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骄阳
作者:沈处默 | 分类:历史 | 字数:10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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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4章 是战是退(2)
老将军分析得不错。国内羸弱,国外百蛮群起攻击,想要打赢,希望渺茫。
迁都坂高,暂时避开劲敌,保存实力,避免了无谓的牺牲,应该行得通。可是,对一个国家而言,迁都的重要性绝不亚于一场战争。
据说当年楚文王迁都时,反对之声一浪接一浪。反对派理直气壮:楚国分封之时就定居丹阳,丹阳是楚国的根基,楚文化的原初。迁都则是动摇根本,后世子孙如何兴旺发达?
所幸,文王继位之前已是先王的左膀右臂,有丰富的从政经验和军事经验。再加屡立战功,对楚国未来又有一番谋划。兼有贤才济济环绕身旁,而且个个对他忠心耿耿。否则,迁都之事恐怕难以实施。
如今,似乎无人反对迁都,楚庄王却觉得隐隐不安。他虽毫无政治经验,可是文王迁都到郢之后,国力蒸蒸日上却是不争的事实。郢都是楚国的福地,没有足够强大的理由,他不想轻易变动。
楚国传位二十余世,仅迁都一次,距离上次迁都仅仅过去四世,又要迁都?上一次的迁都,是因为有前面十几世君王累积下来的功业。内政稳定,具备一定的经济基础,国家疆域也得到一定程度的拓展。出于未来经济、军事、政治发展空间的考量才决定迁的都。
相比之下,这次迁都的理由实在不充分。首先间隔太近,劳民伤财。再者,说是保存实力,更像是偏安一隅,避免战乱。怎么想都觉得有点窝囊。
可是转念一想,最大程度的保存实力似乎才是眼下最迫切的。生存毕竟比面子大,比英雄主义实用。
楚庄王在心中大喊,老天啊,你为何要这样惩罚我?明明怀揣一颗懵懂的心,却被逼做如此重大的决策?
他多希望老天多给他几年时间,让他成长起来。让他积累更多的政治经验,让他去战场厮杀。等他渐渐练成慧眼匠心,发现人才,任用贤能,然后再坐在此地,从容不迫的发号施令。
上天赐予他坐上这指点江山的位置,却没有让他具备与此相应的智慧才干。头一回,他为过去的荒唐后悔得想死。第一次,他觉得作为父亲的嫡长子,他自惭形秽。他认为,自己配不上这个位置。他想逃开,想离开这个大厅,想重新蜷缩回他从前努力营造的硬壳里。埋头回避,等待这一切平息之后再现身。
可惜,他无法逃开。当他遣散了歌姬优伶,将打猎行头收藏,把酒水器皿封存之时,他已经把自己置身在风口浪尖之上。
台阶之下,文武两班,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的都望向他。有须发苍白的元勋宿将,有功名赫赫的将军,有能言善辩的文官。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征:比他年长,人生阅历从政经验比他丰富。他们的眼神都同样的急切。
“如果正面对抗,我军要同时三面作战,恐怕兵力分散,难以取胜。再者,粮草方面,恐怕也补给不上,所以……”司马斗椒也不得不面对现实,“恐怕老将军的提议,已是目前最好的方案。”
司马执掌兵权,他非常清楚敌我的力量对比。环伺的小国,单独来看,没有一个是楚国的对手。可是,他们像是约定好似的同时发难,楚国便有些吃力。你进他退,你退他来,捉摸不定的游击战又是他们的优势。对楚国来说,却是大大的不利。更何况,摆在楚国面前最大的隐忧是——粮草不够。
一说到打仗,常人浮现脑海的第一个词便是:勇敢。可现实是,再勇敢的士兵都必须填饱肚子才有力气拿起刀枪。职责如司马,上了战场必须笑着面对生死,在这之前却不得不屈从于五谷杂粮。
“司马对目前的敌我情形最为了解,既然司马都这么说,恐怕……”令尹斗般也无奈。保家卫国是义不容辞的责任,他掌管军政,统领百官,更是责无旁贷。可是现实残酷,由得不他啊。
迁都之事,他不敢开口。如此重大的决策,不是他和一众大臣能置喙的。如果不是大难临头,如果不是功勋显赫的老将军提出,没有人有资格、有胆量主动开口提这等事。
楚国开国至今,只迁都一次,已是惊涛骇浪。最后一刻,因为君主的强势和能力过人,才最终得以施行。
可是眼前的国君,不是他不敬,不过是个毛头小子。只管享乐,不问世事。头一回治理朝政,便要做如此决策。想来他都替他捏把汗。
接收到众人的注视和君主投来的询问的眼神,他必须表态。他拿不出更好的方案,干脆顺水推舟。“老将军所说,已经是目前最好的应对之策了。”
楚庄王本来有些不安,令尹和司马都一口赞同,他便平静下来。心想,反正我左思右想,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既然今日是召集众臣来商议,就听你们的吧。
老将军代表前朝老臣的意思。他们那批人,个个点头,肯定是极力赞同的。
当朝大臣,以令尹和司马地位最高。既然他们都赞成了,那就表示朝臣这块意见已经统一。
他实在无力左右迁或不迁,不如就随大流。至于结果如何,是对是错,只好交给老天爷了。
想到此,他便清清嗓子,大声道:“不榖经验尚浅,头一次面临重大抉择,实在不知如何是好。既然老将军、令尹、司马都认定,迁都是目前最好的办法。那么……”
众人都屏息以待。等待年轻的君主,当众宣布这一影响楚国未来的重大决策。
“请大王三思!”只听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众人循声一看,原来是工正蔿贾。
“却是为何?”迁都决定眼看呼之欲出,突然冒出这么个声音,楚王惊诧不已。
“迁都之事,事关重大,此其一。”众人目不转睛的看向他,蔿贾急急解释道:“其二,就算迁到坂高,背山靠水,敌人一旦破解我方意图,三方联手,强攻之下,恐难抵挡。”
“那依工正之言,该如何是好?”庄王着急要听下文。
“敌方共有三股力量。西戎最激进,百濮号称一呼百应,庸国实力最强大。”看得出来,庄王对他的建议很感兴趣,蔿贾继续道:“擒贼先擒王,不如讨伐庸国。”
“讨伐庸国,谈何容易?西戎已经兵分两路而来,怎么对付他们都是问题。”司马斗椒一脸不以为然。
令尹斗般也觉得蔿贾的建议实在唐突,“麇人率领百濮四面八方一拥而上时,又该如何是好?”
朝中两位重臣都表示质疑,蔿贾暂停下来,没再说话。他看向庄王,如果大王也是同样看法,那他无话可说了。
庄王看看这三人,又看向一班老臣。刚才想得太深入,光顾着反省回忆权衡利弊,没有太过关注眼前。他突然意识到,到目前为止,他只听到了迁都避敌的说法。相反,最有勇士精神要与敌人针锋相对的意见,竟无一人提起。难道这就是父亲留给他的辅政大臣?
他渴望听到不同的声音,无关对错。有阴必有阳,有晦则有明。偏听则暗,兼听才明。要做决策,必须收集不同的意见。经过筛选对比,择其优者,得出的结论才会尽可能客观持平。
“今日既然召集众位来研商对策,就要广开言路。行与不行,效果如何,稍后再议。大夫只管畅所欲言便是。”庄王朝蔿贾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百濮者,几十上百个少数民族部落组成。他们分散在不同地方,散兵游勇。并非正规军队,平日也没有例行完备的训练。跟我们操练有素的军队相比,都是些乌合之众。他们打仗的目的是要捞取好处。此番无非是想趁我国天灾,可能无力防备,想来讨些便宜而已。”
“如果我们假装大张旗鼓的出兵,同时放话出去,得罪了楚国,就算一时半会占到便宜,日后一定会找他们算账。他们当中必定有人因害怕而离心。毕竟他们本是为利而来,没必要搭上身家性命。”
“一旦离心,必定有人退出。一人退,多人退,到最后,不战而溃,难成气候。他们瓦解了,我们便少了一面之忧。”蔿贾说得头头是道,显然已经打过腹稿。只待机会来临,便一吐为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