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锴麟不理苏瑞扬，生怕慕洵会真的去找薛将军一般，转过去盯着慕洵，紧张地着急地说：“你很清楚薛将军当初为了什么将女儿嫁给你，薛家百年前还只统御十万铁骑军，这百年来威势日渐强大，男子入伍皆以成为薛家军为荣，发展到今天拥有这四十万兵马，可以说楚国三分之二的兵马权都在薛将军一人手上，军营中半数大将都是薛家人，只要薛将军有二心就能覆了这天下。正因为如此，皇帝才会在年前故意挑得肃王和荣王去争抢他的女儿，就是想要他表明对储位之争的态度。皇帝正愁几个理由去削弱他的兵权，如果他无诏肆意调动兵马去救女儿，皇帝很可能就借此剥夺了他的兵权，如果他的四十万兵马权旁落他人，将来你要拿什么去和肃王荣王争这楚国的天下？！”

郭锴麟这番话，听得苏瑞扬心头发了悬，他深知慕洵重情重义，性命当然比权力重要，但当性命和天下权力摆在一起衡量的时候，他就判断不了这个骨子里流着皇族血脉，对权力有着本能渴望的皇子会怎么去选择。

言霜是雪峪弟子，才管不了他们的江山天下、权争利斗，看慕洵不动不语，断定慕洵是不打算管小姐的死活了，他叫上苏瑞扬，决定自己去想办法给薛将军送信，但被郭锴麟闪身挡在了廊口，他拨剑警告：“让开！”

郭锴麟自不会被他一句话吓退，将自己的气势也提了上来，冷凛无情地道：“就算你们去通知薛将军，他也不见得就会出兵去救！他恐怕也得先衡量衡量得失，没了一个女儿，他还可以找个女人再生一个，要是皇帝以他随意调动兵马，甚至谋反的罪名剥了薛家的世代功勋，薛家为国戍边的百年名誉在他手里没了，那他就是薛家的千古罪人，他担不起！他当初为了消弱皇帝的猜忌能将女儿拿来做交易，此回为了守住薛家的百年军功，只怕会再放弃他女儿一次！”

“那你挡着我做什么？你也不敢确定薛将军就一定不会出兵相救对吗？马上让开，否则休怪我剑下不留情！”

郭锴麟不肯相让，言霜不再废话，提剑凝气狠狠地朝郭锴麟劈了过去，他果然是没有留情的，这一剑的威势很足，将廊口的台阶和院里的砖石都翻了起来，飞沙走石过后，院里留下了一道深深的沟壑。

郭锴麟险险躲开后，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急喊墙角下抱剑站成棵树的晁靖：“别光看了，赶紧过来帮忙！”

主子没有别的吩咐，自然是郭锴麟这边的关系更近些，晁靖二话不说执剑飞过来，正好替他挡下言霜的第二招，然后就代替他和言霜在院子里打了起来。

这不是昨日的比试，两人的剑风招式都变得无比寒厉，完全抱了打伤对方甚至杀死对方的想法，谁都没有了任何刻意的敛藏和顾及，院子里很快就遭了秧，树木、花草、廊柱、瓦砾，一片狼藉。

这还没去救人，自己人就先打起来了。

眼见着院里两人打得不可开交，慕洵终于从廊下的阴影里缓缓走了出来，先喊停了晁靖，才对言霜道：“的确不能找薛将军，离凤城最近的一支薛家军最快赶来也要两天一夜，容桑阴毒狠辣，阿离落在她手里不知道会经历怎样的折磨，阿离等不起那么长的时间。”

明明他还什么都没讲，郭锴麟就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冒了出来，脸色惊变，盯着他问道：“你要做什么？”

慕洵淡言道：“去凤栖山。”

其他人还没明白去凤栖山跟救人有什么联系，郭锴麟猛地就跳了起来，指着他怒骂：“你他娘的当老子刚才讲的一通话都是在放屁是不是？不让你找薛将军，你就去动凤栖山的驻军，帝王最忌讳什么你他娘的就去碰什么，你去动凤栖山的兵权，皇帝会杀了你的！你他娘的要是没了命，那要薛将军的四十万兵马权有屁用啊？！”

“郭锴麟，如果我不去救她，我可能会永远失去她。”

“失去了就失去了，一个女人而已，为个女人你他娘的疯了吗？”郭锴麟怒不可歇，在院子里团团急走，指着他鼻子骂：“为个女人你他娘的就什么都不管了！那这六年你叫我们谋的事算什么？你在叶爷爷面前发的誓又算什么？我们这么多人将全部身家都赌在你的身上，为了一个女人的性命，你就枉顾我们的性命？！你答应叶爷爷要匡正楚国的朝纲，你不想失去一个女人，你就放弃自己的信仰？！你要是想当一个情种，他娘的六年前你早说啊！”

慕洵看着他，不为他的骂而怒，也不解释其他，只缓声问道：“郭锴麟，如果今天被劫去蘅芜阁的是你这些年来一直都想找回家的长姐，你会怎么做？你会不会不惜一切代价去救她？”

郭锴麟愣住，忽然暴怒，一脚狠狠踹到栏杆上，将木栏踹断了好几根。

郭锴麟气得简直要吐血，骂天骂地骂爹骂娘都平静不下来，最后气得骂了自己：“我他娘的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跟你做了兄弟！”

慕洵知道已经说服了他，感激地拍了拍他的胳膊，他扭过了身去。

慕洵看他还生着气也没再多说了，转过去对田姜交待了几句话后，就带上晁靖、苏瑞扬和言霜一起出了府，未作任何耽搁，四匹骏马往北快马加鞭急驰，他们得要争分夺秒赶去救人。

出了北城门路就分了两条，一条笔直往北的驿道直接通到坐落着蘅芜阁的凤城，另一条西北向的山道通往凤栖山的驻军营。他们要先去驻军营借兵，就择了西北方向的路拐进了深山里。

四人披星戴月一夜急行，在天蒙蒙发亮的黎明才到驻军营驻扎的山谷外。

凤栖山的这五万驻军独立于薛家军之外，主要用于拱卫帝京昌陵。像这样独立于薛家军的驻军，楚国各地另还有四处，分别在西境庄州、南境淮阴、东南雪顺和中部的璧山，每地各有五万，一来是为照管皇家粮仓，二来是为蓄养兵力，在战争突来时，能迅速调集兵将出征应战。

怕被哨兵发现，四人停在了三里之外的山林子里，借着东方从厚重阴白的云层里射出来的一线霞光，慕洵从怀里拿出自己的印信，交给晁靖说：“你拿着本王的印信悄悄去主营找贺铸，跟他说本王请求他出兵蘅芜阁去救本王的王妃，出了任何事情都由本王替他担着。容桑既然一直都在蘅芜阁呆着，李重元定是被她收买，保不准贺铸也有可能，如果贺铸不肯，或者其他副将反抗，你都可以直接杀了，总之务必给本王拿到驻军兵符。”

晁靖点头将印信接了过去，慕洵又看向了言霜。

言霜立即懂了他的意思，要在不惊动五万将士的情况下潜进兵营去逼迫一军主将，自然是由武功最好的他和晁靖一起去最是稳妥。他点了点头，二话没说，便和晁靖一道向着前面更深密的林子里飞去，两人如两道鬼影悄无声息潜进了兵营。

天越来越亮了，云层淡褪，东方破晓，山谷里染上了一层暖红色的霞光，照得山石树木鲜亮明活，虫鸣声消失，鸟啼声开始婉转，好像沉睡的大地跟着晨阳一起醒了过来。

如此好晨光，慕洵和苏瑞扬都无心赏日出，好在他们并没有等太久，就看到言霜骑马当先，领着一个三十多岁的魁梧男子急驰而来，后面还跟了两小列士兵。

那魁梧壮汉行到跟前下了马背，单膝下跪对慕洵道：“末将凤栖山驻军营副将柳廷凯参见殿下，恭迎殿下入营。”

来的只是一个副将，看来主将贺铸已死。

慕洵坐在马背上盯着柳廷凯，他或许是为了活命假意相助，那就必须先弄清他的诚意有多少，否则到了蘅芜阁再被他反将一军，到时就什么都晚了。慕洵盯着他，冷声威严地问：“柳副将，你可清楚一旦你领兵跟随本王离开这军营，于你而言意味着什么？”

柳廷凯回道：“末将很清楚，只要今日带兵出了这山谷，到皇上那儿就是掉脑袋的大罪，可末将若是不从也是血溅营帐的下场，似乎没有别的选择。既然殿下不是谋逆去攻打昌陵，威胁皇上的安危，而是前去蘅芜阁营救薛将军的女儿，末将想着到时看能否在薛将军那儿求一条活路。”

慕洵道：“本王刚才说的不是唬你，此次上蘅芜阁无论有什么后果，本王都会替你担着，或许你免不了会受些罚，但你这条命本王定为你保着。不过本王提醒你，离了这军营你就没有回头路走了，到了蘅芜阁你若敢临阵倒戈就是两面都不讨好，到时即便天饶你，本王也定不饶你！”

柳廷凯低头道：“末将明白！”

慕洵这才下了马背，走上前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柳廷凯显然没想到他会下马来亲自扶自己，愣了一下，又赶紧道了声谢。慕洵放缓语气真诚说道：“此次上蘅芜阁营救本王的王妃，拜托你了。”

柳廷凯道：“末将定会全力相助殿下救出王妃。”

慕洵又上了马背，未作耽搁直接入营。

晁靖正守在主营门口防止有人乱入，主将身死的消息还不宜扩散出去，怕引起猜疑恐慌，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大概是柳廷凯出营前就有交待，五万士兵已经集结完毕正全副武装站在操场等待新的命令，看到慕洵骑马在前都整齐半膝跪下喊道：“参见寻王殿下！”声音大如洪钟，千呼万唤。

时间紧凑，慕洵没有多说其他话，只对柳廷凯下了道命令：“现在就出发。”

柳廷凯领旨，手持兵符一声令下，五万士兵浩浩荡荡向着凤栖山北面进发。

凤栖山虽然不如雪峪山、沧瀛山那般雄伟高耸，但坐地范围也不小，行军速度又不如单骑飞奔，要从南面翻到北面的蘅芜阁去至少还需要两个时辰。一路马蹄狂奔，尘土飞扬，挨过两个时辰的煎熬，终于在临近正午时看到了蘅芜阁坐落在凤栖山北面的殿宇，重重叠叠的殿阁凌空排落在半山腰上，数不清究竟有多少座，只觉无比的雄伟和巍峨，百年世族的家宅，果然只教人远望一眼，都有仰其鼻息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