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离传
作者:辛琴 | 分类:历史 | 字数:43.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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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 尘埃落定
天未亮的一场突袭,南帝大军毫无察觉,薛家军狠狠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当火石箭矢一齐从山岭上滚下之时,叛军乱作一团。
叛军因驻守粮仓安逸已久,缺乏应变之力,军中除了一个李重元就再无出色将领,李重元统领这支大军且还时日不长,难有一呼百应之威势,几十万大军面临突发状况,竟如一盘散沙,被打得四散乱逃。
当第二个黎明到来之际,这场极为混乱的战争结束了,除去逃跑和战亡的,总十五万叛军归降,李重元于混乱中被斩杀马下,萧央不知何由发了疯,连同儿子萧望一起成了阶下囚。
至于南帝,无人见到过他,军中传言他是落败而逃回了雪峪山。
为此,连同薛蕴在内的数位大将都向慕洵提议,必须乘胜追击杀到雪峪山去捉拿南帝,见慕洵似乎没有此意,薛蕴更是直言不讳说道:“养虎于山,这于你往后的大业可是个隐患啊。”
林竺突然冲进营帐中,紧张地问慕洵:“你会带大军上雪峪山?”
慕洵看着她隐忍沉痛的神情,心里生疼,即便恩断义绝、不复来往,也不可抹灭那个人陪伴过她的十五年,而那片土地承载着她今生最纯净的欢笑和回忆,他怎忍心带着不知轻重的大军前去践踏!
他握过她的手,拉她到身边,温声道:“累了,我们回家。”
薛蕴急了,拦住道:“殿下,自古以来有史为鉴,放虎归山可是大忌!哪个帝王登基不先处理有二心的兄弟?何况还是先皇时封的太子、有能力再次起兵的雪峪门门主!再说要不抓回南帝,回京也不好跟皇上交待,殿下切不可妇人之仁……”
“薛副将军,”慕洵打断他的话,声正言辞地告诉他:“本王不需要对谁交待。不过不可妇人之仁,你倒是提醒得对,有些事到如今该作个了结了,否则再拖下去于国于民于你我皆不利,早些毁灭也许才能早些重生。”
他牵着林竺大步离开营帐。
薛蕴一脸迷糊,去问旁边的柳延凯:“你听得懂他在说什么吗?”
柳延凯迷茫地摇了摇头:“不过,末将认识殿下的时候,殿下便是有勇有断,末将相信殿下这么做必有道理。”
不出三日,大军返程,不出十日,大军抵达昌陵南城外。
城中已是重兵把守,皇帝将凤栖山的五万驻军全都调入城中,命已经没有任何力量的七子荣王于城墙上宣读圣旨:大军驻扎城外,只许慕洵独身入城,进宫复命。
这圣旨,接,恐受制于皇帝!不接,那便是抗旨谋逆!
五万驻军当然抗衡不了几十万薛家军,可那又如何,既便慕洵屠了整座昌陵登基为帝,自此就得背负谋反弑君弑父之骂名,能让这个儿子受史书之锤钉、万世之唾骂,皇帝觉得就算丢了皇位,那也不亏!
看着紧闭的昌陵城门,和城楼上冷嘲讽笑的荣王,饶是出身世家的薛蕴都忍不住想要骂娘,拽着马绳对慕洵说:“我是真不明白,皇上早晚要驾崩,他的皇位早晚要传于人,他可容肃王,可容荣王,为何就偏偏容不得殿下你,难道说你非皇上亲生?”
慕洵神色淡淡,没有恼怒,没有怨恨,也没为这不公平的待遇而觉愤愤不平,他对皇宫里的那位父亲早已心灰意冷,而今日之局面也早在他的预料之中,没有什么好奇怪。
他只对薛蕴道:“城外的大军你带着就地扎营,不可妄动。”
说罢他翻身下了马背,去后面的马车里接林竺和承宣。
薛蕴糊涂了:“不是殿下,你这是要一个人进城去见皇上?”看他将林竺和承宣一并扶上马背,薛蕴都傻了:“你还要带着他们母子俩一起陪你去冒险?”
林竺说:“哥哥,你有见过赴死还拖家带口的吗?你放心吧,他心里有数。”
晁靖都没让跟着,一匹单马慢悠悠驶到城门楼下,城门仅开了条缝可容他们过身,待他们入了城又立马紧关了,生怕大军在此时冲进来似的。城楼上荣王匆匆跑下来想说些冷嘲热讽的话,慕洵没有理,骑着马径直往城北皇城方向驶去。
林竺在他怀里说:“感觉你做了大决定似的。”
慕洵轻声答道:“是,这个决定如果早点做,也许一些事就不会有了。”
从城南到城北,从宫外到宫里,一路简直畅通无阻,兵部尚书赵仁松和禁军统领张兖在东和门前为他们开道,领少师闲职的郭锴麟和锦医堂大夫越忱,领着数位大臣在明德殿前迎接。
皇帝岂会给他们安排如此隆重的排场。虽然不曾想过兵部尚书赵仁松,及曾在西和门为难过她的禁军统领张兖都是他们幕下之人,可看到眼前这一切,林竺已然明白,这座皇宫、这座昌陵、这整个天下,不费一兵一卒,已经是身后搂着她的这个男人的了!
越忱首先迎上来请礼,禀明情况说:“自去年冬日开始,皇上的身体就时好时坏。前几日接到殿下的消息后,我给他加了味药,如今他正卧病在床。两个时辰前他传了荣王去给殿下传旨,因为等殿下等乏了,半个多时辰前受不住困倦睡着了,此刻对宫中的一切变化还不知道。”
慕洵点了点头,带着林竺和承宣进明德殿。
明德殿中只有皇帝一人卧在软榻上,所有的妃嫔尤其是皇后都被软禁控制,并没有内妃伺候在旁,皇帝正睡着,倒也还不知道这些事。
慕洵走进去后,并没有出声唤醒皇帝,其他人站在榻外静静候着,他便坐到榻边,安静地等着皇帝自行醒来。
从出生长到十八岁,他的母妃虽不是皇帝所有女人里最尊贵的,却是最得宠的,他便自小也跟着母妃的得宠而受宠。他那时不知道,母妃的得宠并不是皇帝真正的喜欢,而是母妃背后的云家权势逼着皇帝不得不宠,他天真地以为他的父皇疼爱他,所以他曾经也很爱他的父皇。
直到六七年前的那桩事,推翻了他所有的天真,当他得知母妃是被他毒死,他恨过,发誓将来有天一定要将他斩杀于母妃坟前,他要他永远跪在母妃坟前忏悔!但想到母妃的柔善,想到老师的宽仁,他的理智渐渐地就代替了他的愤怒与仇恨。
榻上的这个人是一国之君,尽管这皇位来得龌龊不正,却也保了楚国十几年的安稳。不管他暗地里用了多少不堪的手段,在天下看来还算一位治国有道的君王。所以不能公开十五年前、六年前的那些肮脏阴谋,去推翻他在天下人面前久积的威严,那会引得朝野人心浮动猜忌,会让天下百姓对慕氏统治下的朝政失望,会让楚国形如散沙,会给觊觎楚国的那些边民小国以可趁之机。
所以,他只能用最温和的方式来处理安睡在榻上的这位帝王。
皇帝醒来,就见慕洵坐在床沿边,正目色平静地望着自己,他的身后站着林竺和小皇孙承宣。看到他们,皇帝心里隐隐感到些不好,但是他自认为很多事还在自己的掌控中,他早就将五万凤栖山驻军调进京来,而皇城禁军统领张兖是他最信得过的武臣,除非慕洵领薛家军强攻,否则这天下还是他的!他只不过是小小睡了一觉,慕洵又怎么会如此之快拿下皇城?
他这么想着,安心地撑着身子坐起来,问道:“德公公呢?”
“父皇习惯他的照顾,儿臣唤他进来。”慕洵说道,转过去对帘外的侍卫说:“将李懋德叫过来。”
侍卫出去叫人。
不一会德公公走进来,朝着主子扑嗵就跪了下去,老泪纵横,伏地不起。
看到德公公这般模样,皇帝心里咯噔了一下,盯着慕洵,质问:“你这、这什么意思?”
看帘外站着的数人,眼中对他都没有了敬畏,而是一致的平静,皇帝极不敢相信地指着慕洵问:“你、你杀了赵仁松,你杀了朕的五万驻军?!你屠了朕的皇宫?!”是他睡得太死了吗,为何那么大动静竟一点也没听到?
忽然看清帘外候着的张兖,皇帝喊他:“张兖!”
张兖站在帘外,纹丝不动,他的主君是慕洵,慕洵没指示,他没有必要理会其他一切。
看张兖不再听令于自己,皇帝一张满是皱纹的老脸狠狠僵住,明白过来了一切,他龇目指着张兖,气得话显些说不全乎:“你、你、张兖你,你竟然,枉朕将你作忠臣!这么多年、这么多年,朕竟是在身边养了条毒蛇!”
皇帝又龇目瞪着慕洵:“你反了!你到底还是反了!”可笑的是,自己竟然蠢到让荣王去传旨,他如今已有军功在身,被圣旨明正言顺传进宫来,他要拿了这皇位,即便是假的也都能成了真!
“朕六年前就该杀了你!”想明白是自己送了他皇位,皇帝气到哆嗦。
“就算再来一次,六年前你也不会杀了我。”慕洵平静地看着他,语气浅淡地说道:“你清楚地知道先祖的江山是如何得来的,也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江山是如何得来的,你惧怕氏族的力量,惧怕薛家,也惧怕云家。尽管云家百年不涉朝堂,对朝堂的影响却一点儿也不弱,就像十五年前你登基为帝后朝臣们逼着你册封我娘为皇后,册封我为太子。你想做明君,就得顺天下民心之意,你不得不妥协,以册封我为太子来换得朝臣们的退让。岂料我成年后,朝臣们又开始逼你,逼着你交与国事给我处理,你怕这是你受制于氏族力量的开始,这一次再也不肯妥协了。可杀了我,你怕我娘不依不饶,挑得云家也来干预,所以你便用我娘的命废了我的太子之位,让我处于孤立无援之境。”
“你、你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