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歇马镇
作者:齐云久枝 | 分类:历史 | 字数:113.6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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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鲁掌柜销声匿迹曹壮士寻影觅踪
李银柱应聘“一品轩”家具作坊颇有点戏剧性,一品轩家具作坊的郭主事主动找到李铁匠家,他想让李银柱到“一品轩”家具作坊去做工。
因为李银柱既会木匠活,又会撑船,所以,工钱可以拿最高的。
原来是李银柱的好朋友——本村的小伙子刘大山向郭工头推荐了李银柱。
“一品轩”家具作坊正需要李银柱这样的人,录用之后,就可以马上上手。
作坊刚刚开业不久,急需有木工技术的人才,更需要会撑船的人,郭主事便到李家来找李银柱了。
按照为仁的吩咐,李银柱正想到“一品轩”家具作坊去应聘,没有想到刘大山带着郭主事找上门来了。
李银柱就爽快地答应了。细心的李银柱特别叮嘱刘大山在任何人面前都不要提李家和谭家的关系。
一旦对方知道李家和谭家有关系,是一定会特别警觉的。
说来也巧,第二天早上,李银柱到“一品轩”家具作坊的上工的时候,正赶上作坊要到青州去进一批木料。因为李银柱会撑船,郭主事就派李银柱带着刘大山和另外两个工人去了。
船到青州码头的时候,就有十几个工人往船上抬木料,供货方的主事,李银柱没有见到,整个交接过程都显得很诡异。
木料装上船以后,一个工头模样的人带着十几个工人走了。
李银柱想弄清木料的来源,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郭主事只让李银柱负责运木料,其他事情,一概不让他插手。
当天中午,李银柱等人运回来两船紫檀木.
郭主事当即决定,暂由李银柱负责运送木材和做好的家具。
这是李银柱求之不得的。这样,他就能找到木材的供货商是谁,家具的经销商到底是谁。
今天没有碰到,以后肯定会有机会,老日方长嘛。
我们再来说说高鹏和姬飞这一路的情况。
姬飞曾经跟谭为仁来过青州府鲁掌柜的药铺,药铺的名字叫“一笑堂”。
“一笑堂”除了买药看病以外,还批发药材——“一笑堂”在应天府和宁波等地还设有分店。
过去,谭家所有药铺的药材都是“一笑堂”提供的。鲁家和谭家有三代的交情。
“一笑堂”在青州府北市昌和街的东街口上。
两个人在西街口一家客栈下了马——客栈的名字叫“喜客来客栈”。
两个伙计模样的人走出客栈,一个伙计将两匹马牵进客栈旁边另外一个供车马出入的大门,一个伙计将两个人引进客栈。
从柜台里面走出一个伙计来:“客官请坐。”伙计从肩膀上取下一条汗巾,将柜台外面的两张椅子上擦拭了几下,让两个人坐下。
“我以前怎么没有见过你啊!”姬飞道。
“客官一定是常客,小人刚来不久。敢问客官有何吩咐?”
“楼上有临街的客房吗?”高鹏道。
“有啊!今儿刚好有一个客官腾出一间来。”
伙计从粉板上拿起一把钥匙,将两个人领上二楼,上了走廊,来到一间客房前。伙计用钥匙打开铜锁,推开客房的门:“客官请进,临街的客房就这间。”
高鹏从肩膀上取下褡裢,放在一张圆桌上:“就这间,暂住一天,现在就付银子吗?”
“房钱不急,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到柜台结账。马拴在后面的马棚里面,会有人按时喂料,客官只管放心就是。茶水立马就有人送上来,小人告退。”
伙计退出房间,掩上房门。
伙计“噔——噔——噔”地下楼去了。
不一会,楼梯上又响起“噔——噔——噔”的脚步声。
紧接着响起了“笃——笃——笃”敲门声。
“进来。”高鹏道。
门被推开,一个伙计端着个茶盘走了进来,将两杯茶放在桌子上,然后点头哈腰地退出房间,关上房门。
两个人喝完茶,高鹏背起褡裢,姬飞拿起锁,锁上门,装好钥匙,下得楼来。
刚才将两个人引上二楼的伙计用笑脸将两个人送出客栈。
两个人一路向东,朝东街口走去。
“一笑堂”的招牌还在,生意也如常。
姬飞走进药铺,高鹏跟在后面。
柜台里面有两个伙计,一个伙计用秤称药,一个伙计用手往一张一张纸上抓药。
柜台外面站着几个等着抓药的人。
在柜台的另一边,坐着一个老中医,老中医眯着眼睛,正在给一个老太太把脉,老太太坐在一张椅子上,身后站着一个年轻的女人。
姬飞环顾四周,没有看到一个熟面孔,以前,他和为仁少爷来过几次,大部分时候,是鲁掌柜接待他们的,有时候是一个姓曹的账房先生接待他们的。
店铺里面“笑迎四方客,和气达三江。”的对联又不见了。
姬飞正想找一个人问一问,柜台里面的门帘被掀起来,从里面走出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留着一小撮胡子的男人来:“敢问客官是抓药、进药、还是看病?”
“请问先生,鲁掌柜在吗?”
“鲁掌柜?这里没有鲁掌柜,我们掌柜姓岂。”
“你们掌柜姓岂?”
“对,岂有此理的‘岂’。”
“这里以前的掌柜不是姓鲁吗?”
“在下不知道。”
“那账房曹先生总还在吧!”
“曹先生?我们的账房姓葛。葛先生,您出来一下。”
不一会,从门帘里面走出一个年近古稀的、不停眨眼睛的老先生来。
“葛先生,这两位客官找鲁掌柜和姓曹的账房,您认识吗?”
老先生眨了几下眼睛,摇了一下头:“我就是账房先生,我们这些人刚来不久,你们说的鲁掌柜和曹先生,我们不知道。你们是什么人?从哪里来?”
“我们是歇马镇‘怀仁堂’的伙计,过去,我们谭家的药铺全是从‘一笑堂’进的药。”姬飞道,“我说怎么见不到一个熟面孔呢?敢情人全换了。”
“先生,你们掌柜呢?”高鹏道。
“我们掌柜今天不在铺上。”
“我们到哪里才能找到岂掌柜呢?”
“我们掌柜在青州、梧州、滕州,还有应天府、苏州和杭州都有药铺,掌柜有日子没来铺上了。”
“岂掌柜的府上在哪里?”
“在十八弄,第三弄,院门对面有一个大照壁和几棵银杏树的就是。”
“不过,你们就是去了,恐怕也找不到岂老爷,我们老爷行踪不定,他平时很少在家,还经常往南方跑。”老先生道,
“这个‘一笑堂’是我们老爷刚盘下来的,详细的情况,我们不知道。这样吧!你们可以到十八弄去试试看,老爷要是找不着的话,你们就找钱管家,老爷的事情,大都是钱管家帮助打理的,他或许知道一些事情。”
两个人猜想,鲁掌柜一定是在坑了谭家以后,就把药铺连同招牌一块转让让给了这个岂老板,然后鞋底抹油——开溜了。
两个人先去了鲁掌柜的住处。虽然两个人明知一定会扑空,但还是要去一趟。
前几天,姬飞和南梓翔来过一次,敲了十几次门,院子里面都没有回应,问邻人,邻人说不知道。
两个人在院门外守了一天,大门没有开过一次。
姬飞猜想,一定是鲁掌柜搬走了,而新的主人还没有入住,院子里面没有人,所以才没有人回应,也可能是鲁掌柜搬走了,一直将房子空置在这里。
事情并不像两个人刚开始想的那么简单,鲁掌柜在行事之前,一定做了万全的考虑。
经营了三代人的药铺都转让给了别人,他还会住在原来的地方吗?
两个人在“一笑堂”竟然没有问出一点信息来,可见鲁掌柜消失的很干净啊!
在府衙后面的一条街上,姬飞找到了鲁掌柜以前住的地方。
果然不出两个人所料,过去的鲁宅,现在变成了郑府。
郑府的大门紧闭,铜门环在雪光的映照下闪闪发光,院门前堆着一个很大的雪人,雪人的头上带着一个草帽,鼻子的部位插着一根胡萝卜,眼睛和嘴巴是用瓦片镶嵌而成的。
姬飞走上台阶,抓住门环在门上敲了三下。
不一会,院门开了,从里面伸出一个弯腰驼背的白胡子老头来,老人家的头上戴着一顶瓜皮帽,双手抄在棉袄的袖筒里面:“你们找谁啊?”
高鹏从褡裢里面拿出一串铜钱,在瓜皮帽的面前亮了一下。
瓜皮帽没有拿正眼瞧高鹏手上的铜钱:“什么事?不说,我可就关门了。”
“老人家,这点钱,你打点酒喝。”
瓜皮帽并不理会高鹏和他手中的铜钱,他想关门,被高鹏用胳膊肘顶住了。
“老大爷,耽误您一点时间——我们想跟您打听一点事情。”
“说吧!”
“这里原来不是鲁掌柜的宅子吗?”
“原来是谁的宅子,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是郑老爷的宅子。我刚从乡下来给老爷看宅子的。要想问的仔细,找对面炊饼铺的老太太去问。“瓜皮帽”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瓜皮帽态度虽然不好,但还是提供了一点有价值的线索。
郑府的斜对面确实有一个炊饼铺。炊饼铺窝在斜对面的巷子里面,姬飞和南梓翔上次来,没有在意这个炊饼铺。
炊饼铺外面站着几个买炊饼的人,店铺里面有三个人,一个人在案板上揉面,一个人把蒸好的炊饼拾出蒸笼,放在竹扁里面,然后盖上一块厚棉被。
一个人负责卖炊饼,卖炊饼的就是瓜皮帽所说的老太太。
两个忙着赶路,肚子早饿了,高鹏从褡裢里面拿出几枚铜钱,买了六个炊饼,两个人一边吃,一边和老太太攀谈起来。
铺子里面有一条长板凳,老太太吩咐揉面的中年人将板凳搬到门口,让高鹏和姬飞坐下说话。
老太太还让中年人倒了两碗水给两个人,只吃炊饼,不喝水,肯定是不行的。
两个人从老太太的口中得知:鲁掌柜在半个月前就不声不响地搬走了,至于搬到什么地方去,鲁家人没有说,是不会有人知道的。
鲁家人走的时候,一家人只带了一些木箱和包裹,连家具都没有搬。
鲁掌柜一家在这里住了三代,没想到说搬走就搬走了,而且走的非常匆忙。
过去,鲁家经常到老太太的炊饼铺来买炊饼。鲁掌柜是北方人,喜欢吃炊饼。
虽然是随意的攀谈,但还是有些收获的,老太太说,鲁掌柜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妹妹,姐姐和妹妹都嫁到了杭州去了。
鲁掌柜的父母去世的早,老爷子过世以后,是大女儿照应“一笑堂”的,姐姐为了把弟弟妹妹拉扯大,到二十七八岁才嫁人,所以,鲁掌柜和姐姐妹妹的感情很深。
老太太的意思是,鲁掌柜一家可能到杭州去了,因为他的姐姐和妹妹都在杭州。
杭州很大,只知道杭州是很难找到鲁掌柜的。
经过刨根问底,老太太又提供了一些更详细的情况。
老太太的炊饼店至少开了六十年,因为是老邻居,所以,老太太对鲁家的情况知道的比较多。可见瓜皮帽没有敷衍高鹏和姬飞。
鲁掌柜的妹夫在锦衣卫供职,是一个千户,姓段,听说在杭州是一个呼风唤雨的人物。
鲁掌柜的妹妹妹夫每次到青州来,阵势都不小,除了车马、轿子,还有十几个军汉护送。
只要能找到这个段千户,就一定能找到鲁掌柜。
但凭高鹏和姬飞的身份,想见到段千户是不可能的事情。
要想找到鲁掌柜,就必须找到段千户,而要想找到段千户,肯定要求助于欧阳大人。
还是为仁少爷考虑问题周到,高鹏和姬飞离开歇马镇的时候,谭为仁特别叮嘱:如果遇到难事就去找欧阳大人。
于是,两个人先去了十八弄。
所谓十八弄就是十八条巷子,是那种比较宽的巷子,这种巷子能行走马车,十八个巷子分布在一条大街的两边。
两个人还没有进入十八弄,远远地看见几棵高大的银杏树。
走到银杏树跟前,果然是五棵很高很粗的银杏树。
银杏树前有一个用石头雕刻成的大照壁。正对着大照壁的是一个很气派的院门。
高鹏用铜环在大门上敲了三下。
不一会,门慢慢打开,从里面伸出一个脑袋来,打量了一会高鹏鹤姬飞,然后道:“你们找谁?”
“请问这是岂老爷的府上吗?”高鹏道。
“不错,这里是岂府。你们找谁啊?”
“敢问岂老爷在家吗?”
“我们老爷到应天府去了。”
“敢问钱管家在府上吗?”
“你们等一下,我去传个话。”
“谢谢小哥。”高鹏道,开门的是一个十八岁的年轻后生。
不一会,年轻的后生领着钱管家来了。
谈话在大照壁前进行。
两个人从钱管家的口中得知:半个月前,鲁掌柜把“一笑堂”——包括招牌盘给了岂掌柜,理由是他做了这么多年的药材生意,做累了,厌倦了,想歇歇了。
他只有三个女儿,赚了再多的钱,将来都要给三个女儿,给女儿就是给女婿,把自己辛辛苦苦赚的钱留给外姓人。
他心里不舒服,所以,他不想再干了。
岂掌柜原来是做粮食和布匹生意的,遇到这么好的机会,就用九千两纹银买了一笑堂,鲁掌柜开价是一万三,最后双方以九千两纹银成交。
至于鲁掌柜的其它事情,钱管家一概不知。高鹏很想知道躲在岂掌柜后面的人是谁,但钱掌柜口风非常紧,生意以外的事情,他只字未提。
在高鹏看来,隐身在岂掌柜身后的人一定是林蕴姗、谭为义母子俩和茅知县、章知府、翟中廷父子俩。
回到客栈之后,姬飞留在客栈,高鹏去了欧阳大人的府上。
欧阳大人了解了情况以后,派曹锟随高鹏和姬飞到杭州走一趟。
欧阳大人和段千户打过交道,还有些交情,曹锟随侍欧阳大人左右,段千户自然认识曹锟,所以会看在欧阳大人的面子上帮助高鹏和姬飞找到鲁掌柜。
以欧阳大人对段千户的了解,欧阳大人断定:如果鲁掌柜去了杭州的话,段千户肯定知道他的下落。
曹锟随高鹏回到“喜客来客栈”,三个人骑马去了杭州。
当天晚上,亥时,三个人进了杭州城。
三个人在湖边路上找了一家叫“西湖第一栈”的客栈住下,曹锟给客栈一个伙计一锭银子,请他送一封书信到段府,并亲自交到段千户的手上。
一夜无事。
第二天辰时之前,一辆马车停在客栈的楼下。
车厢上面挑着一盏灯——当时,天才麻麻亮,灯上面写着一个“段”字。
车夫刚把马车停稳,便从车厢里面走出一个头戴貂皮帽,身穿毛皮马褂的人来。此人应该就是段千户。
车夫放下脚蹬,段千户慢慢走下马车。
段千户虽然身着微服,但腰间仍然挂着一把佩剑。
此时,曹锟正站在客房的窗户里面,他已经看到了走下马车的段千户。
一个店小二迎上前去,将段千户引进客栈。
不一会,店小二段千户走上二楼,敲响了客房的门。
姬飞打开房门,将段千户引入房间。
“千户大人,曹锟久违了。”曹锟拱手道。
“曹壮士太抬举段某了,在曹壮士的面前,段某怎么敢当‘大人’二字呢?莫羞煞了段某才是啊!段某做梦都没有想到能在杭州见到曹壮士。”
“段千户,请坐。”
“曹壮士请坐。看到曹壮士的信函之后,段某就想连夜登门造访,但又怕打扰曹壮士休息。曹壮士,你深夜让客栈的伙计送信给段某,一定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我们这次到杭州来,是想找一个人,要想找到这个人,我们需要段千户的帮助。”
“能为欧阳大人和曹壮士效劳,是段某的荣幸。”段千户看了看高鹏和姬飞,“你们想找什么人?”
“鲁焕能是不是千户大人的舅老爷?”
“是啊!你们找的人原来是鲁焕能啊!”
“对,我们要找的人就是段千户的舅老爷鲁焕能。”
“曹壮士,你们一定是从青州府找到这里来的。”
“段千户,你没有说错,我们就是从青州府找到杭州城来的。”
“看来,段某的判断是对的。”
“鲁焕能是不是到杭州城来了。”
“不错,半个月前,姐夫突然举家搬到杭州城来了。”
“当时,我就有些纳闷,他在青州做药材生意,做了三代人,而且是老字号,既开药铺,又批发药材,在其它几个地方还有分号,生意做得是有声有色。”
“可他突然把药铺——连同鲁家的金子招牌全转让给了别人。跑到杭州来定居了,我也觉得很奇怪——你们因何事找他啊?”
“既然段千户问了,那我就告诉段千户,鲁焕能在和歇马镇谭家做生意的时候,他在药材上做了手脚。”
“他在药材里面掺了假药和霉变的药,而且都是一些名贵的药材,致使谭家的生意受到很大的损失。”
“谭家和鲁焕能做了很多年的生意,从来没有出过问题,可在最近这笔生意中……”
“这笔生意很大,鲁焕能把谭家坑了。谭家并不是找鲁掌柜兴师问罪,他们只想弄清楚事情的原委——他们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人躲在暗处跟谭家做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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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某明白了,鲁焕能到杭州城来是想藏匿行迹。”
“以段某对他的了解,鲁焕能不是这样的人,鲁家做药材生意,已经有三代人,‘一笑堂’的口碑一直很好。”
“更重要的是,他这个人一向讲诚信,他赚了很多钱,但他不是一个爱钱如命的人,要不然,鲁家的生意也不会做那么大。”
“这里面一定另有原因。姐夫一定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要么就是受到了什么人的胁迫。”
“他举家搬到杭州城来,除了躲谭家,恐怕也是为了躲别的什么人吧!胁迫他的人要是知道谭家人正在找他的话,说不定会杀人灭口。”
段千户分析的有些道理,也符合基本事实。
“鲁焕能住在什么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