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离传
作者:辛琴 | 分类:历史 | 字数:43.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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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百年世族(下)
“是玄族该坐拥,还是你想坐拥?!”林竺气得冷笑,骂道:“真是好听,你为的都不过是你自己的利益,却要拿家族生存做晃子,真是好一套冠冕堂皇的说辞!玄族在百年前避居太祁山,或许是有不得已的原因,却是祖先们为了让族人安稳生活、福泽绵延所为。桃花山谷里的日子与世无争,族人们明明过得很好,早就不习惯外面的世界,你却要带领他们卷进天下的权术纷争,你这是在将整个玄族往毁灭里带!”
“毁灭?”容桑仰天大笑了两声,无不嘲讽地盯着她,幽幽问道:“谁来毁灭?谁又能毁灭?荣王吗?那个乳臭未干的孩子不过是有三分聪明而已。肃王嘛,根本就是傻子一个,被我玩在掌骨之中,还以为我都是在为他夺谪出谋划策。寻王藏的倒是够深,可他连一个你都护不住,还想护他慕家的天下江山,何其可笑?阿离,你应该认清这一点,没有人能阻止我要做的,我玄族要入世,无人可挡!而我容桑将会成为楚朝历史上的第一代女皇,楚朝的历史,玄族的历史,这整个天下的历史,都会因我而改变,我会名垂青史!我会流芳百世!”
“名垂青史,流芳百世,好个痴心妄想!在我看来你就只是个疯子而已!”
“这世上哪个天才不疯狂?无所谓,我就当你是在夸我。”她笑了两声,将刚才激动的情绪稍作平复后,浅浅而笑道:“好了,话题扯远了,我们言归正传,告诉我,东方戫给你的东西在哪?”
林竺冷冷而笑:“你既然自诩天才、无所不能,那你猜猜我把它藏哪里了?”
容桑盯着她,还是不愠不恼,反还扬手招了那名冷酷的蓝衣婢女搬张椅子过来坐到她身边,她轻轻托起她的左手,指尖有意无意抚着她手腕的脉搏,温柔道:“阿离,我一直很喜欢你的机灵,六年前也是真心待你为妹妹......”
林竺嫌恶地打断了她的话:“我已经不是六年前那个天真的小孩子了,你的哄骗应该高明一点,你若真心待我为妹妹,知道我喜欢戫哥哥后,又岂会因为害怕戫哥哥娶我不娶你,而诱我去闯十方绝阵?”
“你还要为了东方戫记恨我吗?好吧,那件事的确是我做的过分了些,但东方戫明知你去闯阵却不阻止你,你不是更应该记恨他?好吧,我忘了你对他有情,那过去的事情我们都不提了,只看将来如何?你既然担心我会将玄族带向毁灭,那不如就和我一起为玄族去征服这个天下,我有无双的智谋,你有无双的阵术,你我姐妹二人携手,何愁玄族不能荣继万世?”
“好啊,只要你将玄族交与我。”
容桑凤眼微眯,笑:“阿离,你机敏聪明,千万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林竺也笑:“你要我与你合作,总要先谈公平二字合作才能长久,我可以将你最想要的东西给你,你是不是也应该将我最想要的东西给我,这样才显得彼此有诚意,不是吗?”
容桑冰凉的指腹按着她的青筋,轻轻一划,轻声问道:“你说我要是拿刀也这么一划,你一身绝学的功夫会废去几成?”
林竺轻颤。
容桑伸手,蓝衣婢女将一柄小巧的匕首放到她手心,她轻轻笑问:“东方戫给你的东西,你把它藏在哪里?”
林竺看着那把按在自己皮肉上的刀,低声说:“我藏的地方......”
容桑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不等她说完就打断了她的话,提醒她说:“忘了告诉你一件事,今日是我的大婚喜日,知道我和谁成亲吗?”她笑靥如花:“蘅芜阁乔家少主乔玮。你说你心里盼着的那个人有胆子跑到蘅芜阁来救你吗?即便他有,他又有那个能力来救你吗?所以别想着跟我耍花招,没有人能救得了你,你还是乖一点比较好,这样你不用遭罪,我也跟着省事。”
林竺没有想到自己竟然身陷蘅芜阁,心里存的那份侥幸果然在她这句话后分崩离析,如高山倾塌。
容桑很满意她这个表情,嫣然笑道:“我还可以再告诉你一件事,乔老阁主半截身子已经进了棺材,乔阁主六年前被巨石砸成了残废,每天拿人参吊着半条命,乔少主不喜欢管他们家的生意,近年来蘅芜阁很多生意都是我在打理。虽然他们不信任外人,我辛苦五六年还抵不过乔芷岚那个早嫁出去的女人。不过没关系,等我和乔玮拜完堂成了乔家媳妇,整个蘅芜阁就全归了我管。阿离,你说对这个天下影响最深远的两大世族都在我一人手上,我还有什么事情做不成?你是个聪明人,跟我合作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应该知道怎么选?”
林竺沉默不语,本来就处在任人宰割的劣势,连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她也不用强颜欢笑跟她拖延时间了。
容桑见她不说话,轻笑道:“看来不让你见点血,你是不会说的。”
容桑手轻轻一带,就在她腕上留下了一条细细的血痕。伤口虽细,却是断筋之痛,林竺疼得咬紧了唇。
容桑又拿起她的右手,继续温柔笑道:“我要是再划一刀,你一身好武功可就尽数废掉了。你年纪小小却武艺过人,想必当初练功时一定吃过不少苦吧,肯定鸡鸣时分就要起床,月落西天还不能睡觉,日复一日地坚持十几年,不知流了多少血多少汗,为了个跟你不相干的东西就此废去,那有多可惜,多不值,你说你何苦呢?”
林竺忍着疼,无力笑道:“戫哥哥用性命保下来的东西,说什么我也不会给你!”
容桑手一转,刀口在她右腕上也留下了一道细细的血痕。
划完了,容桑没有了耐心,将匕首递给蓝衣婢女说:“给她一刻钟的时间考虑,想不好就划了她的脚筋。”
一刻钟后,蓝衣婢女脱去林竺的鞋袜,利落地挑断了她双脚的脚筋。
容桑从作画的空隙抬眸看了林竺一眼,吩咐婢女说:“去将那只坛子拿来。”
冷酷的蓝衣婢女依声转动墙上的机关,从另一间石室里搬过来一只中等酒壶大小的坛子。
容桑搁下画笔,从坛子里提出来一袋用白纱包裹的东西,里面黑黑的一团,像是蚂蚁,但黑长的身子比普通蚂蚁大出两倍,几百只密密麻麻扭爬成一团,正在激烈地蠕动。
“知道这是什么吗?”容桑提着它,像看珍宝一样用手指轻按了一按,跟她说道:“这可是绝好的东西,要捉它们不容易,费了不少时间才引了这几百只,不过用在你身上已经足够了。你放心,我不会让它们把你吃了,它们也吃不下,不过会啃咬你的伤口,慢慢地啃噬你的血肉,直到将你的双手双脚啃成白骨,还要吸食你的骨髓。没了武功你或许还算个正常人,要是没了手掌脚掌,你就是废人一个,这辈子都只能躺着苟延残喘地活。东方戫已经作古六年,你想想,他真的值得你这么大的牺牲吗?”
林竺紧紧地盯着白纱里包裹的黑蚁,只觉头皮发麻,不寒而栗。
容桑将白纱包递给婢女,盯着她问道:“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东方戫给你的东西在哪?”
林竺又疼又怕地盯着她,却冷笑:“别白费唇舌了,我是不会告诉你的。我若告诉你,就负了戫哥哥当年将那东西相托给我的信任,我若背弃他,又拖他的族人于天下战乱纷争中,那才叫苟延残喘地活着!阿离一人的性命何足惜,你就是让它们把我吃了,也休想从我这里得到答案!”
“真是不识好歹!”容桑这回真怒了,扬手下令婢女将黑蚁倒去她的四肢。
面无表情的蓝衣婢女提着黑蚁,如行走的鬼魅慢慢向她靠近,她看着那数百只黑蚁朝自己一步更近一步,额头细细密密的汗珠陡然滚下。想到那些黑蚁会爬上她的身,啃噬她的血肉,说不害怕是假的。心里的恐惧已经密织成网,她干脆闭上眼睛不去看,暗暗安慰自己,不看,咬咬牙挺一挺就没事了......
蓝衣婢女走到她身边,蹲下,解白纱包的绳索,忽然石室的门被从外面打开,另一名蓝衣婢女急匆匆跑了进来,给容桑行礼,禀道:“夫人,婚礼吉时快到了,大小姐正派人在四处找您,您得赶紧回去了。”
容桑叫停了那名冷酷的蓝衣婢女,对林竺道:“那你就在这里再想想,我先去拜个堂再来看你。阿离,希望我回来的时候能听到跟刚才不一样的答案,毕竟看在你我旧知的份上,我很不想对你动粗。”
她带着两名蓝衣婢女离开,石门被关上,四四方方的石室,死寂得就像座墓室。
林竺想,这地方怕就是自己的坟墓了。
没一会,石室的门忽然又被打开了,一道黑色的倩影悄无声息般地跃了进来,看到绵软无力坐在椅子里的林竺,一个踉跄扑跪到她面前,完全控制不住眼泪哭喊道:“小姐对不起,我没用,看着他们将小姐带进石洞里面却不敢来救小姐,我打不过他们。”
林竺紧闭双眼正强忍着四肢层层加深的痛,闻声睁开了眼,看到竟是自己的近身侍女苏眉。看到苏眉无事,她很高兴,心底划出了一片喜悦,仿佛连手脚的痛都轻缓了许多。她努力撑了点笑,反安慰苏眉:“容桑不是你们能对付的,你没冲出来是对的,几个月没见学会冷静了,很好。怎么就你一个人,苏木呢?”
苏眉痛哭:“苏木死了。”
惊喜一瞬间就变成了惊悲,犹如从崖顶摔下来,肝胆欲裂,林竺颤抖地问:“怎么死的?”
苏眉细细跟她说道:“我们奉您的命令到蘅芜阁找药,连他们宅子里的地宫都想办法进去过,就是没有找到,后来就想到他们的后山药田里来找,意外发现了两个药洞,我们没想到洞里有个男子,他发现了我和苏木,我们打了起来。那男子的武功十分厉害,我和苏木合力都打不过他,苏木为了杀他,不要命地抱住他,我才趁机杀了他。我们在洞里打斗的动静闹得很大,不知道将谁引了过来,苏木一把将我推进了一道石门里,想要让人以为到后山偷药的只有她一人。我不知道苏木后来怎么样,苏木推我进去的石室刚好是蘅芜阁储存药材的地方,看守药田的药农檀义送药进去时发现了我,他将我背回他的屋子。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以后了,我托檀义去打听过消息,伤好了点后,也四处去找过苏木,可是都没有找到苏木。我就想苏木肯定是被他们偷偷杀了,我连他们将苏木埋在哪里都找不到。”
说到最后,苏眉已经泣不成声。
林竺强忍着眼泪,怨恨地想蘅芜阁尽管是百年世族却向来不善干戈之事,没有听说养出什么厉害的族卫,那样厉害的高手只怕又是容桑的人。容桑!容桑!这个阴毒的名字,她越想心越痛,也越恨,痛苦和仇恨就像两支火把点燃了她身体里的疼痛,如蚁噬髓般的一点点在她血脉里游走。
苏眉看她汗珠如豆一般滚落,伸手去为她抹汗,吃惊:“小姐,您怎么这么烫?”
林竺忽然绞痛得厉害,浑身开始发颤,四肢的疼一层层不断加深蔓延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除了疼还是疼,越是疼越想忍,越忍越用力,血液在身体里搅动得就越厉害,她猛地呕出了一口血,抖着声音说:“我的冰蝉毒,好像发作了......”
冰蝉毒一旦开始发作,师父的药就再也控制不住它,最后一道禁锢被击破,林竺忽然觉得自己终于拥有了很多很多的力气,但疼痛也一层层钻进了骨髓,如炼狱一般的焚烧,如寒冰一般的浸噬,巨大的痛瞬间就将她的力气掏空挖尽,她无力地滚到地上,开始在地上打滚,可任她如何翻滚,那如噬如焚的痛苦怎么都压制不住。
苏眉看着她痛到乱滚,哭到慌神,完全不知所措:“小姐,怎么办,怎么办,我、我该怎么救您?”
一切还只是个开始而已,林竺趁着毒性刚发作,还有那么一点点力气和清醒的意志,狠狠地去推苏眉,从牙缝里挤出声音来说:“你救不了,赶紧离开蘅芜阁,去昌陵找慕洵,告诉慕洵,我随身带的那只白玉短笛,他曾经见过的,在欣妤那里,那笛子里藏了东西,容桑真正要找的是笛子里的东西,记明白了吗?”
苏眉连连摇头,痛哭道:“这些话小姐自己去和姑爷说,我马上带您出去!”
苏眉抱住她想从地上坐起来,也许太急使错了力,越是想抱越是抱不起,反还被她推开。
林竺虚软地吼她:“带我出去又如何,冰蝉毒发,我已经活不了多长时间了,你带着我不容易走出去,你不用管我,赶紧走,否则等容桑回来你就走不了了,快走啊!”
苏眉痛哭流涕,怎么也不愿意丢下她,使劲摇头:“我不要走,我不要走,我不要丢下小姐一个人在这里死掉......”
林竺用尽浑身的力气吼她:“你不走,不把消息带出去,我就白死了,你想让我死不瞑目吗?!赶紧走!走啊!”
苏眉失声恸哭,看着小姐痛苦万分的模样,狠狠地跪了下去,重重地磕下三个头,愤然跑出了石室。她一边往外跑一边想,不能让小姐就这样死掉,无论如何她都要去博最后一把,直接去求蘅芜阁老阁主要解药,也许老阁主愿意给呢。至于小姐的交待,她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