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做了七百年的妖。

七百年前，我本只是一只猫，一只通体纯黑的野猫。我执意不愿投入轮回之道，而成了妖，为的，只是复仇。

我的仇人是一个人，一个男人。就在七百年前，就在我还只是一只猫之时，他的一句话，使我的仇恨一直燃烧到现在。

“好丑的猫。”他望着我说。

这个梁子结大了！我愤愤的望着他。我那引以为豪的黑色皮毛，竟被他冠上了“丑”这个字眼！

曾经，我有过犹豫，或许只是这么一个字，恨上七百年，值么？可是，我茫然的发现，这已不是值不值的问题了，我的思绪已止，只有习惯性的无休止追寻，复仇……

轮回道，百年轮上一回，曰一世。

于是，我花了一百年来修行我的妖道。小小的成果之后，在茫茫人海中，轮回时所残留下的气息，成了我唯一的追寻……

第一世，他是个文弱的书生，恋上某家官家的丫鬟。我偷偷的将那家主人引到他们幽会的地方。主人大怒，将丫鬟锁入柴房，将书生毒打一顿，勒令其再不与之相见。我窃喜，看着他青肿的面孔及痛苦的表情，冲着美丽的月欢快的叫着。第一次，胜利！

第二世，他是个米店的老板，富裕的生活，还有着美满的家庭。我偷偷的威胁着曾经的食物——老鼠，引来成千上万的同胞，大闹了一场。鼠灾之后，他破产，妻离子散。我窃喜，看着他突然衰老的表情，冲着美丽的月欢快的叫着。第二次，胜利！

第三世，他是个得名的剑客，声望颇高，武艺颇强。我偷偷的在他与别人比武时，吹散了他的剑气，吹偏了他的剑锋。他大败，从此落魄于江湖。我窃喜，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冲着美丽的月欢快的叫着。第三次，胜利！

第四世，他是个威名的将军，众人仰慕。我偷偷的将某大臣女儿的帕绣，藏到他的枕下，再引来众人。接下来的事，意料之中的，他被冠上“采花盗”的恶名，将军之名被除去。我窃喜，看着他愤愤不平的神情，冲着美丽的月欢快的叫着。第四次，胜利！

第五世，他是个足不出户的书塾先生，温和的性情，得到众多学生的爱戴。我偷偷引来无明之火。美丽的烟花之后，书塾成了废墟。我窃喜，看着他沮丧的身影，冲着美丽的月欢快的叫着。第五次，胜利！

第六世，他是个落魄的乞丐，破烂的衣服，杂草般的头发，游走在大街之上。我窃喜，看着他遭受众人的辱骂责打的可怜样，冲着美丽的月欢快的叫着。第六次，不战而胜！

现在，应该是他的第七世了。

轮回道之前的奈何桥上，孟婆掬忘川之水所熬成的汤将他前世的气息一点一点蚀去。我突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若是那越来越稀薄的气息一旦消逝了，我该何去何从……

“你不是妖么……”

偶遇的一只狐妖惊愕着我的恐惧。

妖……

我茫然的发现，已成妖七百年的我，竟是看不破“妖”这一字。“妖”是什么？七百年的“复仇”么？

“再修行吧，说不准能成道的。”

它劝着我。

成什么道？妖道？人道？还是仙道？

它望着我的眼中，我看见的也只是一片茫然。

“你是只奇怪的妖……”

狐妖走了，继续它的修行去了。我的身边，除了这满山的树影和那苍白的月，什么也没有……七百年的追寻中，似乎只有那与他交锋的时刻，才是我知道自己存在的时刻。若是连那个时刻也没有了，我该何去何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