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离传
作者:辛琴 | 分类:历史 | 字数:43.7万
本书由笔趣阁签约发行,版权所有侵权必究
第三十三章 离开返京
第二天,林竺又顺势想睡个懒觉,因为醉酒这个借口不能再用了,师父看到她脸色依然不对劲就肯定猜出端倪,她在离开之前都不能再和师父见面了,哪知承宣因为太久没看到她,醒了后就跑到她床前来粘她,她好不容易哄着他陪她睡个“回笼觉”,蝴蝶又跑过来催,催着她起床收拾吃早饭好下山,因为慕洵很不高兴地在外面下了命令。
万幸的是师父一早就在药田里忙活,根本就不管他们这一群人的去留,倒是让她放心地吃了顿早饭。
吃完饭,慕洵才正式跟承宣提起,要把他留在山上和白爷爷一起住的事。
承宣一听自己要被扔在山上当即就哇哇哭了起来,抱着慕洵的大腿抽抽嗒嗒地求爹爹不要丢下他。
慕洵的态度很强硬,任他假哭真哭都铁了心不带他回家,他就真的害怕了,怕得满头大汗,转去抱林竺的大腿,撕心裂肺地哭喊:“娘亲答应过的,不会再离开我的,娘亲不要扔下我,娘亲,带我回家,我要回家,娘亲,我要回家......”
听到承宣连声喊“娘亲”,蝴蝶和云茴当即面面相觑,在枣树底下都愣住了。
慕洵本是很淡然地坐在石桌旁,闻言也有些吃惊地抬了眼眸,又耐人寻味地看向了林竺:“梁姑姑,娘姑姑,本王一直好奇,他为什么喜欢粘着你,原来......”
林竺被他那耐人寻味的目光看得气儿不打一处来,怒道:“他说我跟画像长得像,就非要叫我娘亲,难道不是你骗他说画像上的人是他娘,才让他这么认死理?!你现在来装什么无辜!”
慕洵看着她的愤怒,眼里有不着痕迹的笑意,果真很无辜道:“本王只与他提过那张画是他娘亲画的,从未暗示过画上的女子是他娘亲,你冤枉本王了。”
林竺哑口无言,哽着道:“你瞧瞧他,看怎么办吧。”
慕洵淡淡地看了眼抱着她大腿不松手的承宣,端了茶杯到手中浮了浮茶沫,完全没有要插手管的意思,浅浅说:“本王以为哄孩子这类事,通常由娘亲来做效果才会加倍。”
林竺又一哽,真是掘他祖坟的心都有了!
蝴蝶和云茴却都掩着嘴偷偷笑了起来。
承宣越哭越伤心,嗓子都快哭哑了,一抽一嗒的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林竺蹲下去先拿帕子给他擦干净脸,轻轻抱着他拍着他,让他感觉到娘亲还依然是爱着他的,等他情绪不再那么激动后,她才连哄带骗地、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跟他讲“大道理”,讲了一萝筐的话才终于让他明白,留他在山上和白爷爷一起住,爹爹娘亲也不会抛弃他。
最后,林竺柔声说道:“承宣要乖,在这里一定要听蝴蝶姑姑的话,也要听云茴姑姑的话,还要听那位白爷爷的话,那个白爷爷很厉害的,承宣跟着白爷爷学本领,学了大本领就可以保护娘亲了,娘亲很需要承宣的保护呢。”
承宣眼里亮起了光芒,挺起胸膛说道:“我想保护娘亲,我在这里跟白爷爷学本领。”
林竺笑着给了承宣一个拥抱:“承宣真好。”
承宣还想要爹爹的拥抱,就跑去了慕洵身边,爬上他的腿说道:“爹爹,我会很乖的和白爷爷学本领,在我没有学会本领前,娘亲就交给爹爹保护了,爹爹一定要保护好娘亲。”说完趴在他爹爹耳边自以为很小声地说道:“爹爹,你惹娘亲生气娘亲都很难过呢,你不要再和娘亲吵架惹娘亲生你的气了,你哄哄她,她就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林竺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想这孩子真实诚,听什么信什么。
慕洵扫了林竺一眼,没有正面回答承宣的话,只是抱起承宣去南面山崖的药房和清修先生辞别,蝴蝶和云茴自然也跟了上去。
林竺没有动,承宣喊了她两声,她也只是装模作样挪了两步,看承宣没看她和慕洵说话去了,她就调头躲进了那片颓废的宫殿里。
假王妃和世子都留在了望云台,蝴蝶和云茴肯定是跟着留下照料两位主子,下山的人就只剩下她和慕洵,她不想等慕洵一道,直接穿过宫殿绕到东面的枫树林,自顾自地顺着白石台阶就下去了。
不过她想独行的愿望很快就落了空,即使是下山她也走得很慢,慕洵没多久就追了上来,她回头恨恨地看了他一眼,默默地把步子加快了一点。慕洵也没有说话,看她走得跟蜗牛似的也没有再催她,一直走在她身后。
两人一路半句话不说,走完白石台阶回到了朝云殿。
看到从望云台回来的就他们两人,肃王、云边玮等人都很吃惊也很奇怪,吃惊的是慕洵竟然有本事说服已经拒绝过他一次的清修先生医治他的王妃,奇怪的是他儿子怎么没跟着回来。
林竺看肃王转向了自己,似乎是想借着事由来找自己说话,便假装没看到转而去找田姜说话,于是就只听慕洵将声音压得很卑谦地回答肃王说:“先生是看承宣可爱,就留了承宣在望云台住一段时间,等医好竺儿的病后,再让我来接他一起回去。”
林竺很不屑地冷哧,心里又愤愤不欢,在别人面前是孙子,在她面前是大爷,他大爷的!!!
接下来,轮到登望云台的是肃王和云边玮,不过两人最终都没有上去。
肃王是因为从重霄口中得知秦公子已经不在雪峪门,据说昨晚离开前还特意带了重霄的三师弟言霜一起走的,他恰好晚了一步。他对望云台上那个对皇族存有成见又不出山门的中年大叔没什么兴趣,只是暗暗懊悔自己怎么就要把第一的机会让给慕洵。
云边玮呢,给的理由很简单,他已经意外得到了一张药方子,虽然仰慕清修先生的盛名,但没有要事也就不打算上去讨扰清修先生了。
他的这份云淡风轻、洒脱超然,让林竺很想不透,自从到了邑县,他明明对雪峪门生了浓厚的兴趣,入了雪峪山后对溪谷丛林间的花花草草都能盯着看上半响,偏有个机会让他直接去见雪峪门的门主,他却很不稀罕地放弃了。
林竺忽然觉得他和慕洵一样都难以琢磨,慕洵是深不可测的深渊,见不到底,他是水明如境的湖泊,见不到边。
既然在雪峪门都没有事了,当日午后大家就告辞离开了,等再回到苏庄时又刚好到饭点,苏瑞扬便设了酒席请大家吃全羊宴,宴席定在天下食府。
没了承宣缠着,林竺也没必要跟着慕洵去吃那趟酒宴,就趁着大家都忙着登马车时悄悄溜走了。林竺溜回水竹居去侧院见了欣妤,苏庄的仆人也正好端来了饭菜,她很高兴地凑到桌旁,叫了欣妤一声姐姐后,自然而然地吩咐仆人再多摆一副碗筷过来。
夏莆候在旁边听她那毫没规矩的口吻,怨怼地说道:“不过跟了殿下几天,还真把自己当主子了。”
她胆子小话说的声音也小,欣妤和林竺都没有听见,站她旁边的冯邱却听了真切,见主子吃饭也没其他吩咐了,他拉着夏莆出去,问道:“你犯什么糊涂?”
夏莆生气说道:“你瞧她那拿自己当主子的作派,我就是看不过,当初要不是我们救了她,她掉水里早死了,如果没有小主哪有她今天,可你看她怎么回报咱们小主的,她是踩着咱们小主才得了殿下的恩宠,背着咱们小主去纠缠殿下,她就是不要脸。”
冯邱说:“阿离姐姐不是那样的人。”
夏莆更生气了道:“你也被他媚住了吗,你看现在殿下就只想着她,去哪里都带着她,哪里还想得起咱们小主,她不是那样的人却做了这么不要脸的事,你还帮她说话!”
冯邱不知道怎么劝,抓了抓脑袋说道:“我也不是帮她,咱们跟在小主身边五六年,自然是咱们之间亲些,可是如果阿离姐姐哪天真的变成了咱们的主子,你说这些话让她听到了不好。反正你以后最好别再说了,万一没给阿离姐姐听去,给殿下听去了,你这不是给咱们小主惹麻烦吗?”
夏莆想到可能会给小主惹麻烦,就没再说了,冯邱又劝了两句,两人才重新回到厅中。
欣妤一如既往的温淡、恬静,笑容始终温温浅浅,说话不紧不慢不辞严厉色。
林竺在心里生了叹,大概是这几天看多了肃王、慕洵和云边玮等人的虚与委蛇,此刻坐在欣妤面前,无需费心去观察、揣度、猜疑、防备,浑身四处都是放松的,这两个月来所经历的,欣妤应该是让她相处最舒服的一个人。
吃过饭后,林竺干脆就赖在了欣妤这里,慕洵那边也没派人来找她。
当然,没有了承宣的闹腾,慕洵也没有必要来找她,他看她也有那么一点不爽快,大概也不喜欢她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因为禀着“礼尚往来”的习俗,她来而不往实非礼也,以他凡事都想牢牢掌在手心的性情,她不明的身份恐怕是钉在他心口上的唯一一根利刺。
第二日一早,林竺和欣妤刚用完早饭,晁靖就过来通知说准备回昌陵,传达完殿下的命令,晁靖就走了。林竺却从后面追了上去,哥俩好地去搭他的肩。
晁靖身形微躲巧妙地侧开了她撞过来的身子,然后恭敬地执了礼问道:“阿离小、姑娘,有什么事吗?”
林竺手搭了个空,又听他喊自己“小姑娘”,忍不住往额头上抹了一把汗。
默了默,她重新捧着微笑,很友好地去问他:“晁总管,我想求你件小事情,你能答应么?”
晁靖听说是件小事情就忍不住紧张了,犹记得上次她也说有件小事请教他,最后却逼得他发了个毒誓,同个亏他不想再吃第二次,便没急着应而是稳妥地问道:“什么事情?”
林竺心想他看着憨直却半点不笨嘛,她好声好气说道:“回昌陵的路上,你能顺便照顾下我的安危么?”
晁靖立即松了心道:“这个阿离姑娘可以放心,您和殿下在一起,我肯定会一同保护您的。”
林竺摇头道:“我说的是我不跟你家殿下待在一块,然后你也顺便保护下我,就像上回你偷偷地盯着我一样,如果我有危险,比如说再有什么人来抓我,你出手别让人把我抓走了。”
晁靖又紧张了起来:“这个不行,我发过重誓不能以任何目的任何名义跟踪你监视你,我若偷偷地看着你,那我岂不是违背自己的誓言,这个阿离姑娘请怒我做不到。”
林竺深深有种被自己坑惨了的感觉。咬咬牙,重新挤了笑说道:“没关系的,你发那个誓是因为我不允许,现在我允许了呀,我让你来偷,你就可以偷......呃......我的意思是我准许你偷窥我,既然是我同意的你就不算是偷,你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偷......”
这话怎么说都听着这么别扭呢?
晁靖腰身一低再低,紧张又歉意地说:“偷窥就是偷窥,不存在您同意与否一说,请您原谅。”
林竺深吸了一口气,笑着换了策略道:“那如果我是你的主子,你对我是不是就有无条件保护的责任?”
“这是自然。”
“那你继续喊我阿离小姐吧。”
晁靖听出这又是一个等着他跳的坑,怎么都不肯往下跳了,坚定地说道:“阿离小姐不妨就和殿下在一起,我明着可以保护您,暗中窥视的方式怒我不能去做!”
林竺扬起自己的一双爪子恨不得上去挠他,晁靖赶紧弓着腰身后退了一步。
林竺顿时又哭笑不得,在樟树林以一敌三的武功高手,硬生生被她这只假大灰狼吓成了一只小白兔,真是一物降一物啊!他对她的恭敬其实都是对慕洵的恭敬,她真是好奇,慕洵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让他如此忠心耿耿。
奈何不了晁靖这根迂腐的直脑筋,林竺只好为了性命暂时地恬不知耻一把,转而去巴结慕洵。
马车、马匹、行李都备置妥当,仆人、护卫也都安排到位,苏瑞扬送他们送到苏庄大门外。这回云边玮没跟在一块离开,他妹妹云边玉还不肯从天下食府出来,他昨晚就顺势留在了那里,沈泽涵也没来送,据说他满身的红疹子还没好,也还见不得风。
林竺本来跟在欣妤身后慢悠悠走着,瞅见慕洵要登大马车就赶紧跑了过去,慕洵闻声停住脚步回头看她,她厚颜无耻地催着他说道:“看我干什么,快上啊。”
慕洵瞟着她问:“本王有准你上这辆马车吗?”
他的声音完全没有压制过,周围的仆人和护卫们都听到了,全都看了过来,夏莆更是鄙夷地看着她,仿佛在说见过不要脸的,从来没见过像她这么不要脸地倒贴着粘上去的!
肃王那边也跟着看了过来,林竺生怕肃王开口说让她去坐他的马车,也管不得其他人怎么看怎么想,就绕开慕洵去爬马车,因为慕洵挡在前面拦住了登马梯,所以她是真的“爬”上去的。可爬的明明是马车,她却分明有一种在众目睽睽下爬上慕洵床榻的羞耻感,她想想自己世家嫡小姐的身份居然做出这种毫无廉耻的事情,自己都忍不住在心里鄙夷自己,为了命她居然不要脸到这份上,丢人啊!
好在慕洵也没有硬拽了她丢下车,他上来后只是冷冷地盯着她说:“给本王一个不扔你下去的理由。”
林竺明媚地冲他笑了笑,伸手不打笑脸人,她主动讨好,他应该会怜几分香惜几分玉吧,她笑着说道:“来的时候就坐的这辆马车,我坐习惯了。”
慕洵偏头往外面喊:“晁......”
“哎哎哎,不是、不是这个理由。”林竺赶紧喊住他,锁了赖皮的笑容,实话实说道:“我是不知道容桑会什么时候来抓我,我现在还没有能力保护自己,所以我需要晁靖的保护,你放心等到了昌陵我会自己想办法,我不会赖你太久的。”
慕洵近乎嘲弄地盯着她:“你想借本王的力量去收拾容桑?玄族的武术、巫术、阵术皆为天下之绝,他们有数不清的手段和数不清的高手,要本王挡到你前面去替你承受百年世族的威胁,你看本王像脑袋进了水的冤大头么?”
“承宣好歹叫了你五年爹,我要送他回家,你帮着出一分力怎么了?”
“本王可只应过谰嫣,倘若没有找到画上的人,或者画上的人死了就护佑承宣一世。”
“那、那我也不是要你帮着我去对付整个玄族,我也只是想让你顺手暂时地保证一下我的安全而已,这对你来说也只是举手之劳而......”
“举手之劳也不代表本王就得去做,什么好处都没有,本王为何要帮你?”
林竺憋呕着一口气瞪着他,最后还是自己败下阵来,软软地问道:“那你想我怎样,你才肯做这举手之劳的事?”
慕洵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她立即抱胸后靠:“我不卖身!”
“本王感兴趣的不是你的身子,是你的身份。”
“那更不可能......不是,我是说两样都同样不可能!”
“晁......”
“哎哎哎!”林竺横身拦在马车门口,怒气冲冲,又不得不憋忍下来。
可想了半会都拿不出能让他满意的交换条件,她就干脆抓紧马车窗沿,复又赖皮地说道:“反正我就是不下去了!你要敢让晁靖停车把我扔下去,我就去找肃王,跟他说你送假王妃上雪峪山其实就是个晃子!你是为了得到雪峪门的支持而来,你要跟他争皇位!起程前你还在他面前装孙子,说明你还不想在这路上露了自己的锋芒,那我就彻底打乱你的计划......”
慕洵忽然厉眼盯向她,她后面的话生生卡断,被他深黑如渊的眼眸盯得通体生寒、毛骨悚然。太放肆说了很多不但犯他忌讳还犯这天下之大不韪的忌讳,林竺暗骂自己脑子是真的进了水,这下不但彻底没得聊了,杀了她的可能都有!
马车里气氛骤然寒凉刺骨,林竺往后缩了缩身子,又把脖子也缩了一缩,以防他猛地伸手过来掐她的脖子。
但慕洵没有掐她也没有扔她,盯了她一会后只是冷悠悠问道:“本王不记得有跟你提过,软轿里的人不是本王的王妃。”
呃?他听到的重点竟是这个?
吞了吞口水,迎着他冰凉的目光,林竺尽量让自己看上去镇定泰然,解释说:“我是看护卫们守着王妃的车轿跟守着宝贝一样,而且你不但从来没让王妃露过面,就连肃王两次提到去看一看,你都找理由拒绝了,我就想那轿子里的人是不是真是你王妃,为什么让你守得跟见不得光一样。”
慕洵盯着她,她忽然就不敢再和他对视。
气氛又僵了一会,慕洵收回了视线,好像忽然对她失去了所有的兴致闭上了眼睛,但眉头微微起皱。
林竺缩在一角偷偷看了他好几眼,他的模样像在深思什么事情。可她向来琢磨不透他的想法,他总是想得很深很细又很跳跃,她猜不出他闭着眼睛在想什么。不过,他没有再提要把她扔下马车,这倒是能让她暂时安心的一件事。
慕洵没理她,她就挑着车帘往后面看了看,云峰峥嵘、绵延如画的雪峪山已经渐渐远了,以往的每次离开她都从未回头看过,因为清楚地知道自己想回来就随时都能回来,而这一次她有了前所未有的迷茫,这条通往外面的通州驿道会将她带往一个怎样的未来,她不知道。她心里完全没有底,唯一知道要做的就是去昌陵,先等荆蓿草解了这身上的冰蝉剧毒,可究竟要怎样处理玄族那些未知的秘密,和容桑相比她又有多少胜算,她还有没有命活着回雪峪山,这些都只有时间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