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子安他无言地看着接引车窗之外，金色的夕阳如同一朵玫瑰一般就要沉在山后的黄金潭中。

今天和程远长、洋基的对话里还有从《犹格斯计划》任务书里了解到的情况，纪子安可以判断出这个“犹格斯计划”的难度系数远在自己在【九洲】执行过的任何任务之上。

那个从北极星传来的诡异电波、冥王星上方从何而来的虫洞、凭空出现的连续零……

纪子安感觉这简直就像是一个警示类型的预言，作为一名V-20X的飞行员，纪子安一直很相信自己的直觉。

对于一名战士而言，战死沙场，亦是死得其所，但这一次恐怕自己等人将要面对比死亡还要可怕的敌人。

纪子安无声地长吁一声，低头看着这本《时间大把你爱》，现在，自己要学会的是如何告别啊。

当纪子安回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晚上10点多了，西部战区的1号基地离着市区400多公里，幸好纪子安走的时候给护工打了电话，让他今晚上晚点回去，毕竟平时都是纪子安亲自操刀，价钱再高的服务，纪子安还是觉得自己亲自陪着好些。

房间里的灯还亮着，暖色而柔和的黄光让有些疲惫的纪子安放松了许些。

“咳-咳-咳”。

屋内传来了断断续续而微弱的咳嗽声，看样子老纪还没有睡觉，应该还在用自己的平板刷着《亮刀》。

果然，当纪子安走过墙角的时候，看见老纪背后的床板摇了起来，他油黄黄的光头像一枚灯泡一样闪着柔光，上半身披着那件洗脱色的蓝色工作衬衣，颧骨高凸、异常削瘦的脸庞却是笑容满面。

此刻纪子安也正好听见了那句经典，“你他娘的意大利炮呢？给我拖出来！”

纪子安记得这一集，这是李芸龙为了救自己的当婚妻子秀琴，集结了8个营近万人的力量去攻打平安县城的小鬼子山本，最后山本不得不为了活命，在平安县城头用秀琴的生死钳制李芸龙以求拖延时间。

“团长，我还能带头再冲锋一次！”

是魏和尚拦住了要开炮的李芸龙，老李面前一个是自己心爱的女人，一个是继续硬打城墙很有可能久攻不下，被增援赶来的鬼子咬住包了饺子。

挚爱之人与军人之责任，他会怎么选择？

“开炮啊，你他娘的愣着干嘛啊！开炮！”

秀琴也在城墙上骂着老李是不敢开炮的孬种，实则是对自己的丈夫做着最温柔而骄傲的告别。

“轰！！”

炮火将平安县城头轰成了废墟，老李也扯下了他的帽子呆呆地跪坐在地上。

“老爷子，白天有人来看你了？”

纪子安注意到了老纪右手台面上放着的两篮水果和一些老年补品，下面还压着一沓黄色的信封。

“是大女子、二女子来看我了。”

纪文绪费力地抬了抬身子，他伸出手颤巍巍地指了指一旁，示意纪子安自己剥得水果吃。

自从纪子安把老纪转到军区总医院安顿下来以后，他也和大嬢、二嬢以及自己那个废物老爹通了电话，告知了纪文绪现在的情况。

当然纪子安也补充到了治疗的费用自己一个人承担没问题的，这些年来读大学的时候纪子安是有补贴的，而且纪子安也一直是母胎单身，空军学院的学习与训练、【九洲】间歇性、高强度的任务里根本没有时间发展个人感情，如今自己的军衔也升到了空军少校，这些年纪子安自己在【九洲】攒的“老婆本”应该是够顶一段时间了。

当然，现在纪子安加入了“犹格斯计划”，纪文绪会得到那一份50年期限的“冰存”，现在一切都已经解决了，但是纪子安此刻心里却是涌现出一些莫名的感伤。

“老爷子，我给你找到法子了。”

纪子安将“冰存”简单地告诉了老纪，纪文绪无言地听完了，他抬眼看着自己从来是一张冷如冰刀的孙子，双目中尽是疲惫，

“好，走之前我想再去看一看你婆婆。”

“婆婆？”

纪子安不解地问道，

“婆婆埋在老家，按照鹿医生的叮嘱，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可不能跑得太远。”

“不是还有你说的那个啥子冰柜嘛，你吹得这么厉害还怕啥子？”

纪文绪不悦地说道。纪子安沉思片刻，缓缓点头。

“好，明天治疗结束后，我下午开车搭你回去。”

纪子安也拗不过犟的跟头牛的老纪，他靠着旁边的床位坐了下来，这间病房是两人间，不过另一床被纪子安租了2个月，他平时不回家，就跟老纪住一起。

“这是她们的心意。”

纪文绪缓缓地翻身把那沓厚实的黄色信封给纪子安递了过去，

“这是大女子、二女子她们拿的，我不要，放到这里就跑了。”

纪子安早就注意到了，他想说的是大嬢二嬢何必如此呢？

现在移动支付如此便捷，你们直接线上转账就好了，十几万也就是轻轻一点就转过来了，哪像你们现在跑这么远信封装的这么厚，也就三四万。

纪子安拿出了篮子里的一个苹果，麻利地削皮后，思索片刻后还是决定提醒一下老纪：

“去年大堂哥买房子借了五万，二表哥今年年初结婚我们又随了两万，此刻你们来送钱我觉得其目的有待商榷。”

“子安啊，你这个就是太理性了！人家也不容易嘛，你大表哥还有两个娃儿要养，你二嬢现在还在供老二上大学。”

纪文绪也算是一个争气的老一辈，从来没有问子女要过一分钱。

“老爷子，正是因为如此才会显得很可疑。”

纪子安直接面无表情地将苹果核吐进垃圾桶：

“老爷子，我这次任务会去得很久，8月份之后就很难与你取得联系了，你那边‘冰存’等到，大嬢二嬢她们盯着你的养老钱……”

纪子安对自己那两个嬢嬢敌意那么大还是有原因的，自己一旦去了“犹格斯计划”就没机会再回来了。

老纪本来就不缺钱，她们俩这时候送点皮毛过来刷存在感，真是太急了吧。

很有可能，纪子安给老纪带来的“冰存”，会使得老纪比纪子安的那两个嬢嬢还活的久。

纪子安这时注意到老纪看自己的眼神不对劲，就像是当年拿黄金条子打自己之前的神情：“怎么，得部队里面还学会勾心斗角了？”

纪子安面无表情地撇撇嘴，

“老爷子，你那笔钱就老老实实地放到那里，等你睡个50年睡醒了，那时候你想咋个花我都不拦着你。”

纪子安还不了解老纪的尿性，他就怕对方做那个及时雨，后辈的事情如何还用得着你操心吗？

大嬢二嬢他们儿子的儿子那都是你重孙辈了，人家喊爷爷都是人家的爷爷，至于你这个祖祖那就是好几年才叫一次，老纪你就好好听我这个亲孙子给你的安排吧。

第二天，开车回老家已经又是黄昏天了，纪子安把车停在了山下，在这里能够看到半山腰杂草后面的那两座坟包

——老纪当年在这里埋下了自己的老伴，后来趁纪子安在沙漠戈壁拉练的时候，自己偷偷在老伴的旁边修好了自己的那一座，说的是提前弄好很方便，等那一天来了，就不要像那些人急匆匆地还要选地方、挖地方、订做墓碑。

纪子安简直想说老纪你要不把下辈子的人生规划提前写好吧，直接省去了你投胎后父母的麻烦。

纪文绪执意要山上去，纪子安便背着他，背后贴着全是老纪的骨头。

纪子安看着这个自己从没谋面的亲人之坟，他只想说，放心吧婆婆。

老爷子我都给他安排好了，也请你保佑他平平稳稳度过“冰存”期。

八月风拂面，山上猪毛草沙沙作响，似在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