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书房，箫道悠忆起萧道崇所说的那次狼狈归程，就是从那次承蒙一位潇洒公子暗地给予的一头野鹿和雄厚的财富，才使萧家辉煌起来，当然，其中也离不开他的几次精彩的化险为夷，使得萧家能够转危为安，但这些不在话下。

今夜，令他恍惚间感到有一丝诧异的便是听到四弟说起的时候，那些有过值得骄傲的回忆，似乎都成了过眼云烟，他自己本身并没有太大的喜悦与自豪，就像是行路时，自己掉了些东西，然后又捡了起来，继续上路。

在别人眼中看起来不可思议的事情，到他的眼里就稀松平常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一种稀松平常的感觉，但是，就是这种不知道才让自己感到诧异，莫非过往的就像是自己的一场梦，梦醒了自己就理所应当的拥有了这一切？这让箫道悠第一次对自己的人生产生了疑问，或者是对自己产生了疑问。

那些沿途走过来的路，成为脚底岁月的一种延伸；那些沿途看过的风景，成为自己岁月里的幻彩；那些沿途遇到的人心欲望，成为自己日后纵横捭阖的一类筹码；那些沿途经历的人性良善，是他时不时的感动，世间的温情永远不会落寞。

而这一切的一切，凭着岁月慢慢流逝过去，自己仿佛什么也不知道，回忆到了眼前成了一片模糊，而自己又似乎什么也都记得。流年逝去的只不过是人生中所有的重复和百无聊赖，那些存在脑海中的记忆，是自己精彩的印证，也是自己来过的证据，但是，也只有自己记得。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原来只是为自己而活，为自己的欲望、心情和理想而活。而自己的身边人也都是由于自己对自己的了解，才会选择让他们留下，什么都不是偶然。换句话说偶然也是必然的一部分。

“老爷，夜深了，该回房中安歇了。”说话的是箫道悠的夫人李氏，说话的同时李氏为他披上一件披风。这时，箫道悠顺势握住她的手，说道：“走，咱们回去吧。”李氏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握弄得脸红不已，因为他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她，即使他们已经相处了十几年。

她想要将手收回去，却无奈被他握得紧紧的。箫道悠见此笑道：“都老夫老妻了，还这般害羞作甚？”李氏低下螓首，说道：“老爷，莫要如此，这里还有别人看着呢。”

“哈哈，怕她们做什么，叫她们不看不就是了。”说话间，萧道悠扫了一眼跟着的两个丫鬟，丫鬟也很懂事目光触及别处，当做不清楚发生过什么。而后他们一起走出书房，往卧室的方向走去。李氏无奈，只好任他牵着。

半路，箫道悠忽然说道：“你们两个不用跟了，回去吧，把灯笼留下便可，路上你们也要当心些。”“是。”丫鬟做了个万福走了。

箫道悠一手拿着灯笼，一手牵着自己的夫人，李氏一言不发的跟在身后。往昔的种种温情，不自觉地涌上他的脑海，果然珍惜不过眼前人，他停下看着李氏说道：“今生有你足矣。”李氏一听又是害羞不已：“老爷今晚这是怎么了，净说这些胡言乱语。”

“没什么，只是想了些事情，明白了些道理。”说着箫道悠将李氏抱起，她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不能言语，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头埋在他的胸口。

“琴音莫慌，今晚我不是疯了，也不是一时心血来潮，以后我都会待你如此，我知道以前是我冷落了你。”箫道悠黯然一笑，原来幸福很简单，仅仅是，有你陪伴。看惯了人世间的冷暖，才知身边人难寻，知心人不多。

“老爷莫要说这样的话，我知道你有你自己的事业，你整天劳碌，我不该去打搅你的。而且若是你每天都要如此，才是不好呢！换作谁也受不了呀！”李氏低声说道，似乎她还没有从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中缓过神来。

“哈哈，对，平淡才是最好，以后晚上我都陪你如何？”“老爷有这份心便足矣，只要不耽误了你的事情便好。”有妻若此，夫复何求？他们一路低语回到卧室内。

屋外星星眨着眼，似乎也没有看透这一场突如其来的举动，人的懵懂不知，使得感情，总是有时甜到让旁人受不了，又有时候冷到冬日寒雪，万里冰封，平静到最后却成了最难寻求的一种生活方式。

岁月流淌在夜晚有些温冷的空气中，一丝一丝地飘着，静静逝去的是人的短暂年华和永恒的时间。若仅仅都是平静度过，岂不是太无趣了些。夜晚不语，安静美好，知情易逝，人物难留，但若放手，此生若何？说是随缘，其实从心。

第二天清晨，箫道悠刚刚醒来，看向天空，乌云密布，牛毛细雨一丝丝地飘下，给人一种沉闷的气氛。就在他准备出门到正厅吃早饭的时候，这时，良冬慌慌张张地跑过来说道：“老爷，老爷，有大事禀告。”

“慌什么，有什么事慢慢道来。”萧道悠走到正厅之中，拿起放在桌上的茶抿了一口，缓缓说道:“说吧。”

良冬放平气息，也没有了刚才的那般慌张:“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突然之间听到觉得很是惊奇，不光是我，大街上的行人也是如此议论纷纷。”

“说重点。你来到现在也有一些时间了，却还是和以前一样糊涂，可见我这些年白训你了。”他将手中的茶水喝完放回桌上。

良冬一边添水一边说道:“老爷教训的是。事情是这样的，世代和我们家交好的张家，今天突然放出消息说要举家南迁到杭州一带。昨天晚上张家大老爷遣散了许多家仆、丫鬟的时候，就有一些人议论这件事，现在看来这个消息是准确无误了。”

“原来是这样，可善之怎会做出这样的举措，看来我得亲自去一趟张府瞧瞧了。”萧道悠正在独自呢喃的时候，忽然听见了萧茗的说话声。

“爹爹。”萧茗走进来做了一礼，说道:“张爹爹派人传话来，要在临走之前亲自见你一面。”

“嗯，我知道了。”萧道悠点了点头，抬起头看见萧茗一脸悲伤，心中一紧:“若儿，也要走吗？”

“或许吧！”萧茗轻叹一声回道。

“那你和我一起去吧，去问个明白，若是走也不必强求，若是不走自然是极好的。”萧道悠知道萧茗和张若蝶从小便青梅竹马，两家也定下婚事，可眼前却出了这样的事，也不知先前的一切还做不做数。

“哎！”萧道悠轻叹一声:“走吧。”

长亭外，古道边。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延展到视线的尽头，青山乌云，泛起涟漪的江面，风很轻，空中只有时不时的鸟鸣声和淅淅沥沥很小的雨声。

江边是萧茗和张若蝶，而长亭之内是萧道悠和张仁海。

花开两朵，各表一只。

“善之，你为何这次走的如此匆忙，我今早得到消息，而你今天便要启程，这一行怕是再也无缘再见了。”萧道悠坐在石凳之上，目光眺望远方青山，缓缓说道。这时的青山已经泛出些淡黄的颜色，秋天快要到了。

“哎！具体的我不能和你表述，只能告诉你，有些事真的不是你我这样的看似很有权势实则命运掌握在别人手里的人，能够把握的。闲庭兄，话我只能说到这里，其余的真不是愚弟不想说，而是不能说啊。”张仁海一脸无奈，边摇头边低声说道。

“我了解了。”萧道悠将目光收回，看着近处一朵在小雨浅风中依然摇摇欲坠的淡蓝色小花，黯然说道。

张仁海见此也只能又摇了摇头:“哎！一场秋雨一场寒，这轮回实在不虚啊！”

“那若儿呢？”萧道悠也不再执着。

“若儿……”说到这张仁海又叹了一口气:“我对不住幻茗这个孩子啊。”

“别谈什么对得起对不起，谁人在这世上能够有一件完全称心如意之事，苟延残喘罢了。只是苦了这两个孩子了，别看他最近似乎懂得一些人情世故，到底还是个孩子啊。”萧道悠捋了捋胡子说道。

“世事亦真亦幻，不必强求，不必强求。但愿他们早点懂得吧！幻茗那里你去劝劝吧！”张仁海说道。

“嗯！”之后，他们两个便只是站在那里望着那尽头之处的远山，将时间留给那两个尚不谙人世的孩子。

而萧道悠回过头望向城楼的那一刻，恍惚间，看见了张家那比城楼还要高的房屋，独自矗立在那里，在天地间，就像一个能够通天的枢纽，落寞而又高远。

这一刻萧道悠似乎恍惚了，到底是亦真还是亦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