了副面具,修了条铁檀木大棒,暗中扮成韦陀模样,深夜潜入驾马车撞死哥哥的信财家,对其一阵棒打,逼迫他说出了真相。”
乞丐蹴然,如坐针毡。
唐喜顿了一下,又道:“既杀信财,弟弟决议除恶务尽,誓要剿灭全县为非作歹的恶人。谁料,信财一死,县衙误将老实人信忠给抓了起来,弟弟为了不冤枉他人,决议再次露面,以此告诫县衙抓错人了,碰巧曾诚、曾四兄弟俩仗势欺人,弟弟于是又扮韦陀杀了曾诚、曾四,并故意让人看见。消息传至县衙,县衙果然发现自己抓错了人,将老实巴交的信忠放出了大牢。”
唐喜来到桌边喝了口水,继续道:“后来,弟弟潜入元霸家中,元霸为求活命,又供出更多内幕,谋害哥哥之事得到白龙王默许,县丞高海涛收受贿赂,勘查现场时隐了真情,将凶杀做成意外。弟弟杀了元霸,平日里依旧做他的滑头鬼,以此麻痹黑白二道,暗中却寻机除恶。两三年间,全县恶棍陆陆续续被杀者约有二三十人,那日酒后回城,巧遇花狐一伙行恶,弟弟借醉沉睡,等吴广、王贤等人与乡民都去追赶恶人时,他溜出马车,扮成韦陀模样,抄小路赶上花狐一伙,将他们乱棒打死,然后,复又迅速返回马车内装睡,蒙骗了众人。”
乞丐神色慌张,汗流浃背。
唐喜笑了笑:“弟弟本打算放过高海涛,因为高海涛没有直接参与杀人,只不过事后掩盖真相,罪不至死,可是,他为了立功,不仅酷刑折磨朱万,还抓了一帮无辜者,弟弟大怒,遂让吴广邀高海涛出来,在长寿山庄杀了此贼。那姚明礼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既然他要找死,弟弟也乐意成全他。”
乞丐大骇,脸露惊恐之色。
“唉!”唐喜长吁一口气道:“弟弟虽能除恶,未曾想恶人却层出不穷,几年来搞得他疲惫不堪,真想金盆洗手,不料龙王竟然放出豪言,要拿弟弟的面具、大棒、人头祭奠他的兄弟,呵呵,好好的活着多好,偏要向牛头马面招手。”
“于是,你趁白龙王不注意,趁他喝茶的时候打死了他?”乞丐浑身颤抖,蹴然问道。
唐喜正色道:“不,弟弟光明正大,岂能为此小人勾当。那天,弟弟为防止外人闯入后院,特将后院锁上,并将锁孔堵死,然后背上包袱翻墙进去,大大方方地去找白龙王,告诉他真相。”
唐喜陷入深沉的回忆中……
4
那日,午饭过后,白伟正准备小睡一会,忽然听到脚步响,遂从楼上往下一看,见是捕头唐喜,于是也下楼来,在后院正堂门口相遇。
白伟与官府的人打交道,都是与县令、县丞、主薄、典史等交往,对于像唐喜这样的捕头,白伟从内心里就瞧不起,总觉得是个小人物,自己与唐喜这样的人称兄道弟有失身份。因此,凡是需要与捕房打交道的时候,白伟都是让元霸、姚明礼、赵得志他们去办,实在办不成,白伟会找王武出面。
唐喜当捕快时,是出了名的窝囊捕快,提升为捕头后,是出了名的胆小捕头。唐喜个子不高,身材瘦小,平时穿着邋遢,没有一点儿官爷应有的威严。唐喜贪财也是出了名的,只要有人送礼,他都照单全收,在大街上遇到打架斗殴的事,唐喜跑得比谁都快,赌场、勾栏、青楼、酒楼是唐喜常去之所。白伟虽然很喜欢这样的捕快,因为只有这样的捕快多了,自己才能少却许多麻烦,但是,白伟自认为是罗山第一好汉,从心底里瞧不起这样的窝囊废物。
因此,见到唐喜站在门口,白伟很是反感,前院的下人也太失职了,怎能让这样的废物随意出入后院,待会儿非得好好训斥一番下人不可。
白伟轻蔑地问:“唐喜,找我有事?”
唐喜神秘地道:“龙王,小人有要事相告。”
“哦,”白伟听唐喜这么说,更是感到意外,心里暗想,这个马屁精莫不是有鬼杀手消息特来请赏?于是立即换了一副笑容道:“唐捕头请进。”白伟将唐喜让进正堂坐下,亲自为他倒了一杯茶,随即问道:“何事,快说。”
唐喜进了客厅,也不等主人叫坐,自己将黑色包袱往桌上一放,然后坐在旁边虎皮椅上,又以一副主人的口气冲着白伟道:“龙王,请坐。”
白伟甚为诧异,这家伙来我龙王山庄,竟然像进自己的家一样,将东西随便放,还请我坐,到底谁是主人谁是客?
“唐喜,天气炎热,我要午睡了,你有什么事快说,休要絮聒,”龙王冷冷地道。
唐喜可是一本正经:“龙王别急着睡,从今以后你睡觉的日子长着呢。”
龙王莫名其妙,未能领悟唐喜言下之意,怒道:“唐喜,你到底有什么屁要放?”
唐喜见龙王动怒了,忙赔笑道:“好,我说,我说。”
“龙王一掌劈断树杆,果然是我们罗山第一好汉,”唐海竖起大拇指,那神色,颇似名师夸赞自己的高徒,惹得白龙王哭笑不得。
白龙王亦在不远处坐下,唐喜忽然脸色一沉,厉声责问道: “你贵为罗山霸主,为何要害我哥唐君?”
最后这一句,几乎是一字一句,字字千钧有力,字字饱含杀机。
这一问,白伟犹如惊雷灌顶。
此事天衣无缝,这个糊涂虫弟弟怎么知道?真是太蹊跷了。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唐喜一并杀掉,斩草除根,呵呵,这糊涂虫竟然胆敢只身前来,把我白龙王看成是一条小白蛇了。
沉默了好一整子,白伟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阴沉,闻之惊秫。
白伟猛然收住笑声,慢慢站起来走到门边,轻轻地把门关起来并拴上,阴笑道:“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事?好,我告诉你,这个世界,有些事不需要有理由,比如,大象踩死蚂蚁。”
唐喜自问出这一句话后,一直死死盯着白伟的脸,见他久不言语,神色先是惊愕、后是恐惧、慢慢的又眼露凶光,到最后大笑,起身关门,心里明白白伟已经起了杀机。
唐喜慢慢站起来:“不,我来并不是为了问你,而是来送东西给龙王的。”唐喜将之前放在桌子上的黑包袱打开,露出一副面容慈祥,脸色粉嫩的面具,面具旁边是一根漆黑的铁檀木棒。
这两样东西,把白伟吓得心惊肉麻,冷汗直冒。抬头再看唐喜,唐喜笑嘻嘻地道:“如果白龙王本事够大的话,也可以将我这颗人头拿去,这三样不正是龙王势在必得的么,我今天给你送来了,你的一百两金子呢?”
白伟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和县衙苦苦寻找,神出鬼没、杀人不眨眼的恶魔“鬼杀手”,竟然就是天天跟大家呆在一起,整天嘻嘻哈哈,胆小怕事,爱贪小便宜的窝囊捕头唐喜。
这一惊非同小可,吓得白伟差点倒地。
唐喜满脸杀气,阴冷言道:“龙王不是急着睡觉么,小人这就送你入眠。”
白伟回过神来,知道一场恶仗在所难免,冷笑道:“你就这么自信?在罗山,我白龙王从未输过。”
“你以为你自己真是一条龙?”
“我是真龙还是假龙,你是真鬼还是假鬼,十招之内便有分晓!”白伟运足力气,摆好架势。
唐喜也暗中运气,冷笑道:“好。”
白伟猛向唐喜扑去,唐喜亦一心想着报仇,因此也不避让,挥拳迎上。
“原来你深藏不露,不过,终究还是嫩了点,”恶斗间歇,白伟冷笑道。
白伟话音未落,突然发现前面的唐喜不见了踪影,正在惊愕之际,唐喜从天而降,一掌拍下来,正打着白伟头顶。白伟脑袋晃了晃,顿觉眼花缭乱,唐喜冷笑道:“再才是我的真功夫,使出来让你开开眼界。”
白伟立稳后,大喊着朝着唐喜抓来,唐喜深知白伟力大,不能跟他硬拼,故而轻轻一避躲开,迅速闪到白伟背后,对着后脑袋又是一拳。白伟猛烈转身,操起木椅砸来,唐喜用双手往上挡住木椅,同时腾空飞起,整个身子来了个倒筋斗,双脚正踢在白伟下巴上。这两脚踢去,白伟已经是满嘴流血,双脚也开始打颤,立都立不稳了。
唐喜拿起桌上的铁檀木棒一步步逼近白伟,白伟虽有一身本领,但在灵活轻巧的少林轻功面前也是一筹莫展,纵横江湖三十多年,白伟第一次体悟到蚂蚁面对大象的无助。
唐喜飞身跳起,再次跃到白伟头上,凌空而下,白伟赶忙举起双手意欲挡住,不料唐喜变换招式,用木棒直戳白伟眼鼻,戳中后,白伟一把抓住木棒,唐喜松开手,对着白伟眼鼻就是一拳,白伟歪斜几步倒了下去。
唐喜复又捡起地上的木棒,对着白伟头部猛打,十几棒下去,白伟的头血肉模糊,已经不成人样了。
见龙王已死,唐喜将木棒和面具放在他尸体边上,轻声道:“龙王,睡吧。”
5
“你将面具,铁檀木棒弃了,表明你决意金盆洗手了?”乞丐听完故事,已经没了惊慌之色,或许,他认为唐喜既已金盆洗手,今日必不会对自己逞凶。
唐喜的回答令其失望:“先前是这么打算的,不过,既然遇到为了钱财而草菅人命的恶人,不容唐喜袖手。”
“这么说来,我今日命休矣!”乞丐恐惧了。
“你这臭乞丐人臭心更臭,留在世上何用!”
乞丐自知难逃一死,悲伤叹息:“唉!也怪我贪心,好好的乞丐不做,偏要掺和这趟浑水,今晚葬身此地,可真是死有余辜呀!唐喜,我罪业累累,死不足惜,请允许我亲手放了这二十个无辜者,也算稍稍弥补一下我的罪过。”
唐喜暗想:“谅他也耍不出花招,且二十人被锁,钥匙多,我去一把锁一把锁地开也是麻烦,不若遂了他心愿,”想到这里,唐喜轻轻点了点头。
二人来到审讯房内,乞丐颤抖着摸出一大串钥匙,一一替这二十个奄奄一息的可怜人打开套在身上的锁具。
开完锁,乞丐缓慢转身目视唐喜,神情凝重,赞道:“韦陀杀手果然正义,爱憎分明,令人敬佩,本欲放你一马,怎奈律法森严,不容徇私。”
唐喜微惊,这话,分明是审讯人的口吻。
乞丐道:“束手吧。”
唐喜莫名其妙,忽见那血肉模糊奄奄一息地二十个无辜人慢慢地爬了起来,而且,每人手中都紧握兵器,或刀、或剑、或枪、或槊。
唐喜大惊失色。
这帮人将唐喜团团围在中央,乞丐道:“我知道你就是鬼杀手,不,应该说是惩恶扬善的天神韦陀,为了抓获你,特让王武请知州张杰张大人派来二十个高手相助,我带着他们抓了二十个百姓秘押在这里,但是,你来之前,我已让他们互换了衣服,百姓走了,二十个高手假扮成嫌犯锁在此处候你。”
唐喜做梦也想不到,眼前这衣衫褴褛的邋遢乞丐竟然如此老辣,将自己悄无声息地骗入彀中,自己还无知无觉。
这屋子不大,屋顶被钉得死死的,再好的轻功也休想破顶而出。
事已至此,只有你死我活了,唐喜虽手无寸铁,也要鱼死网破地拼一把。
“天神韦陀从不伤及无辜,我与这二十位好汉与你无冤,又未曾为恶,你难道还要大开杀戒?”见唐喜眼露凶光,拳头紧握,乞丐最后规劝唐喜束手。
唐喜哈哈笑道:“我们是无冤,但你们身为狗卒,推行恶法,为害甚于杀人放火。”
其中一大汉道:“唐喜,亏你还是个捕头,我们依朝廷律法抓你,如何为害了?”
“法有善恶,律有好坏,今日之法,治民不治官,治弱不治强,治善不治恶,为官者,不除恶也就罢了,反倒还来帮恶,为害还小么?”
那大汉低头、汗颜,不敢再语。
乞丐笑道:“善恶是非与我何干,善法毒律关我屁事,本乞丐眼里没有公义,只有酒肉,唐喜,本丐虽也敬你,奈何酒肉诱人,休要怪我。”
乞丐将手一招,其中一大汉举槊刺向唐喜,唐喜头一偏躲开,那人又刺,唐喜抓住槊杆,飞脚猛踢,将他逼退几步,顺手夺来长槊。
乞丐大惊,喝道:“一齐上。”
二十个高手齐齐地攻来,唐喜挥槊抵挡,屋内刀光剑影,枪刺槊戳,杀声震天。乞丐在侧,原以为二十高手擒一个唐喜绰绰有余,现在看来也需一番苦战才行,不禁暗暗捏了一把汗。战了许久,倒了六个高手,唐喜也已伤痕累累,终究寡不敌众,被另外十四柄刀枪剑槊死死抵在墙角上不能动弹。
“休要杀他,”乞丐见唐喜终被制服,大喜过望,蹦跳着窜至唐喜跟前,嘻嘻地笑,“狗县令答应事成之后再赏百金,嘿嘿,这可是一百两活生生的黄金呢。”
6
罗山县衙公堂,县令王武端坐公案之后,姚华、赵泽伦等一干大小官吏分坐两侧。
乞丐率领众高手将五花大绑的韦陀杀手掷于公堂之中,众人大惊,王武勃然大怒:“臭乞丐,为何将唐捕头绑了,我要的是韦陀杀手!”赵泽伦、姚华等都责怪道:“一月杀先生,你搞错了。”
在罗山,谁不知道唐喜?滑头鬼,五贪捕头,这个平日里见了上级和江湖恶霸就像见了老爹一样恭敬的人,怎会是韦陀杀手?
“喂,喂,喂,众高手为证,此人即是真凶,”乞丐嚷嚷道:“你们县衙不会是想赖掉那一百两黄金吧。”
众高手道:“一月杀先生所言不虚,唐喜亲口供述杀人经过,我等众人在竹屋里听得一清二楚。大人,你看,我们二十人擒他一个,死了六人才将他制服。”
王武这才发现确实少了六个高手,再看躺在地上的唐喜,他双目紧闭,并不争辩,似乎是默认了。
“唐喜,他们所言属实?”王武还是不敢相信。
“大人,我就是韦陀,”唐喜终于开口了。
“啊,这,这怎么可能?”
乞丐道:“大人,其实案子特别简单,唐喜哥哥唐君执法不阿,为白龙王手下众恶所不容,他们征得白龙王默许后,设计让信财驾车撞死了唐君。唐喜不相信这是个意外,深夜潜入信财家查出真相,于是先后杀人报仇,做下这一连串凶案。皆因他平日里装成一副贪财好色,胆小怕事的窝囊状,使黑白两道都未怀疑他就是杀手。”
“那,你怎么知道是他?”
“韦陀武艺高强,花狐这些人都是一棒杀之,可是,象信财这样的废物,尸体上却有数十伤痕,韦陀为何要在杀他之前如此折磨他?因为他要逼迫信财说出什么秘密。吴广是唯一一个两次碰到凶案的人,他刁钻圆滑,做捕快多年,想必做了不少坏事,可奇怪的是,天神韦陀在长寿山庄行凶时,竟然不杀他。而且,花狐被杀,唐喜醉卧马车之上,高海涛被杀,唐喜醉卧百春园里,又加信财曾经撞死过唐君,此案不是很明析了吗。更重要的是,唐喜杀白龙王时,他将龙王山庄后院锁上,又在锁孔里塞入铁削杂物,被正欲窜进龙王山庄行窃的鲁奇看见。”
大家听了此番分析,一个个恍然大悟,一月杀早就断定凶手就在我们附近,果然不假。
王武无不惋惜地埋怨道:“唐喜,你怎的做事如此糊涂?既然已查明杀害哥哥的凶手,何不早向本官递上状子,本官如知真相,定然为你做主,现在可好,你擅自杀人,虽然报了大仇,却也害了自己一番好前程,何苦如此!何苦如此!”
唐喜冷笑道:“天地有邪气,人间无正义,你若真是铁面青天,我又何必假面韦陀?”
王武听了羞愧难当,颇觉无颜,恼羞成怒道: “你不来我大堂告状,怎知本官不是青天?”忽又猛拍惊堂木道:“来人,将唐喜暂押大牢,等候公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