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离传
作者:辛琴 | 分类:历史 | 字数:43.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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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各怀鬼胎
垂如瀑布般的大珠帘后总共摆了六张案桌,肃王、慕洵、苏瑞扬和云边玮四人都是单独坐了一张案桌,五皇子和六公主同坐了一张案桌,承宣竟然和云边玉同坐在了一起,似乎是很喜欢云边玉。就见云边玉拿刀切着羊腿,承宣眼巴巴地望着她切羊腿,剩下的其他人全都绷着一张脸没有说话,气氛僵凝得寒人后背。
林竺放轻了脚步走到候在珠帘外的田姜身边,悄声问:“怎么回事?”
田姜看到她,竟然也不惊讶,好像她没有消失过一天一夜,挨到她耳旁小声回她说:“雪峪门刚刚传下消息来,说清修先生没空给王妃看病,拒绝了我们的求见,清修先生就只给了云公子一张药方子。”
林竺不明前因后果,微讶:“给云公子?”
田姜解释道:“昨天肃王往雪峪门递求见信函时,云公子说他有位朋友身染固疾,既然来了雪峪山,就想替他的那位朋友碰碰运气,所以在求见信函中也附上了他的那位朋友的病情,没想到殿下有心求医不成,他反倒是无心插柳成荫。”
林竺暗道难怪气氛这么怪异,拒绝求见已经是在打脸了,可同样是求医问药,师父有空给云边玮写药方子,却没空给慕洵写药方子,四个皇族子弟的面子竟然抵不过一个江湖人士,师父这一巴掌打得可真狠啊,也不知道师父是有心还是无意。
林竺去看云边玮,云边玮大概也是觉得自己间接地甩了几位皇族子弟一巴掌,脸上神情略显尴尬。
林竺再看看其他人,不由低问田姜:“那被拒绝的是你家殿下,为什么肃王的脸色瞧着更难看......”
“娘姑姑!”忽然承宣一声大喊,如阵旋风似地冲了过来,扒拉开珠帘一把抱住了她的大腿,顺势就将海棠阁中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慕洵微微抬了眼眸很淡地扫了她一眼,神色平静,仿佛昨天什么都没发生过,其他人反倒有些讶异地看着她,脸上神色各异,也不知道心里都在盘算什么。
“娘姑姑,爹爹说你吃午饭时就能回来的,你怎么到吃晚饭时才回来?”承宣抱着她的腿,奶声奶气问她。
林竺心下有些吃惊,慕洵怎么就知道她还会回来?他难道就没想过她消失一天一夜是跑了吗?
承宣又喊了一声,林竺回过神来,不好说自己睡了个大懒觉,就只笑摸摸他的脑袋,牵着他往珠帘里走。
承宣有了娘就不去找云姑姑了,很开心地拉着她冲慕洵跑去,旁边伺候的婢女立即很有眼力地搬来了蒲垫,又添了两副新的碗筷,整套事情做的安静、行云流水,都不容林竺提出半点质疑。
苏瑞扬闲闲摇着扇子往她和慕洵身上转了两眼,笑意忽然深了点。慕洵侧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斜对面的肃王反倒笑着开口问道:“昨日的晚宴便未见到阿离姑娘,今日一天也未曾见到,阿离姑娘这是去哪里了?”
林竺坐定后,挂上客套的笑容,简单说道:“我去雪峪门的山门前逛了一圈,一不小心被他们的迷魂阵困了几个时辰,所以现在才回来。”
“阿离姑娘怎么会独自跑去雪峪门?”肃王很奇怪。
“去试试看能不能破了雪峪门的阵法。”林竺睁眼说瞎话。
“阿离姑娘懂阵术?”肃王十分惊愕。
其他人也都吃惊地看向林竺,林竺拿着刀去切食盘里的牛肉,脸不红心不跳地编故事:“昂,小的时候贪玩,一个人跑去了山上,偶遇一游方的疯癫和尚,他说我骨骼清奇、冰雪聪明,死活要教我些本领,我就跟着学了点,学的不多也不知道管不管用,所以才提前去试试看。”
等她说完,连云淡风轻的慕洵似乎都听不下去了,假借喝酒,声音压得极低地讽她:“还可以编得再像点!”
林竺低着脑袋大口地吃牛肉,假借咀嚼,声音也压得极低地回敬他:“要你管!”
肃王才不管她是哪里学来的,只管她学得怎么样,身子往她的方向倾了不少,期待地问:“那雪峪门的阵法,阿离姑娘去试过可能破?”
林竺抬头看他一眼,看他一脸迫切心急的样子,再看看身旁神色不带任何涟漪的慕洵,简直要疑心想送王妃上雪峪门求医的人是肃王!
她抿着浅笑回肃王:“问题不大。”
“不大就好!不大就好啊!”肃王几乎抑制不住满脸的兴奋,又复杂地往慕洵那儿看了两眼,看慕洵没有过多情绪,才疑心问道:“阿离姑娘有这好本事,三弟之前怎么瞒得如此紧?”
慕洵闻言先偏头看了一眼林竺,才露了得意的笑容回答肃王,低敛说道:“我也是昨日才知道,阿离说她没有十足的把握,怕说早了到时贻笑大方,所以就想先等她确定了再来跟大哥说。”
林竺冷声一哧,刚还有脸讲她,编起故事来比她还无耻!
慕洵听到她的冷哧声,凌厉地暗扫她一眼,她恍若没感觉到,转过去夹牛肉给承宣吃。
晚上回到苏庄主园,一行人都各自散去回自己屋休息,承宣早就倦在慕洵怀里睡过去了,慕洵将承宣抱给田姜,竟然出声喊住了林竺。
林竺打着哈欠回身看他,没什么好脸色地问:“有事?”看他神情凝重,又补充说:“如果你是还想来逼问我的身份,还是早点洗洗睡吧,雪峪门已经明确拒绝了你的求见,你现在只能指着我带你上山,你最好别惹毛了我,否则我就跟你撞个鱼死网破,咱们谁也落不着好!”
慕洵背着手走到她面前,凛然地盯着她。
她被他盯得心里发毛,暗道自己竟然已经没出息到抗不住他的几个眼神,不想服输,便撑着腰挺起胸膛,气势上绝不输给他。
慕洵淡淡扫了一眼她的架式,似乎觉得她很好笑,唇角勾起一抹没什么痕迹的笑意,顿了顿他说:“你身份的事往后再谈,本王只是想问你明天破阵,你有几分把握?”
林竺突然觉得很没意思,撤掉自己身上的气势,冷哼他说:“把你的心放进肚子里吧,明天肯定让你上去!”她转身就要走,却听慕洵说:“听说阵法有易有难,有不伤人的,也就有危险重重的,厉害的阵法哪怕行差踏错一步就是生死两界,雪峪门摆在山脚的阵法十五年无人能破,肯定不会简单,你真有把握?”
咦,他这番话是在担心她的安危吗?
她细琢磨了下,觉得如果慕洵会关心她,除非母猪上树、铁树开花,她还是不要自作多情。所以,只回了句:“有把握。”
慕洵撤了凝重的神情说:“本王忘了,你连玄族的十方绝阵都闯过,失传的生死绝阵你都活得下来,想来雪峪门的阵法对你来说不算什么,是本王多虑了。”
他说的轻松,听在林竺耳朵里就不轻松,当年生和死悬在一隙之间,那种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的凶险与本事大小无关!她想回顶他两句,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一看他要走就连忙“唉”了一声出去。慕洵便又转回身来看她。可他转身转得十分悠然,回顶这事跟吵架一样拿捏的就是个一气呵成,过了点再还回去就显得更弱了,她指着他,讷讷地顶不出声来了。
慕洵一直盯着她等话,她眼珠转了转,指着他的手,慢慢地指向了天,找了话说:“那个,我就是想问你个问题,我看肃王想上雪峪山的热忱比你还高,他不是说自己是来苏庄游玩散心的吗,上不上雪峪山对他来说应该不重要吧?”
听她问到这事,一言两话道不完,慕洵便将另一半身也转了过来,才跟她说:“出发那天早上,本王收到过两条小道消息,第一条说清修先生的弟子秦公子近期会下山游历......”
与秦远有关,林竺就有些激动:“秦......公子下山游历?听谁说的?”
慕洵仔细盯着她,她赶紧敛了点情绪,慕洵才继续道:“既然是小道消息,哪里知道是谁说的。”
“好吧,就算秦公子要下山,跟肃王来苏庄有什么关系?”
“另一条消息说,雪峪门源自玄族一脉......”
“不可能!”迎着慕洵再次加深的目光,林竺讪讪然地抹了抹鼻子,补充说:“我是觉得,玄族有近千年历史,雪峪门从立派初始到今天也不过百年,一个曾长居楚国中原鹿城的沧瀛山,一个定居楚国南境邑县的雪峪山,无论是时间还是距离都差太远,他们不可能有关系。”
慕洵淡言道:“没有什么不可能,玄族百年前凭借十方绝阵名满天下,如今雪峪门的阵术亦是天下一绝,只凭这一点,就能叫天下人信上九分。”
林竺很想反驳,雪峪门跟玄族根本就论不到一块去,可又觉得以自己目前的身份还是不跟他争论的好,免得越争露的情绪越多,越叫他疑心,于是说:“那就算雪峪门真的源自玄族一脉又怎么样?跟肃王来苏庄有什么关系?”
“你应该听过一句话,得玄族而得天下。”
“听过又怎样?”
“至今天下人还都认为,百年前慕氏会坐拥楚国的江山,玄族功不可没。只是玄族在帮助慕氏得到天下后,就从沧瀛山消失隐世不出,百年来没有人能寻到他们的踪迹,谁要想得到玄族的支持是不可能了,但如果雪峪门源自玄族一脉,那就等于说谁得到雪峪门,便可得到楚国的天下。”
林竺深深被震撼了,吃惊道:“所以肃王嘴上说到苏庄来游春,其实是想上雪峪山游说秦公子下山游历游到昌陵去,归入他的麾下,好助他在储位之争中获胜,进而得到楚国的皇位?”
慕洵点了点头。
林竺怎么也想不到肃王竟然打的是雪峪门的主意,他对她的兴趣就是这个目的吗?不对,连慕洵都没猜出她雪峪门弟子的身份,肃王那情绪都藏不好的更不可能猜到,他对她莫名其妙的喜欢看来还是另有其因。
她突然觉得很好笑,天下巍巍群山之多,又岂是雪峪门一山可以左之,肃王竟然信这种无根无凭的消息,当真是荒谬到愚蠢。可转念又想,那九五至尊之位的诱惑,历朝历代只要有机会触碰的人,无不是无所不用其极。先不管雪峪门是否真的与玄族有关系、有没有那等能力助肃王拿到皇位,至少在天下人眼里还算是为数不多的财势与实力兼俱的一大门派,倘若真能成为肃王的一大臂力,于他争夺储位及至皇位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想到这里,她忽然警惕而冷冷地盯着慕洵问:“你该不会也是为了这个才要上雪峪山的吧?”
如果是,那她就需要重新考虑明天还要不要破阵的问题了!
慕洵瞥着她反问了一句:“你觉得呢?”
林竺从他的神色里反应过来,他说小道消息是出发那天早上收到的,而他决定来雪峪山是在前天晚上,或者比那更早之前,他即便在外人面前装傻卖愚,却不屑在她面前说谎,用他的立场来说就是,她还不值得他绞尽脑汁地用骗这种低端手段。
她其实很想知道他上雪峪山到底想做什么,但如果问得太刻意就等于告诉他,她知道他送“病王妃”上雪峪山看病是个晃子,那她可能就需要好好解释解释,她为什么会知道他的“病王妃”是假的这个问题了。
慕洵正盯着她看,似乎在琢磨她刚才略显激动的表情后面是不是藏着某些有用的信息。她赶紧收了一收,故作了然地问道:“那你的那个五弟也想得到储位吗?我看他斯斯文文,不像怀有什么争夺天下的雄心抱负。”
慕洵也收了打量的目光,回她说:“既然是游玩,当然要有两个玩伴。”
林竺“哦”了一声,五皇子和六公主都只是肃王为了掩人耳目拉过来的两颗小棋子罢了,只不过看在外人眼里,到底是掩人耳目还是掩耳盗铃,这就要另当别论。她又好奇问:“不过,清修先生的徒弟既然是个香饽饽,应当人人争而抢之,你那么多兄弟就只来了肃王一人,不可能只有肃王一人想要这楚国的江山吧?”
慕洵道:“想要皇位的当然不止他一个,为什么只来了他一人,本王又从何知道?”
林竺瞄着他问:“那你呢?寻王殿下,那个位置你也想要吗?”
慕洵盯着她,反问:“本王说不想,你信吗?”
林竺斩钉截铁说:“不信!”
慕洵冷笑:“那你还问什么?”
林竺冷哼哼地别开了脑袋,转身就回了自己的屋子,关上门睡觉!
她的确问的废话,他要做什么跟她有什么关系呢,他将来是一败涂地、脑袋落地,还是一举功成、睥睨天下,都跟她没有半分半厘的关系。她和他之间只有一纸虚无的婚姻契约,等找到合适的机会,她就让父亲无论以什么方式都要跟他解除这层隐形的牵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