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君此诺
作者:情雅成诗 | 分类:历史 | 字数:12.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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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水落石出
皇帝走后,卫青让辰儿吩咐下去,以平阳公主需要静养,不喜打扰为名,大将军府闭门谢客。
“平阳,来,该喝药了。”卫青小心的将平阳扶起,又在她身后垫了一个紫色软枕。这两日他日夜不离的悉心照顾着,平阳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血色。
“你还不知道吧。”卫青一勺一勺的喂平阳喝药,时不时用手拨开挡在她额前的几缕发丝。“这次出征,各路大军都不太顺利,唯独霍去病打得最好。他领着他那八百骑在大漠里驰骋数百里,斩杀了两千多人,还杀了匈奴单于的叔父和国相。昨天,皇上已经封了他冠军侯。”
“冠军侯?好威风的封号。”平阳嘴角微扬,却笑得有些勉强。
“怎么了?你不高兴?”
“没有,去病也是我外甥,我当然替他高兴。”喝完药,平阳靠在枕上,目光望向窗外,那夜的雪已经化去了大半,露出华贵的琉璃砖瓦,光洁如新。
“我只是一时感触罢了。去病刚封了侯,他那里一定很热闹吧。”
卫青没有答话。他眼中满满的疲惫,平阳看得见,也因此更加心疼。
“仲卿,你是知道我的,我不是要你去和去病争什么。我只是怕你难过。你是将军,怎么离得了战场……”
“怎么离不了?”卫青从身后抱住妻子。骤然间,仿佛是被阳光紧紧笼住,平阳躺在一片暖风和煦里,倒有些害羞起来。
“皇上说的对,不打仗,我正好可以多陪陪你。”
“都这么多年了,谁稀罕你陪……”平阳故意说着,浅笑着的脸颊泛起红晕。
虽然是玩笑话,却听得卫青心里一阵刺痛。平阳说的不错。从他离开平阳府入宫的那天,她就一直在等,一等就是十六年,后来结了婚,他常年在塞外作战,她还是再等,到现在,都这么多年了……
还好平阳并未注意他脸上的表情。卫青把她的头贴近他的侧脸,嘴唇凑近她耳边,宠溺的说道:“等你好了,我陪你去灞桥,去骊山南面那片草地,我带你骑马。”
“真的?……好。”平阳终于展颜,还带着病态的容色透出了光彩。她的发丝顽皮的轻蹭着他的侧脸,逆光的睫羽上,闪闪烁烁的似有碎金万点。
平阳公主为什么会在雪夜去灞桥,为什么会小产,卫青心里有数,却因挂心公主而一时不愿多提。刘彻眼里却容不得沙子,如今他虽然对卫青存了芥蒂,可若是有人因此而算计到皇姐身上,他断断不会答应。
椒房殿内,左右已被屏退。皇帝皇后端坐于上,下面跪着的,是平阳公主的贴身侍女,辰儿。
“你这丫头素来伶俐,怎么这次竟如此糊涂!说,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给你那样的消息!”屋内,烛火似乎也随着这声音晃了一下。刘彻的目光凛然如刀锋,令人不敢直视。
“奴婢有罪,奴婢罪该万死……”辰儿战战兢兢地磕头请罪。她知道自己误传了假消息,让公主出了这样的事,心里一直十分惭愧。虽然一直没理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却也隐隐感觉到是有人在刻意为之。
“奴婢那日奉公主之命去椒房殿,就看见一群人在那里窃窃私语,见奴婢过来,好像还故意躲着……”
“糊涂!本宫的宫女你怎会不认得?”皇后卫子夫开了口。这些天,她早已暗自查过此事。话说到这里,谁做的手脚,她心里也已有了眉目。后宫和前朝从来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哪些人在明里暗里惦记着她和卫青的地位,她心里有数。虽然一向是温和的性子,但刀都架上了脖子,她也绝不会甘心引颈受戮。
卫子夫长裙摇曳,迤逦着走到殿前,面向刘彻,从容下拜道:“陛下,辰儿来椒房殿那日,王美人恰巧来向臣妾请安。王美人与臣妾平日里来往不多,只那日兴致格外好,还约了臣妾一同去踏雪赏梅……”说到这,子夫话留了一半,抬眼看向刘彻。很明显,那日椒房殿门口不怀好意的谋划,十有八九就是出自王美人,或者她哥哥王统之手。
“陛下,臣妾与弟弟都是求平安的人,不想就被人家这样算计。要光是卫青就罢了,只是可怜了平阳公主……”不知被哪句话触动情肠,子夫竟垂首啜泣起来。
“颜儿!朕何时亏待过她!居然这样的蛇蝎心肠!”
“陛下明鉴!”子夫又一叩首,“王美人长居后宫,前朝的军情她怎么会知道,又怎么会这样别有用心的断章取义?”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很多时候,蜻蜓点水的一句话,在不经意间,登时就会掀起滔天狂澜。卫子夫居中宫多年,红颜渐老,早已不复当年的娇媚婉转。几年来后宫里新人辈出,竞相争艳,她本是与人为善的性子,也乐得安心抚育皇子,并不愿参与是非。只是这一次王统兄妹二人欺人太甚,竟朝平阳公主下手,她不得不反戈一击。毕竟堂堂大汉皇后,可并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召王美人和绣衣使者王统!”
刘彻的震怒在意料之中。他可以冷落卫青,甚至冷落皇后,却断断不能容忍皇姐受到这样的算计。王统任绣衣使者不过数年,竟有胆子干出这样的勾当,实在其心可诛!
调查的过程并不复杂。王统兄妹二人长跪在椒房殿前,痛哭流涕的忏悔着。王美人伏在地上,一张俏脸惨白如纸,一头如云乌发也因不住叩首变得散乱似草,她泪水似断线的珠子滚滚而落,不停地请求着皇上念及昔日情分。刘彻见她哭得凄惶,心中倒也微微泛起了些不忍之意。
“陛下好自在,一大早的就在这儿审问姐姐的侍女!”一个清丽的声音传来。语气虽平缓清淡,却让人无法忽视。循声望去,竟是久未入宫的平阳公主。她今天略施粉黛,面上虽然显出了些消瘦,但在一身淡青长裙的映衬下,亭亭如修竹,更显韵致。
平阳浅笑盈盈,径自走到殿前,竟俯下身,亲自扶起了梨花带雨的王美人,一时间看的众人瞠目结舌。
“陛下一向怜香惜玉,怎么舍得让这么水灵的美人一直跪在冰凉的石砖上?”平阳始终带着笑,语气亲切和缓,到让一旁的刘彻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姐姐…..你……你怎么来了?身体可大好了?”
“多谢陛下挂怀,已经好了。”平阳浅施了一礼,又道“姐姐今日来,是斗胆想替王美人兄妹讨个情儿。”
“姐姐,你糊涂了?要替他们求情?”
“平阳感激陛下顾念。只是王美人是陛下心尖儿上的人,若是因为我的缘故处置了,日后陛下再念起王美人的好处,岂不是要怪罪姐姐了?”
“姐姐这是哪儿的话?朕岂会为了后宫宠姬让姐姐受委屈?”
“家丑不可外扬。若此事在朝中传扬,恐会有碍陛下清誉,这罪过平阳万万承担不起。”
“姐姐……”
“请陛下成全!”平阳一屈身,竟顺势跪了下去。
刘彻一时语塞。皇姐虽外表温和,骨子里却心性儿极高,从不屈身俯就。如今竟甘心受一个后妃这么大委屈。这其中究竟为了谁,刘彻又怎会看不出来。
从宫里出来,平阳的嘴角始终扬着恰到好处的弧度。宫门外,一点残雪点缀着墨色的石阶,在融融春光下,逐渐化尽,化成了一片片清清浅浅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