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离传
作者:辛琴 | 分类:历史 | 字数:43.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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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相逢如梦
山川沉言,万物匿迹,活的东西仿佛只剩下雪花,大雪一直在落,不知道落了多少天,整座沧瀛山白雪皑皑,被厚厚的积雪覆得只剩模糊的轮廓。
时间仿佛已经停住。
林竺从长久的沉睡里醒过来,意识到自己还有意识时,心想自己一定是死了,万丈高的悬崖,没有逆天的内功护体,掉下来肯定是个死,而且她正四肢健全地睡在一丛铺得整齐的枯草上,身上还盖着一件男人的玄黑色大衣。
竟然没有伤,也没有痛,这不就是死了吗,死了的人才不会感到痛。
既然不会痛,可为什么还会心痛,尤其想到唐轩的死,想到夏莆的死。
她低落地坐了一会,拿开衣服从枯草铺上下来,举目四望,这是一个小山洞,几步外燃着一堆火,火堆四周烘烤着湿漉漉的断树根,除此外并没有其他的东西,也没有人。
衣服是谁给她盖上的?火堆又是谁烧在这里的?这地狱怎地长的如此奇怪?
林竺站起来往山洞外走,没想到小山洞外是个更大的山洞,林竺顺着光往外走,走到大山洞的洞口往外面看,絮絮扬扬的大雪还在下,四野的山脉都是白茫茫的一片,看不出这是哪里。
风夹着雪吹过来,感觉到冷,林竺退回山洞里,反方向往大山洞的更深处走去探探究竟。
走到山洞最里面,林竺发现洞肚子很大,上窄下宽,如倒过来的酒漏,往上看不到顶,顶上有光亮透下来,也有雪花落下来,如棉絮般的雪花坠进这略微温暖的山洞里,融化成了小雨滴,借着洞顶星子般射下来的一束光亮,仰头去望,那些雨滴就像划过黑夜的流星,晶莹明亮。
再看洞中怪石嶙峋,流水潺潺,古树怪藤在洞壁上攀生缠绕,铺满苔藓的壁缝里零星长着几丛野草,还有不畏严寒早开的小野花。
林竺看到那绿郁青葱的野花野草,忽然想到了云瑶的病,也许这洞中便生长着一株救命的荆蓿草也未可知。她忙仔细在洞中寻了一圈,结果却大失所望。
底下没有,她便往洞壁的更高处去看,不知道更高处有没有,可这倒酒漏形的山洞不是很好攀爬。
她正仰头望着,凝神想着,肩上忽然被披上了一件大衣,她惊得回头,就见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高大的男子,男子戴着一张黑色面具,除了眼睛嘴巴,整张脸被遮得严严实实,看不到他的容貌。
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不知为何,竟是相顾无言,好像老友重逢,明明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道起。
雨水滴滴答答地落在石块上,半响,还是林竺先开了口:“你......是谁?”
男子只是看着她,没有回答。
她便接着问:“我叫阿离,我应该怎么称呼你?”
“你要是不方便,不用告诉我你的名字,就说个姓氏就可以了,也不行吗?”
“你是一直住在这里的吗?”
“这里就你一个人吗?”
问了一大串问题,男子一个都没有回答,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她不问了,过了会又忽然在自己怀里摸出一张纸,摊开来,问他最后一个问题:“我要这种草有急用,你能不能帮我到那洞壁上去看看,看那上面有没有长这种草?”
男子看了眼画纸,又望了眼高处的洞壁,依旧没答应,往外走了。
林竺追出去,就见他坐到了小山洞里的火堆旁边,正忙着将不知从哪里捉过来的两条雪鲈架在火上烤。林竺腹中空空,看到鱼立即就嘴馋了,从旁边找了块石头打算也坐到火堆旁边去,石头略沉重,她搬不动,男子起身过来帮她搬到火堆旁,又沉默地坐回他自己的那块石头上。
两块石头隔得远,林竺用力地将石头挪了挪,向他靠近一点坐,坐下后,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何想靠他近一点。
两条雪鲈烤熟,男子将其中一条递给她,她接过来道了声谢,鱼肉除了鲜香没有任何味道,不过饿的时候吃什么都是绝味,她三两下将鲈鱼肉吃下了肚,就见男子将他自己的那条雪鲈鱼尾巴处最肥壮的部分递了过来。
她忙说:“我已经够了。”其实还远远不够。
男子却执意伸着手,林竺不好意思地接过来,又问:“那你够吃吗?”
男子没说话,往火堆里添了些烤干的断树根,起身走到枯草堆前,在石壁边靠坐下,闭上了眼睛。
林竺边吃鱼边看他,断想,他可能是个哑巴。
相对无言的三天过后,林竺知道了他果真是个哑巴,一个声都发不出来,同时也知道了自己没有死,因为她不止会心痛,还会肉痛,比如心急吃鱼时烫疼了舌头,比如睡觉从草铺上滚下来时磕疼了膝盖,至于自己为什么没有死,且还安然无羔活在这个小山洞里,她不知道。只晓得,这是件幸事。
一直下个不停的大雪,不知在何月何日停了,林竺喜出望外,迫不及待要走出山洞去寻找出山的路。
这几天里她心里很着急,一来忧心云瑶的病,也不知道蘅芜阁有没有寻到荆蓿草,二来苏眉找不到她怕是急疯了,也不知道慕洵会不会晓得她到沧瀛山来,她觉得他可能会知道,给军营送药材的乔家人可能会告诉他,她来了。
另外还有崖顶上的唐轩和夏莆,以及那些跟着她进山寻药而枉死的无名的百姓,她不想让他们尸横荒野,至少该去收敛入葬。
她心急地问洞中的哑巴男子:“你知道这附近出去的路吗?”
男子望着她,扔下手里的柴火,沉默地往外走,林竺赶紧跟在他后面追出去。
雪积过膝,几乎难以行走,根本都不知道哪里有路,在这座古老的大山里也辩不清方向,雪虽然停了,天空还很低沉,并没有日月星辰可以借来分清南北。
林竺不知道哑巴男子究竟知不知道出山的路,反正问他也不会说,她就什么都不想地跟着他走,踩着他的脚印,一步跟一步,时而摔倒,时而滚下雪坡,滚得次数多了,他过来牵她,她也不反感他的触碰,攀附着他的力量在雪地里艰难前行。
走了多久不知道,林竺突然在这寂静无声的雪山里闻到了一阵狗吠,而且不止一只,应该是一群。
在老山里听见狼叫虎叫都不是稀奇事,有狗叫就很稀奇了,这说明山里面有人家。自从百年前玄族举族移去太祁山后,这沧瀛山就几乎没有人涉足,尤其是山水险恶的西南峰脉,如何会有人家?
她疑心是自己的幻听,忙问男子:“你听见狗叫了吗?”
哑巴男子点头。
狗叫声越来越近,似乎是奔着他们来的,林竺闻声看去,就见五六只大猎狗从雪坡岭子上狂奔着朝他们跑了下来,将雪浪踏得飞溅,扬起一片雪雾,那气势像要冲过来将他们当作猎物撕咬分食一般。
林竺惊吓,下意识就紧紧贴住男子往后退,男子半搂着她,侧身挡在了前面,凶恶地盯着冲他们而来的“敌人”。
猎狗冲过来却没有伤害他们,只是围着他们吠叫,没一会,包得严严实实的主人划着雪筏子从后面追过来,将猎狗们唤到身边,制止了狗叫。看身形是个中年男子,扯下围住口鼻的棉脖,先出声问他们是哪个村子里的人,看了下他们穿着并不像普通百姓,又转口问他们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大雪山里行走。
林竺避过重点说:“我们在山里迷路了,想找出山的路,您是住在这山里的人家吗,能否为我们指一条明路?”
猎狗主人说:“你们好好的怎么会跑进这大山里迷路,现在出山不行,出去的路是从两座山的崖缝里过的,被大雪冰冻堵死了,得雪化得差不多了才出得去。”
林竺听了心凉了半截,雪下得如此之厚,看这天气阴阴沉沉也没有雪过天晴的迹象,要等雪化还不知要等多久。
只是没有路,急也没用,她忙问猎狗主人能否收留他们一段时间,说时往自己身上摸,想找点值钱的东西出来作抵,可她没有带银子首饰的习惯,头上的玉钗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到什么地方去了,只有束发的一根丝带上缝着两粒红玉珠还值点钱,她将头发散下来,红玉珠发带递上。
山里人纯朴,猎狗主人笑了:“我要你这女儿家绑头发的红珠子做什么,你们直接跟我走吧,我都碰见你们了,总不能让你们冻死在这雪山里。”
林竺忙谢过,收起红玉珠发带和哑巴男子一起跟上去。
路上,林竺知道了猎狗主人姓谭,住在前方山谷里的一座小村里,那座村也没有名字,一共就二十几户人家,一半是大雪降下来前,从鹿城或是塘邕关逃难而来的百姓或是负伤的逃兵,另一半在几十年前就已经住在了这里,也是被逼得走投无路的一群人进了深山,看到山谷里有现成的屋子,虽然都很破旧,但稍作修整,却是个能住人的地方,就在深山里落了根。
林竺心想,那些残屋断楼只怕就是玄族百年前留下来的遗迹。
到了山谷,果然就见有屋楼数十座一直往山谷里延伸,直到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