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离传
作者:辛琴 | 分类:历史 | 字数:43.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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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去留
林竺没有多心,坦落落地说:“做女儿当然更好看,可我已经嫁为人妇的事实被天下皆知,头发以后都得拘着了,现在反正没人看见。”头发随他绕着玩,她顾自打开酒壶,一股浓郁的酒香立即萦鼻不散,她欢喜道:“用劳动换来的成果,就是香啊。”她捧起酒壶,和秦远说:“今日师父将门主之位传于你,以后雪峪山全由你作主了,我惹了一堆的**烦,武功也没有了,医术烂得要死,阵术关键时刻又起不了多大用,所以以后我就只能指着你罩我了。小女子这便以酒作谢,先干为敬,你不许拒绝!”
她仰头喝了一大口,酒劲辣得她很兴奋。
秦远略显沉闷地陪她喝了一小口,半是玩笑问她:“需要我罩你多久,一辈子?”
她理所当然这么觉得:“当然是一辈子,师父可说了,我们要相亲相爱,你可不能嫌我麻烦就不管我,我那些头疼的**烦自己没能力解决,爹爹要帮我,你也要帮我。”顿了下,她又凑近去,颇不确定地问:“你会不会嫌我麻烦?”
秦远趁机往她额头上弹了一指头:“嫌不也要管?”
林竺捂着额头怼他,秦远眯着眼望着她笑,笑容里有几分释怀的愉悦,他于她依然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抱着酒壶,慵懒半倚着船沿,看着青山日落,甚是惬意。林竺又正经地跟他说:“今天师父突然说把门主之位传你,我先是觉得意外,后来又害怕师父心里是不是打着坏算盘不告诉我们,尤其他还要你发了个毒誓,我如今是越来越看不懂他了,你说他怎么会觉得我们会伤害彼此,也不对,他似乎更害怕你会伤害我,你会伤害我吗?”
秦远说:“不会。”
林竺说:“就是啊,那他要你发什么毒誓。”
秦远极浅地说:“他不是怕我伤害你,他是怕......”
林竺没听清,偏头看他,他不再开口,林竺哼哼叹道:“师父怪,你也没差,有时我真是怀疑自己的错觉可能不是错觉,师父有一肚子不肯对我讲的秘密,你也有一肚子不肯对我讲的秘密。你说,你是不是有秘密瞒着我?”
秦远喝酒,不回她。
林竺又说:“你不说没关系,我知道你不是不想告诉我,而是不想提以前的那些事,十五年前我和师父救了你,你醒来后说以前的事情都忘记了,我知道你是骗我们的,以前的事你其实都记得是不是?你不愿提就不提吧,那些事就当作是你上辈子的事,跟你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你只要知道,你有我,有师父,有雪峪山的长老们,和所有的师兄师弟师姐师妹们,你拥有很多很多,我们都是你的倚靠,也都需要你来庇护。”
秦远动情地看着她,心中生暖,伸手宠溺地捏了下她的鼻子,她轻哼了一声,打落了他的手,他愉悦地笑了。
喝了两口酒,望着远山落阳,林竺又叹道:“你吧,我能想得通,师父我可就真的想不通了,我曾经问过长老们,他们说师父在做门主以前,都不把雪峪山当家,如果有什么要事想要寻他,跟在大海里捞针差不多,一个贪恋大千繁华的人,要十五年甘于困守在山上跟药炉作伴,总会有个理由吧?你说究竟什么样的事情,才会让他有如此大的转变?”
秦远喝着酒,没回她,也没看她。
得不到回应,林竺摇摇脑袋说:“算了,师父的事怎么想都想不出答案来,不说师父了,我还是多想想自己的事吧。”她问秦远:“你说我应该悲观一点还是乐观一点呢?按理说来我应该什么都往好处想,可是玄族如今在容桑手里,玄族的族人们都得听她的,上次只来了一个家主就让你重伤,如果她再派两个三个家主一起出来,我们哪里招架得住啊?”
秦远说:“那个黑面具老头没什么威胁了,他已经废了。”
“你竟把他废了?”林竺惊愕,十分佩服地看着他,又有些郁闷,以往每次跟他比招,他都不让她,害她每次都要输他三招,如今来看,他明明是让过她了,而且每次都游刃有余地让她输三招,只三招。难怪师父会训她差劲,她果然是很差劲啊。
秦远继续说:“玄族几大姓氏的家主不见得都会听她的,六年前东方戫用了一招暗渡陈仓将玄族的秘术跟你一起送出山谷,一切都是在他死后进行的,那些事谁帮他做的?你都被绑上了火刑架,面对不知情的族人的愤怒,如果不是有非做不可的理由,谁会顶着数千族人的压力,把你救下来再送出山谷?玄族一定有忠心拥护东方戫的族人,只是由于力量太薄弱,可能这些年一直在隐忍,表面臣服于容桑的统治。所以玄族五大姓氏的家主,除掉一个已经废了的,就算拥护东方戫的只有一人,我们的胜算也多了一大半。”
“那也还有三个啊。”
“三个不足为惧。”
“你以一敌三?是不是过分自信了点?”
秦远笑笑道:“不是我自信,而是杂往不专,你不是说容桑的目标是这天下么,她想要天下,可能会和天下人为敌,我们的目标只有她一个,与她为敌的天下人也许跟我们还有同样的目标,你说谁的胜算大一点?我让言霜带门中弟子们出山寻找她的下落,听说蘅芜阁乔家的人也在找她。”
“好吧,我服你了。”林竺笑,又叹:“哎,本来以为会是很棘手很头疼的事情,听你这么一说,我好像完全不用担心事情解决不了,我似乎什么都不用做,就等着哪天你跟我说,容桑已经败了,我可以放心大胆地带着承宣回玄族的桃花山谷了。”说着她去抱他的手臂,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撒娇道:“有人做靠山的感觉真好!”
秦远故意拍她的脑袋,轻责:“知道我的好了?”
“知道知道!一直都知道呢!”她嘻嘻地笑,哼着鼻子轻声问:“那你可不可以再好一点点,也帮帮慕洵?”
秦远笑容立即转暗。
林竺可怜兮兮地跟他哼:“你帮他也是在帮我,你就当作是在帮我嘛,好不好?”
“他是他,你是你!”
“我知道自己跟他是两码事,可如今因为容桑,我和他的利益关系都绑在一起了。我跟他有过约定,会一起应对玄族和容桑的问题,也会一起面对楚国天下的权谋争斗,我答应过他的事不想食言。而且我欠他的实在太多,要么我就以身相许拿自己的一辈子还给他,不然我就只能拿将军府和雪峪门来支持他坐上楚国的皇位,我不喜欢昌陵,我不想一辈子都困守在昌陵,尘埃落定后我能不能回雪峪山,就看你和爹爹肯不肯帮我了!”
秦远微愣地看着她,似不太确信自己听到的:“你和慕洵,只是交易?”
“什么交易,我们那叫同盟!我跟他说好了,等处理完所有的事情,他做他的皇帝,我回我的雪峪山。”
秦远险些压不住心里的激动,赶紧偏过头去,望着天际已快掉进深山里的夕阳,他第一次深深地喜悦,眼前的这般美景他也许还可以看无数次。他抿了口酒,彻底释怀地对林竺道:“好,我帮他,等他坐上皇位,我们一起回雪峪山。”
林竺笑了,想起什么又提醒道:“不过这些事你千万别跟师父讲,师父不喜欢我身为女儿家去插手天下之事,他对皇族还有很深的成见,也不太喜欢慕洵那种性子的人,上次他就让我离慕洵远点。如今他以为我认定了慕洵,才会跟我作出妥协让步,要是他知道我跟慕洵没有关系,保不准会立即叫我回雪峪山,再不准管那堆乱七八糟的破事,他那臭脾气,要较了真,我真没把握说服得了他。”
秦远略有不悦问:“你需要如此为慕洵顾虑吗?”
林竺扮无奈状:“我哪有选择,谁叫我差劲,欠了他的恩呢。”
秦远脸色好看了些,说道:“你欠他的,我帮你还。”
林竺笑了,开心地和他饮酒。
直到晚霞落尽后,秦远和林竺才回到岸上,顺着郊野的陌道慢悠悠走回了城。
秦远直接回公主府,林竺回寻王府。
从前院转进后院,远远地就听到断断续续的哭声,乌泱泱一片,有如哭丧一般。
离开前府里还好好的,回来怎么哭声一片,林竺怕有事急步走进子规院,就见素来清静的子规院,正跪着几十名莺莺燕燕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个个抹着眼泪哭得梨花带雨。田姜站在最前头,神色有几分内荏威严,令谁都不敢轻易靠近忤逆。苏眉在廊柱后抱着胸,很是不满地盯着院里的那些女子,看到她,立即换了颜色迎上来喊:“小姐。”
紧跟着旁边的奴仆婢女们也忙转过去给她请安:“王妃。”
林竺正要问田姜那些女子是怎么回事,就见那些女子忽然都朝向她,一边给她磕头一边哭喊道:“王妃,求您不要赶我们走!我们愿意跟随殿下去江州!我们愿意为奴为婢服侍您和殿下!求求您不要赶我们走!”
几十人的哭喊夹杂在一起,嘈杂得跟几百只野鸭子似的,林竺被吵得不自禁后退了两步。
田姜微恼,低斥道:“府里给你们的银子已经够你们另谋生路,嫌不够,是想再领二十板子爬着离开吗?”
那些女子都安静了,显然都有点惧怕田姜。
田姜斥道:“不想领木板子的就去账房那领银子离开,谁还敢跪在这里哭闹,我一定让她爬着离开王府!”
女子们都左顾右盼,见依然没人退,几个明显看着胆小怕事想离开的女子也不敢走了。不但没有人走,两个胆子特别大的还向林竺扑了过来,来抓她的裙角:“王妃,求您收下我们!我们真的愿意给您做牛做马!王妃,王妃......”
苏眉怕她们冲撞到小姐,赶紧挡到前面,顺脚还将一人踢开,踢得那女子往后摔了个四仰八叉,吓得另一女子倒着爬了好几步。林竺见此,并没有制止苏眉,也没有出言呵斥苏眉,只转过去问田姜:“殿下回来了吗?”
田姜款款过来施礼,回她道:“回来很久了,殿下这会在书房。”
“好。”林竺不与多言,转身去书房,听后面田姜果真言出必行,叫了护卫在惩罚刚才两个敢扑出来的女子,凄惨乱叫声不绝于耳,她恍若未闻,穿过小竹林拐到慕洵的书房。
慕洵看到她来,停了手中的笔,又仔细扫她一眼,极浅地问:“出去喝酒了?”
林竺点点头,说道:“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田姜在打发你养的那些侍妾,她们似乎不愿意离开,求我留下她们。”
慕洵望着她,眼里隐有阴云,轻问:“你想替她们来跟本王说情?”
“不是。”
慕洵眼里阴云散去,却又听她说:“府中诸事向来都由田姜打理,我想你都未必事事过问,我若突然插手去管,留下那些女子,在下人们看来就是对田姜的不信任,我没道理去降低你的得力助手在下人们心中的威望。”
她的话简而言之就是,那些女子是走是留于她没有区别,他有没有别的女人于她并不重要。
林竺见慕洵没作声,开门见山问道:“我过来只是想问你,此去江州,对府中的人都是怎么安排的,那些侍妾都被遣散出府,那欣妤姐姐呢?”
慕洵敛住神思,回道:“她会留在昌陵,王府还需留有人照管,正好能一同照料她。”
“为什么?为什么要将她独自留在昌陵,不能让她跟着我们一起去江州吗?”
“你觉得昌陵和江州,哪个更凶险?”
“昌陵在你的掌控中,江州一切都是未知,可怕的从来都是未知不是已知。”
“这便是本王不带她去的原因,留她在这里能安安稳稳生活,你希望她跟着我们去江州经历未知的危险?”
林竺拧眉不语,半响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将她一个人留在昌陵,万一有事......”
慕洵看到她紧蹙的眉目,语气不由变得柔软:“她在昌陵不是没有照应,还有郭锴麟和越忱,越忱依然会过来替她诊脉。本王向你保证,不管将来如何,她都能衣食无忧安稳度日,你要担心她什么?你该担心的是你自己。”
比起安静沉敛、从不与人为争的欣妤,自己的处境要艰难凶险百倍,她的这番担心的确显得过于多余。
“是我太着急了。”她不再坚持,转而想问他今日去宫里跟皇帝谢恩辞行的情形如何,皇帝有没有故意为难。话都到嘴边了,想了想,又将这句略显关心的问候咽了回去。她改口说:“我先出去了。”
“阿离。”慕洵略急地叫住她,起身向她走近了两步。
她回过身,慕洵盯着她,目光略带急切,问:“如果......”话只开了个头,他又不说了。
“如果什么?”她问。
慕洵眼里的急切蓦地散去,归为平静,语气却隐有自嘲的意味:“如果的话都是空想,算了。”
林竺却好像懂他欲言又止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