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师道回到中厅，老管家种明刚招呼他们坐下，种师道一拱手：“不知王国丈和吕将军到来，种某有失远迎。”

“老朽冒昧来访，种尚书还请不要见怪。”

“延州吕惠卿参见大帅。”

种师道见吕惠卿要下拜，忙走过去托住他：“吕将军不须见外，还请坐下说话。”

见两人坐了下去，种师道微微一笑道：“不知两位这么晚了还联袂而来所为何事。”

吕惠卿原来是种师道的老下属了，知道大帅的性格是素不喜别人转变抹角说话，因此直言道：“不瞒大帅说，麾下在延州已有六年了，这一次回京述职，是想找个人在皇上面前说上几句话，我也老了，身子骨再也经不起折腾，只要能调回京师安度晚年，于愿足矣。想到我这位王年兄如今贵为皇亲国戚，应该可以说上句话，不料，唉。”

说到这里，吕惠卿摇了摇头，眼中却闪出一丝不为人所觉察的兴奋。

“怎么了，莫非还有人故意整吕将军不成，要是这样的话，我种师道第一个不放过他。不过吕将军正当年富力强，岂可轻言进退，西北大局还得靠你和刘将军支撑着。待我和王国丈与皇上说说，让陛下为吕将军考虑一下，你说是吗，王国丈？”

这并不是种师道在说场面话，现在西北的局势少了种师道，确实需要吕惠卿和刘延庆两人，而种师中、高光远、王厚三人只是虎将而已，并不是帅才。

“是啊，吕年弟，种尚书说得不错。”王藻在一旁悠然自得的接口，并不再说话。

吕惠卿见王藻并不说出他的来意，心中暗骂了一句老狐狸。

“大帅，是这样的，今天在国丈府我本要让王国丈向陛下进言，不料皇上是亲访国丈府，与我们说了一席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想到大帅近日和皇上比较相得，还要请教大帅。”

吕惠卿一边说，一边打量种师道的脸色，直到吕惠卿把皇上在国丈府的行程说完，他脸上始终是波澜不惊。

其实种师道心中也是被吕惠卿那宋夏之战的实质分析给惊呆了，是啊，这就是宋夏战争，实质一旦道破，那就掌握了战争的主动性，相信以皇上的眼光，已经完全可以把握西北边境的部署，种师道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吕将军好论调，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相信皇上也是被你这一番论调折服了，正要重新经略西北呢。如若有成，吕将军是功不可没，在下要恭喜你了。”种师道无不羡慕地道。

“是吗？”吕惠卿和王藻有些不相信的样子。

种师道虽然不敢肯定皇上会不会任用吕惠卿为西北大员，但重用是肯定的了，以皇上的心性，西北的局势一定会有大变化。以种师道的猜测，又怎么能跟他们两人说呢。

不过，对于国戚王恒和自己这名爱将，种师道可得提醒一番。

“王国丈啊，你对皇上怎么看？”

“这？”王藻嗫嚅着，不知如何开口。

“怎么，不好说，国丈放心吧，在下的为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可是牵涉到王恒仕途和你王家以后兴衰荣辱，不得不小心从事啊。”

王藻皱了皱眉，心中却委直不下，知道若不把心里话说出来，种师道也绝不会掏心窝子说话，便把心一横，绝然道：“说实在话，老夫初时是看不起当时的端王，为此还和高氏太后吵了一架，自小女嫁后，端王也甚少到府，我也懒得搭理他们两人。不料这倒是老夫走眼了，想不到皇上的心机是如此之深。”

种师道点了点头，他明白王藻心里的想法，其实这也是大多数人心里的想法，有道是三年不飞，一飞冲天，三年不鸣，一鸣惊人，皇上隐忍何止是三年，是整整的十年啊，其中只是和曾布有过一些交往，恐怕众臣中除了曾布之外，是没有一个人了解皇上真正性情的。

不容易，真不容易。

种师道见王藻说了出来，便接口道：“是啊，皇上隐忍的十年可真不容易，十年磨一剑，陛下等待的就是这个时刻，单单就是这个忍字的功夫，世上怕没有多少人能够做得到。”

“是啊，老夫在宦海沉浮几十年，见过各色人等，就是皇上我却无法看得透。”吕惠卿不无感慨的道。

“王国丈、吕将军，之所以在下要你们说出你们对皇上的看法，就是要告诉你们，皇上绝对是一个圣明、精明的主儿，看陛下初登九五，就能整顿宫闱、然后是定六部、掌禁军、谋商战，又以雷霆万钧的手段拔除五城兵马指挥，这一桩桩、一件件，又有哪一次不是深谋远虑，皇上的每一小步，都是步步为营，每一步都有其深意，我们要看清楚才可以跟着走啊。”种师道知道王藻是一个标准的清流，从皇上造访王家来看，是有把王家作亲信培养的苗头，所以他才不厌其烦的向他们解说。

种师道的一番话说完，王藻和吕惠卿就算是再蠢，也知道说的是什么东西了，不过吕惠卿还是小心翼翼的发问：“大帅是说，陛下赞同吕某的话，并有可能开始重新部署西北战略？”

种师道欣赏的望了吕惠卿一眼，颔首道：“吕将军的宋夏战争实质论精辟入里，要是放在几年之前种某人能听得将军的这一席话的话，相信现在宋夏边境已经大变样了，这几句话放在皇上这样一个战略大家的眼中，以皇上高瞻远瞩的目光，西夏啊，该你们有难了。”

经种师道这么一说，王藻和吕惠卿心中已经定了下来，王藻对种师道取笑说：“我说种尚书啊，现在皇上不在这里，你该不会拍马屁拍成习惯了吧，说皇上是战略大家，是说你自己吧。”

种师道笑了笑道：“国丈你有所不知，在对付五城兵马指挥的雷霆行动中，皇上那手段，就是换成我来指挥，也未必有这么完美无缺，而且你们应该知道那鬼谷门人朱武的，连他也自认弗如，更不用说那神来之笔的商战了，在下哪有如此本事？要是有皇上一半的功夫，那西夏早给我踏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