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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离传

作者:辛琴 | 分类:历史 | 字数:43.7万

第六十五章 帝王之怒(下)

书名:长离传 作者:辛琴 字数:3287 更新时间:2024-10-24 08:35:40

皇帝有一瞬的结舌,可是君威被挑战的愤怒已经盖过了任何情绪,他怒骂道:“敏安王妃之死,敏安王岂善罢之,北晋倘若借此出兵南楚让南楚的百姓陷于战火,朕拿什么理由去替你堵天下悠悠之口?!乔家是盛名累累的百年世族,天下无不赞之,你纵兵血洗乔家,朕又拿什么理由去替你平天下悠悠之口?!你犯下此等涛天大错竟还不知罪,一错再错,朕若不严惩了你,何以给天下一个交待!来人!!”

殿外的配刀侍卫们应声而入,德公公忽而也急步走了进来,抢先截断了皇帝正待说出口的君令,禀告说道:“陛下,叶老先生和季阳长公主在殿外有急事觐见。”

听到“叶老先生”四字,皇帝下意识看向慕洵,慕洵仿若未闻,只是一动不动跪着,脸上表情没有任何起伏。

叶老先生年纪大了,皇帝不好让他久候,以让人觉得他有意怠慢自己的恩师,便暂压了心里的怒气,对德公公说道:“传他们去偏殿。”又对慕洵说道:“你给朕好好跪着!”

德公公先出去传了旨意,请了叶老先生和季阳长公主去偏殿等候,命人伺了茶水。

叶老先生却不坐,由季阳长公主搀扶着,见到皇帝进门来都迎上两步跪下伏拜。

皇帝早就免了叶老先生的国礼,叶老先生本不用叩拜,皇帝快走两步去扶他:“老师为何对朕行如此大礼?”

叶老先生声泪俱下说道:“老臣有罪,今日特来向皇上请罪,请容老臣跪着向皇上详禀。”

皇帝道:“老师多年来深居简出,何罪之有?有什么话都请先起来,坐着说......”

叶老先生执意不肯起身,痛悔道:“老臣有罪之身,不敢立坐,请皇上先听老臣将自己的罪责禀述清楚。”

皇帝扶不起来也没强扶,坐到了主位上去。

叶老先生在季阳长公主的搀扶下换了个方向,重新朝皇帝跪下后,细说道:“十五年前,皇上将前太子洵交与老臣教导,老臣本应教导他成为一位贤明仁义,能继大任的储君,却将他教导得顽劣不堪,妄顾孝悌忠信,老臣有愧圣恩,这是老臣的罪责之一。六年前,前太子洵只顾在外贪玩竟弃顾翾妃娘娘重病,做出那样的荒唐事,老臣身为他的老师,本应更加好生管教他改过,却因自己的喜恶不想多见他而弃他不管,任他错上加错,致使他走到今天竟敢劫了兵权去屠杀蘅芜阁乔氏一族人,这是老臣的罪责之二。此二罪加之,老臣愧对天下黎民,愧对江山社稷,实在无颜苟活于世,求皇上赐老臣一死。”

皇帝沉下脸色道:“竖子有罪,与老师何干?”

叶老先生道:“皇上将他交与老臣时,他还是个聪明善良的孩子,有今天的性情都是老臣没有教好,他犯的罪也当该由老臣来偿,请皇上赐罪老臣。”

皇帝眉头紧锁不作声,要真因此赐死叶老先生,学生犯的罪当由老师来偿,岂不就是变相地提醒天下人,子不教父之过,最该替慕洵偿罪的是他这个父亲?

皇帝暂时不理叶老先生,转而看向跪在一旁的季阳长公主,沉声问道:“季阳,你这么晚过来也是来替那个混账请罪的?”

季阳长公主端着身子缓声回道:“不是,我过来是因为听到四处都在说乔家掳劫了皇姐的女儿,本是去了寻王府看看,洵儿那孩子说是去蘅芜阁救人还没回来,外人传得人云亦云,我也不知道哪个真哪个假,就想干脆进宫来问问皇兄,不巧在宫门口正好遇到叶老先生,便陪着叶老先生一同来面见皇兄。”

皇帝眯起了双眼,很好!事情发生不过一天,消息倒是已经传得满城皆知,文武百官们挨个递奏折,连避府不出的季阳都听到了风声!若不是有人刻意散播消息,岂能有这样迅急的效果?!短短六年,顾着看肃王和荣王两人争来斗去,忘了城南那个孩子的存在,不声不响,他的羽翼难道已经满到能控制整座昌陵的地步?!那六年前的事情,他又知道多少?

季阳长公主缓缓磕下一个头,温缓说道:“皇兄,季阳是避门不出的妇道人家,不懂家国大事,不知道洵儿所犯之罪到底有多严重,我只知道皇姐是为这天下战死,当年如果不是皇姐不顾生死领兵救城,昌陵就成了一片废墟,楚国怕是从此四分五裂,焉能有今日之安定昌荣。纵然洵儿那孩子在处理问题的方式上过了些,为此犯下大错,却也是对皇姐的女儿一片真情真义,皇姐若是泉下知道自己的女儿有个如此情重的夫君也该欣慰。如今天下人人提起皇姐仍是敬佩,定也不想认为皇兄一味铁面无私,却偏偏寒了皇姐的心。况且确实是乔家掳劫皇姐的女儿在先,洵儿才犯错在后。为此季阳斗胆,恳求皇兄看在皇姐的份上,看在洵儿一片真情的份上,饶洵儿一命。”

叶老先生复又说道:“皇上若要定罪,请先定老臣的罪,老臣甘愿替那混账徒儿领罪受罚。”

皇帝沉沉地盯着二人默了片刻,忽然舒缓了神情说道:“洵儿是朕的儿子,你们当朕能将他如何?只是他这一回当真是给朕出了一道难题。不惩他,他杀的是敏安王妃,朕无法给晋国的敏安王一个交待,两国之交处理得稍有偏差,战争一触即发。严惩他,他却是为了救明阳的那个孩子,朕又无法给明阳和薛将军一个交待,寒了他们的心,也就寒了百姓的心,朕当为明君岂能不顾天下万民之心?”

叶老先生和季阳长公主听他如此说,知道已经打消了他要杀慕洵的想法,都暗暗松了口劲。慕洵是皇子,只要不涉及性命,皇帝再怎么罚都会顾到点儿皇家的颜面,那这罚也不会难看到哪里去了。两人略略说了几句话,就一起告辞离宫了。

德公公送走叶老先生和季阳长公主再回到偏殿时,就看到皇帝摆出一盘棋来正盯着棋盘发愣,手里边捏着一枚黑子,似乎是不知道往哪放,神色复又阴云密布。德公公猜不透皇帝怎地还有心情下棋,也分不清皇帝这阴云密布是被棋局困扰,还是被刚才的事困扰,他小心翼翼奉上一杯茶水,试探着提醒说道:“陛下,寻王还跪在正殿中。”

皇帝不接茶也不接话,手指敲敲棋局,问他:“西北边有薛家,西南边有雪峪门,东边有云家,你说朕把他放到哪里更适合一些?”

德公公瞧了眼棋路看不懂,更听不懂皇帝的意思,陪着小心问:“陛下的意思是?”

皇帝凝眸沉声道:“朕到今日才发现这六年忽略了他,让他在看不见的地方长成了大树,昌陵是留不得他了,否则朕摆下的这盘平局就会被他打破,可要砍了他很多人都会来阻拦,既然砍不得,那朕就将他连根拔起移到别的地方去。”

德公公明白过来皇帝的意思,既然暂时杀不得寻王殿下,这便是要将他打发离京,可既不想他染指薛将军的四十万兵权,也不想他借到雪峪门的力量,更不想他倚靠云家继续成长,皇帝这是想彻底断他的后路绝他的前路,要让他完全孤立在朝局之外。

皇帝看着德公公,问道:“你大胆地说一说,朕听听你的意见。”

德公公被皇帝盯得心紧,半弯了腰小心思索,回道:“陛下,这......寻王殿下的母家本就是云府,那是打断骨头还连着筋的血脉,不管离多远,云家总是偏着他的,不会去偏其他皇子,如果没有再好的选择,依老奴的看法那就干脆让他离云家近一点,离其他家远一点。云家这百年来不也一直偏居东海,未曾有子孙一人入朝为官,老奴就想寻王殿下就算倚着他们,未必就能借到什么实在的支持。”

“朕都忘了他母妃是云家小姐,”皇帝龙颜展开,经德公公一提有了主意,将手里捏了许久的棋子也不往棋盘上摆了而是重新扔回棋罐里,他指了指德公公:“老东西,去拿圣旨过来。”

德公公放下茶水,连忙去取了一张空白圣旨铺到案桌上,又给皇帝研墨蘸笔。待皇帝落笔落印,他小心翼翼捧起圣旨就要去正殿宣读,却被皇帝喊住:“朕让你现在去传了吗?”

“那寻王殿下......”

皇帝冷哼:“让他跪着,明早再去!”

夜凉如水,又下着雨,湿气侵袭,显得尤为的冷。

寻王府里灯火通明,虽然田姜着人悄悄去麓山书院询问过郭大人,郭大人言辞凿凿说皇帝不会要了殿下的命,让他们该睡觉就睡觉,可始终不见殿下回来,她和晁靖都担忧得睡不着,沉默地枯坐在花厅里,听了一夜雨滴台阶。

第二日清早,门仆惊报殿下回来了,田姜和晁靖急忙起身迎出去,就见殿下污血脏面,神色萎靡,步子虚浮,不由都看得心惊。田姜忙唤奴仆婢女们:“快去备热水、早膳,快点拿伤药过来!”

晁靖则问道:“殿下,您没事吧?皇上怎么说?”

慕洵将圣旨递给田姜,虚沉道:“本王现在什么都不想做,你们忙自己的。”

慕洵径直走进子规院,对奴仆婢女们的请安都恍若未见,摇摇晃晃地推开了卧房的门,走进去走到床边,林竺睡在床上还昏迷未醒,他颓然地在床边坐着。过了会又在她身边躺了下去,感觉到她就在身边才觉得浑身有了些许暖意,心里不再那么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