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几
作者:夙幽 | 分类:历史 | 字数:29.2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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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除恶
“来了银城就想跑?”
“有一个孩子,他叫我哥哥,叫‘扶驷’,他住在破庙,让我去看看他吧,我很担心他。”
不想接受那个事实。
连扶驷也不在了,他的娘亲不知去向,扶几不得不承认那是自己见过的最惨的黎民苍生。
破庙里有很多的尸体,大人小孩老人妇孺,扶几心理腾起滔天的愤怒,他们并不是死于瘟疫,也不是死于寒冷和饥饿,而是像那个老人说的,他们死于土匪。
看那些漆皮剥落的大柱就知道,上面有飞溅的血,有的凝成线蜿蜒而下,像红红的蛇信子。有的干涸,有的还略微新鲜,时间不超过一天,地上的尸体,横七竖八,或笔直或瑟缩,或紧合双眼或死不瞑目,倒在血泊里,倒在佛台之下。
或许佛祖睡着了,所以才没有庇佑他们……
长时间的赶路让身体有些吃不消,加之风寒未愈,调养许久的身体又犯了头疾,看到眼前一幕的时候,张起还在旁边,和扶几的呕吐反应不同,他只是紧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反倒是他身后的小兵看不下去了,默默的把扶几拉开,江湖游侠,有这样为黎明百姓着想的也不错。
“那群土匪也太嚣张了,如此猖獗,连灾民都强,竟然全部杀了。”
扶几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耳边是一片嗡鸣,眼睛有些模糊,但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又强压了回去。
没有看到扶驷,是不是说明他还活着?抱着这样的侥幸心理,压下胸口的干呕,在心里偷偷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一声叫喊:“这里还有个孩子活着!”
活着吗?
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推开围观的众人,在突然放大的瞳孔里,看到了满身血污的扶驷,颈间皮肉翻卷,腹部是一个硕大的窟窿,小小的孩子,瘦瘦的身体,扶几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那么多的血,万千悲痛都化为哽咽,有什么东西梗在胸口,突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躺在地下的扶驷微微睁开眼睛,在落日的余晖里,嘴唇翕动,声音微弱到不能再微弱,扶几“扑”的一声跪趴到他旁边,把耳朵凑到他的嘴边,大概是太过悲痛,悲痛到头脑昏沉,连灵敏的耳朵都变得不好使,一时之间竟听不清他说的是“谢谢”还是“再见”。
“不,不要,不管你说的什么我都不要听,你不是喜欢吃红烧肉吗?扶驷,你坚持住好不好,我一定能想到办法救你,我去找我的师父,她什么都会,那里有很多的药草,一定可以救你的命……”那么小的孩子,不知道他能不能听懂,扶几不管,只要他活着。
“远追哥哥……,我……好痛……,我看不到弟弟了……娘亲逃走了……你帮我照顾好她……不好……”那是弥留之际,扶几不得不承认。
好像是怕他听不到了一样,不等他说完,就急急忙忙的回答:“好好好,你先养伤,要怎样都可以,以后我养你都可以,好不好?”
不,他已经听不到了,放在他腕间的手指,已经感觉不到他的脉搏。就像不能直面其貅的无情,所以无法直面生死,更何况是那么小的孩子。
扶几不杀人,但不代表不会!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先找到扶驷的娘亲。
没有,没有,整个银城都被翻过来了,仍然没有,如今瘟疫泛滥, 张起派兵围了县令的府邸,又派人守住了城池,外面没有人想进来,里面的人也别想出去。一个柔弱的女人,能去哪里呢?难道已经……不,不可能的,师兄他们为了保护自己,可以做到如此那般,她是一个母亲,她拥有的力量是自己不能想象的,所以她一定还活着。
城里还有许多人需要帮助,扶几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是对扶驷的母亲那么执着。或许是不愿意相信什么,也或许是因为答应了扶驷,那个在弥留之际都还在想着自己娘亲的孩子。
张起的军队带来了粮食,那是半个月后,从最近的粮仓送来的赈灾粮食也到达了银城。这一次来的很齐全,没有了层层盘剥,度过难关不是问题,补充军饷也不是问题。
这件事情迟早要告诉皇帝的,也或许皇帝现在已经知道了。
刚刚知道这里爆发瘟疫的时候,扶几写下了症状,飞哥传书送回帝川,就在这尸体堆成山的时候,师父的信终于来了,写了许多药,写了几个方子,扶几什么都学,唯独不学岐黄束术,到底哪一个可行自己也不知道,那就每一个都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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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的命令传回来,让张起领兵不动,先治好银城的瘟疫,当疫情被控制住的时候,距扶几 到达银城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边关战事还不甚紧张。
那时候樱桃全都掉了,山花也谢了,天气一天比一天温暖。
这边每隔一百丈设了粥棚,挨着粥棚的,是药棚,疫情被控制住,中央派了钦差大臣,监控地方,革了不少官员的职,包括银承的县令和刺史。对此,扶几没有什么表示,蛇鼠一窝,没有砍他们的头就已经不错了。
沙河下游也得到了重建,流民减少,一些未染疾灾民都回去了。
二十天之后,瘟疫彻底被制服,到现在为止,扶几仍然没有找到扶驷的娘亲。
再每一批尸体被火化之前,扶几都不顾他人的劝阻,尤其是张起的,都要检查一遍,确定以及肯定,的确没有要找的人。那是不是说明她还活着?
张起说,五天后带领他的军队出发,直赴边关,扶几觉得自己也该走了,已经在路上耽搁了那么久。
“你……准备去哪里?”那是大军已经在城外集结完毕,只待吉越大将军张起一声令下随时便可出发,扶几不知道他在磨蹭什么。
总不能告诉他自己也去边关吧?“回家,去找一个人,我有很重要的事,还有那山上的土匪……”一下子没止住,差点说出自己的打算。
“你说什么?”
“没什么,让你的军队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就出发吧!”
飞音跑得一如既往的快,在自己飞出城墙之后,敞开蹄子直往山上奔去。原本是月色入户,却又在子夜时分欣然起行,披衣而走。
腰间别着长长的白骨,有风穿进箫孔,又迅速的钻出来,发出嗡嗡的低鸣,和着风,呼啸在耳边,时而清晰,又时而模糊。
有发丝高绾,迎风而动,长长的发带被吹起,在身后拖了长长的一截。师兄送的玉珠,戴在腕间,被风掩盖了细微的碰撞声。扶几曾一度喜欢这种感觉,速度飞快的时候总是能让自己忘记很多的东西。
那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山寨,时间够晚,所以只剩呼声,没有灯火通明,连油灯都没有。好在自己夜能视物,摸黑走过长长的山道,有猫头鹰的叫声传来,在黑夜里诡异吓人。
草丛间偶尔有什么野兽穿过,发出悉悉簌簌的声响,从小生活在帝川,扶几早就习惯了。手不自觉的摸上颈间的齿痕,明明过了那么久,不知道为什么,在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还是能感觉到痛,像是在提醒着自己那一段过往。
带了三个火折子,又带了一柄长长的刀,拿着竖在身前的时候,让人想到房门上辟邪的关公,扶几看过那些死去的人身上的伤,不知道自己下不下得去手,既然他们用的是同样的武器,那自己也拿同样的武器。
半个时辰之后,有火光映红了半边天。然后是不知道谁突然爆出的叫喊声。“着火了,快救火!”
那时候扶几还在厨房,大概是为了方便,他们竟然把仓库设在了厨房旁边,东西不多,大概也是知道狡兔三窟的原理,其他的东西藏在哪里 扶几不知道,既然不知道,那就把整个山寨都烧了吧,烧完了总能烧得到的。
一个人的力量的确不怎么够,但如果加了迷烟呢?
仓库里的东西被保护得很好,很干燥,火迅速燃起来,扶几从腰间掏出一个药包,有点重,还不能一次性用完,索性倒了一半,提前吃了解药,对自己没有影响,对其他的人可就不一样了,大火把味道散出来,还没有靠近就已经晕倒在地,最痛苦的是意识还在,只能倒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辛辛苦苦抢来的粮食被烧掉。
等忙过来了,扶几才抽空看地上倒的一堆人,不少,四十多个,男人居多。
估计那几个女人是厨房烧火的,一掌劈晕一个。
“你……你你你你想干什么?”
“问这个话之前你们不应该先想想自己的身份吗?你们是土匪,自然少不了来寻仇的。”
“你,你你是来寻仇的?”其实当初入这一行就应该想到这样的后果。这是迟早的事。但心有不甘,大概只要是个人都会心有不甘,居然输在了一个乳臭未干的人面前。
“你们把人关在哪里?”
“什么人?”他的目光闪躲。扶几把火把举的近了些,才看清那个人的容貌,如果一定要形容,那就是山野村夫。这座山的名字叫“鲤鱼山”,看样子这个人就是土匪头子鲤鱼青,听说他们的二当家叫刀月白。
扶几才不管什么青红皂白,做了错事就是应该付出代价。药效一时半会儿不会消失,他们不说索性自己去找,反正地方也不大,这不,没一刻钟就找到了。
那应该是一个柴房,关了些年轻的女子,看样子是难民,衣衫褴褛,头发凌乱。一个一个看过去,还是没有自己要找的人,告诉他们路线,都放走了。
大概是自己本来就想这么做,也或许是一时气的,不管柴房库房牢房仓库卧房,全部放了一把火,通通烧掉。至于你们搜刮来的金银细软,大的带不走毁了,小的能带走的都归自己。
打开一个箱子,里面整齐的放着白银,拿起一锭一看,竟然是朝廷的赈灾银两。如今看来,那个县令和刺史是真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