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离传
作者:辛琴 | 分类:历史 | 字数:43.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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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郭锴麟入狱(上)
金銮殿,早朝之时,文武百官候立殿中,正一一向位上的皇帝禀天下之大小事。皇帝如往常一样,需要拿主意的给了主意,不需要拿主意的就点点头表示知道。
固定的流程走完,皇帝有些乏了,年纪大了,两鬓白发又添,近来朝中事情又多,肃王一事就搅得他好几夜都没睡好。如今正襟威坐久了他吃消不起,正打算让德公公退朝,忽然翰林院大学士刘渊站了出来,扬声道:“陛下,臣有本奏!”
皇帝欲起身的身子顿住,又坐正问道:“刘爱卿,何事要奏?”
刘渊执礼,从怀里掏出几张纸来,递上道:“陛下,臣昨夜收到一封未有署名之书信,信上之内容令臣惊然,难辨真假,不敢轻易定夺,故而请陛下先行过目。”
皇帝摆手让德公公接了过来,打开来看,越看目色越沉,沉到最后怒意不止,盯着底下大怒道:“朱炎京!郭锴麟,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拿着朕给的权力谋取自己的私利!勾结权贵,枉顾朕之天下之疾苦,你们眼里还有朕吗?!”
君王一怒,满朝惊惧,人人噤危。
阶下的郭锴麟一脸纳闷,新上任的户部尚书朱炎京已经吓得扑嗵跪了下去,连连磕头:“陛下饶命!臣知罪,陛下饶命!”
皇帝怒不可歇地喊道:“来人,将他二人给朕押入大牢!”又将手里的书信给德公公,让他递下去,接着命令刑部尚书赵添翼:“赵爱卿,此事你给朕好好查清楚,看看还有谁敢如此大胆地不将朕的旨意放进眼里!”
宫城侍卫闻声而入,摘去郭锴麟和朱炎京的顶戴,将二人押下金銮殿。
刑部尚书赵添翼则跪下领旨,接过了德公公递过来的书信。
寻王府。
林竺从厨房学了几道菜,摆弄摆弄着端去书房找慕洵,要慕洵给她作个点评。慕洵手头上有事正忙,半会都不过来,她便凑过去看他。仔细一看,就见案面上放的都是各地桑林田地的细簿,她不由就惑问:“这些都是地方上的资料,难道皇上将新田令的执行实施都交给你处理了?你不是正在‘重伤养病’吗?”
慕洵说:“不是交给本王,是交给了郭锴麟。”
林竺更为疑心不解:“你那兄弟一直居职闲赋,这种涉及全国的大案,皇上竟然交给他?我还以为肃王的案子让荣王在调查,像各地倾占案的重审,土地……这什么统量分配这些事,皇上会一并都交给荣王党的大臣去办呢。”
整理得差不多了,慕洵放下了手里的文案,牵着她往桌边走,边走边跟她说道:“皇帝这是在拿郭锴麟试刀给我施压。老师孱卧病榻时替我求了道回京的圣旨,都猜出郭锴麟是我的幕僚,这个烫手山芋他要是不给郭锴麟,我反倒会奇怪。”
“那你不给你那兄弟想个办法推掉?”
慕洵笑着在桌旁坐下,说道:“为何要推掉?民田倾占的旧疾要解决,就算烫手也得拿手稳稳接着。而且他给了郭锴麟,很多文献资料我反而更方便查阅,事情解决起来倒容易一半,何乐而不为?”
“我看满朝也就你想接着这坨山芋。”林竺笑嗔他一句,边给他盛汤边说:“反正朝堂上的事你自有想法,我也用不着替你心急,你就喝喝这碗汤,尝尝这几道菜,看看我的手艺如何。”她期待地端给他。
慕洵笑着接过来,温暖地看着她,笑言:“是,夫人。”
忽然田姜走了进来,林竺看她过来,笑着招呼她:“要是还没吃的话,坐下来一起吃吧,正好点评点评我新学的这几道菜怎么样。”说着就要婢女去添副碗筷来。
田姜却没坐,草草地给慕洵和林竺执过礼后,就满脸忧心忡忡地道:“殿下,郭大人被押进刑部大牢了。”
林竺吃了一惊,转正身来忙问:“怎么回事?好端端地怎么会被关大牢?”
田姜回道:“翰林院和几个御史今日早朝时突然联名上奏弹劾,说他连同户部尚书朱炎京与南都、敏江、常州等好几个地方的豪绅私订协议,绝不动他们倾占的私有地,他们每年会以白银十万两作为答谢,上敬给郭大人和朱炎京。朱炎京当堂就认了罪,皇上怒将郭大人连同朱炎京关进了大牢,命刑部严刑审问。”
手里端的汤未喝一口,碗已放了下去。
慕洵神色还算平静,不过从他略微低压的眉目里可以看出,这件事也在他的意料和控制之外。
这件事是谁做的?
如果是皇帝想要郭锴麟的命,非要借此断他的左膀右臂,如今老师已不在,连个足够份量去求情的人都没有,回旋余地太窄,郭锴麟此回怕是性命难保。如果是其他人做的,这事倒还有可以商量的余地。所以他必须先查出是谁导演的这出戏,才好对症下药。
沉吟片刻,他沉稳如山地交待田姜:“去做两件事,第一:详细地查一查朱炎京这个人,当堂认罪,里面定有文章,好好地查查看他最近和谁来往有异常。第二:去绵医堂请越大夫过来,就说本王听到郭大人入狱的消息,吐血昏迷,可尽说得夸张一点!”
深知事态严骏,迫在眉睫,田姜点头,立即就走了。
桌上的菜没时间品尝了,慕洵歉意地看着林竺,对她说:“我要去刑部亲眼看看那些所谓的郭锴麟与地方豪绅私签的协议,晚上若有人来府中看望,需要你来应付,可能怀揣各种目的的都有,你要多加谨慎。”
知道郭锴麟于他的重要性,林竺用力地点头,又叮嘱他多加小心。慕洵起身离桌,唤来晁靖,两人未作停歇直飞刑部衙门。
刑部大牢前,一位妙龄姑娘携着一只放置酒菜的竹篮款款走了过来,她素净的面容和素净的裙裳,与这样的时刻、这样的地点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可那妙龄姑娘未觉半分不适,将银子给了守牢的士兵,跟着狱卒轻步婀娜地走了进去。
大牢是个血腥肮脏的地方,大小便都在这巴掌大的地牢里,连狱卒偶尔进来提人都觉得难以入鼻入眼,妙龄姑娘却目不斜视、手不掩鼻,身端影直一直跟着走到底牢。打开牢门,那原本态度不佳的狱卒竟恭顺了几分:“姑娘,你要说什么话放心说,我去外面等着。”
妙龄姑娘低腰道谢:“有劳大人了。”
狱卒很受用她的那句“大人”,笑着将其他几位看牢的同伴也喊远了。
妙龄姑娘将酒菜放到墙边的破桌上,轻步走向墙角一丛乱草铺作床而躺的男子。
男子受的是鞭刑,衣衫已经不能蔽体,只见污血满身。他一头乱发盖了脸,听到脚步声渐渐近了,他拔开脸上的头发,将嘴里的枯草吐开,望着妙龄姑娘笑了:“没想到啊,第一个来看我的是你,怎么?终于心疼着急了?那看来我这牢没白坐,这伤没白挨。”
殷若坐到他身边,神色静淡,不急不慢地拿出手绢给他擦血,给他洒药,不急不慢地说道:“殷若虽处红尘却非薄情寡义之人,郭大人高高在上之时也曾为殷若一掷千金,昌陵多少男人想要殷若的身子,可看在郭大人的面子上都没敢轻言欺负。如今郭大人落了难,殷若力小,别的忙帮不上,但送些酒菜伤药总还是可以的。”
郭锴麟听着她一套官腔的话有些气,气得坐起身,又忽然笑了,嘻皮笑脸问:“听你这么讲,你是记着我的恩?”他向她靠近,“那我要是要你现在还恩,你会不会拒绝?”
“现在?郭大人想要殷若还什么?”
郭锴麟靠近她,将头靠到她肩上,整个身子都倚着她,几乎倚到她怀里去,似乎很是脆弱说道:“让我靠一会,那鞭子抽得我骨头都快裂开了,都快把我疼死了,听说温柔乡有疗伤的奇效,你给我治治。”
“还有心情调笑,看来郭大人好的很。”话虽然这样说,却没有推开他。
郭锴麟挺高兴,静静地靠了她半响,忽然低绵地说道:“自爹娘死后,我就没像这样靠过任何人,在这昌陵城里,除了叶爷爷,真心待我的没几个,这些年如果不是因为叶爷爷,谁会将一个家世落魄的公子当回事,他们看着都与我玩耍,其实背后都在嘲笑我没爹没娘。姐,爹娘死的早,郭家就剩我们俩了,你回来可好?我不想一个人孤孤单单活在这世上,被人指着脊背嘲笑没有家人!”
殷若闻言,身躯微僵,看着他发如枯草、满身伤痕,眼眶忍不住湿润了。但默了一默,她微微笑道:“对‘认姐’这事,郭大人竟还是如此执着,殷若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不知道说什么好那你就点头答应啊!”
“郭大人,”殷若婉笑:“殷若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苦贱之命,怕是无福消受郭大人的好意。”
“为什么?!”郭锴麟怒看着她,几乎咆哮:“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认?为什么你宁愿去那风月红尘之地伺候那些臭男人也不愿意回郭家做大小姐?!郭家败落到那么不堪吗?让你那么耻于认祖归宗?!既然这样你来看我干什么,反正你不心疼不在乎!就算我死了,就算郭家全没了,你也不在意,那你来看什么?!慰藉你自己的良心吗?!”
殷若启齿难言,看着他一时不知该说什么而沉默不语。
郭锴麟看她不吭声,气得背过身去躺回草铺上,恶狠狠道:“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