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骄阳
作者:沈处默 | 分类:历史 | 字数:10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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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寻访药铺
雄鸡报晓,贺文早起,和钱老板又是一番点到为止的比试。比试过后,各自回房漱洗。天刚蒙蒙亮,钱老板端出一壶茶,两人摆上桌子,聊上了。
“钱老板,客栈的其它客人,都是做什么行当的?”这几日客栈里满员,贺文对这些人很好奇。
“有来采买药材的,有来投亲却找不到人,只好住店的。”钱老板斟好半杯茶递给贺文。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贺文接过茶,喝了一口,望向钱老板,“钱老板过去是捕头,现在经营客栈,都是看尽人间百态的行当啊。”
“你别说,还真是。”钱老板点头赞成。“原来见的是作奸犯科,看的是生离死别,现在则是形形色色,嬉笑怒骂。”
“阅历如此丰富,钱老板应该多作几幅画,再配上几首诗才对啊。” 他们刚到时看到的厢房画作,贺文是打心眼的欣赏。“只见‘杨柳依依’,不知其它厢房是否还藏着‘雨雪霏霏’?”
“钱某浅陋,只得这一幅‘杨柳依依’,让前辈见笑了。”钱老板淡淡的笑,看向远方。金色闪耀东方,太阳慢慢爬上来,光线透过云层,四散开来,彩色的尘埃在空中飘浮。
“不是取笑,是羡慕。”贺文也看向熠耀东方。“呆在小县城,经营一间小客栈,偶尔作画,练习武功,一家平平安安,小日子也是和乐美满。”一抬头,看见一只孤雁,在空中滑翔。“这世间,怀才者无不渴求广阔天空,自由翱翔。像钱老板如此,怀抱一身本领,却甘于平淡,守着自己的小小院落的,实在少之又少啊。”
“或者,鸿鹄也曾心怀壮志,无奈受到袭击,折损了羽翼。从此,只得像只燕雀,远在天一隅,困苦零丁,苟存性命。”钱老板岂会不懂贺文字里行间的暗示?但是,过往的痛苦经历,他仍记忆犹新。
人的记忆神奇而无奈。美好的东西总是转身忘怀,伤痛却是时常忆起,历久弥新。偶尔触碰,还会隐隐作痛。如果伤口是新鲜的,更是触目惊心。
“燕雀自有燕雀的乐趣,平静质朴。飞鹰有搏击长空的快意,却难免孤独无助。”贺文听出来了,钱老板是话中有话。他在暗示,他有不愿对人言说的伤痛。正是这些伤痛,阻碍了他进一步的前行,于是他停留在此,止步不前。
“我想,燕雀也好,飞鹰也罢,他们都顺着本心在生活。燕雀不会去做一只飞鹰,而飞鹰,虽知天空的危险,也不会因此选择做一只麻雀。因为他生来就属于天空,无论天空湛蓝,或是乌云密布,都是它的家,他有与生俱来、不能逃避的使命。”
贺文说的话,在钱老板的心中激起了千层浪花。开始只是轻拍,随后,愈来愈猛烈,一浪高过一浪,排山倒海,几乎将他淹没。
“如果说,这只飞鹰已经养好了伤,可是——”钱老板犹豫不定,终于决定透露一点心意,“有人将他关在笼子,他想飞,却无可奈何,没有出路。”
“如果这个人心存恶意,要苦苦压制这只振翅高飞的老鹰,那么,贺某愿意做那个开笼人。”钱老板口气松动,可见他壮志未消,只是由于某种不得已的苦衷,被困在此地。
如果是这样,那就好办。毕竟,以他们的实力,应该没有人能阻拦得了。当然,如果钱老板清心寡欲,安于现状,他们就算再有能力,也不能强人所难。幸好,钱老板属于前者,贺文舒了口气。
“如果冤死之人一案告破,作恶者被绳之于法,一切便将迎刃而解。”钱老板将话说到此,已经直指真相了。“所以,当务之急,我们要先把此案破了。在这件事情上,钱某与六位贵客目标一致。之所以如此尽心,钱某实际是怀有私心的,恐怕要让前辈失望了。”
“人性本就自私,无可厚非。”贺文对自命清高的伪道士向来不以为然。“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如果有个人能有钱老板一样的才干见识,我愿付上银子,邀他与我共事;相反,如果有个人一心想跟着我,可是他愚蠢无能,就算不用工钱,我也拒之千里。”
“这样看来,我对钱老板的推崇,何尝不是‘利’字当头?我的取舍不也是服务于我的目的,我的私心?”说完,贺文看向钱老板。
多年的经验告诉贺文,越是自命清高的人,得到名利权位之后越是贪得无厌,肆意妄为。他们像禁锢多年的囚犯,压抑太久,见什么都狼吞虎咽,欲壑难填。反而是坦然追求名利的人,做事更有边界,拿他应得的,回报他的智慧热情。
“前辈果然是前辈,见识不同凡响,钱某佩服。”贺文的一番话落地,钱老板心中的天秤已经倾斜。贺文的坦诚世故令他震惊。他有种预感,他的人生将要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像个溺水之人,这次抓住的不仅仅是一根稻草,而是一艘吃水深,行得稳,坐着舒适的大船。
“好,既然我们都有共同目标,那接下来,为了这件事情,咱们一起全力以赴。”已经有其它客人出现,不方便继续聊下去,贺文主动结束话题。说完,他还伸出手掌,往钱老板面前推去。
“一言为定,咱们击掌为誓。”钱老板也不含糊,手臂前伸,用力向前迎向贺文的手掌。“啪”的一声,两只手掌在空中相遇。两个男子,为一个素昧平生的冤死鬼翻案到底,心意已决。
王良和李全要去高家庄,成康和刘进则要赶往依县,两队人马都早早出了门。住店的客人也开始忙碌起来。有的赶早市采办货物,有的赶路也要早起出门。一阵忙乱过后,客栈又归于平静。
先克和贺文今日的主要任务是——恭候于掌柜的大驾光临。也不知于掌柜来是不来。毕竟时间仓促,也没硬性约人家何时回报。干坐着也是无聊,两人就想,干脆跟着钱老板,钱老板做什么,他们便做什么。客栈老板都做些什么事,他们从未经历,就当是排遣无聊,顺道学点东西,增添些旅途的乐趣。
二人找到钱老板,说明来意,钱老板惊得下巴差点给掉下来。
“我做什么,你们便做什么?”钱老板瞪着贺文,再看向翩翩少年先克,头摇得拨浪鼓,两手还大力摇摆。“使不得,使不得,哪有让客人来做事的?再说,两位是贵人,我也请不起啊。”
“对,你是请不起,”先克走上前,头一昂,神情傲慢,吓得钱老板脸都变了。“所以,我们没问你要工钱啊。”
“我们是无偿的。”贺文也变得调皮起来。可能是因为远离了高高在上、守备森严的地方,再加整日和五个年轻人在一起,贺文也跟着年轻起来,偶尔也会做点与他年纪不甚匹配的事情来。比如此刻。“当然,还要请钱老板做我们的师傅。至于拜师费呢,我们也是不给的,跟工钱相抵就成了。”
“这——”钱老板愣住了。看着眼前的一老一少,你一言我一语的,钱老板一句话也说不上来。瞧瞧贺文,这个神情戏谑的贺文,跟一早上跟他讲飞鹰凌云之志的,可是同一人?与其说是他不乐意不敢,还不说说是他太意外,被惊吓的成份多一点。
“就这么说定了。我们既是你的贵客,提个小小要求,钱老板接受了没什么损失,又多两个帮手,何乐不为?”钱老板呆愣的样子,傻乎乎的,十分有趣。先克趁他没反应,赶紧抢过话头。
“好好好,两位贵客既然愿意屈尊,在下遵命便是。”钱老板想,你们不就是图个有趣吗?安排你们做些轻松的活就好了。
“那现在我们做些什么呢?”说着,贺文捋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
“你们也看到了,有的客人退了房,有的出门去了,你们就去收拾屋子吧。”说着,钱老板叫来两名伙计,吩咐道:“你们上楼整理屋子。”他又指指先克和贺文,“两位贵客也去帮忙。你们适当让他们做点轻活就好,别累着了。”后面两句话,是把两位伙计叫到声旁,低声交待的。
尽管如此,两位伙计听后,还是一脸难以置信。你看我,我看你,然后再看先克两人,最后视线又回到钱老板身上。他们没有笑出来,心里却暗想,钱老板可真会利用人,连客人都不放过。
其实他们不知道,此时钱老板的心就是十五个水桶打翻了——七上八下,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想到哪先做到哪了。
分配完任务,钱老板又叫来两位伙计,交待他们去收拾餐桌。自己则去厨房核数,顺便看看今日是否需要采买菜,或是送酒什么的。
先克和贺文跟随两位伙计,去到客人住的房间,开始收拾。两位伙计负责擦拭抹地。安排他们两人晾晒被子。顺便把桌子和床铺都检视一遍,看是否有客人落下的东西。有的话,全部拿到楼下。客栈会把这些东西归集到一起,统一放到一个箱笼里,方便客人回头找寻。
两人整理了四五间,客人遗落的东西还真不少。有女子用的簪子,有儿童的剪纸,还有一些零散的布条或竹条,有些上面还写有或刻有文字。两人把这些东西全部拿下楼,一一检视。
布条上、竹片上的文字有些模糊,对着太阳一看,仔细辨认,方能看清。有的上面写“青草子 二钱、田七子 一钱”,应该是记录草药数量的药方;有的上面写“五文 欠”、“一两 还”看样子是收账的记录;还有些像是地址,“柳条巷 12”、“紫藤巷 8”、“青玉巷 5”,这些个巷子名字挺有意思,两人不禁多看了几眼。
两人把其余的都放到一个布囊里,独独抽了那三个地址出来,想要问问钱老板。
“两位贵人辛苦了。”钱老板把自己手头的事情理了理,菜暂不需要买,酒呢,可下午再送。刚出到院子,看到两位在努力整理,他赶紧过来道谢:“钱某谢过两位。”
说实话,请他们做事,他还真的怕。轻的怕他们嫌,重的又怕得罪。毕竟有了早上贺文的一番话,想着将来还得倚仗他们,心里更是惶恐。只想他们当是玩耍就行,偏偏这两人还埋头认真做起事来了。
“钱老板真是客气。这会我们是伙计,您是掌柜的,哪有掌柜对伙计如此低声下气的?”闻言,贺文转过身,还不忘调侃钱老板。
钱老板不知说啥好,只好尴尬的笑。
“对了,钱老板,我们找到这些地址——”说着,先克举起三张竹片,指了指上面所写,“名字挺特别,不知道是不是县城的巷子?都是做什么的?”
“我看看,”钱老板接过先克手中的竹片,仔细辨认,“都是本县的,这几条巷子,我记得……”钱老板摸着额头,努力思索,“好像都是些经营草药的店面。”
“这就难怪了,”跟刚才看到的“田七子”、“青草子”联系起来,先克立马明白了。“原来这些客人是来买中药的。”
“嗯,应该是这样。”贺文做过郎中,对这些草药很有感情。正是它们的相伴,他才勉强混上饭吃。后来一系列的际遇也是因为它们。对这些草药,他心存感激。
“城西有坐山,叫‘富蕴山’。这座山,据说埋藏有某位贵族留给后世子孙的宝藏。后来朝代更迭,失了地图,宝藏就一直存了下来。”这个传说,不过是民间相传,并无实据。
钱老板轻描淡写道:“是不是有宝藏我不知道,也没听人说起曾挖到过。不过啊,山里珍禽异兽、珍贵草药倒是不少。许多开草药铺的,就是靠这座山发了财,外地都有人专门赶来收集药材呢。”说起这些,钱老板如数家珍。这里的一草一木于他而言,都是旧友相知。
“城西?”贺文反复念着‘城西’二字,忽然,他看向先克,高声问道:“高家庄不就在城西?”
“就是,”受贺文的感染,先克也兴奋起来。“我们坐在老太太家门口,面前就有座山,老太太也说了,山上有药材可采。”
“我们还犹豫什么?”贺文看向先克,“赶紧牵马出门去。”
“两位贵客,不帮在下打工了?”这两人,一说起城西,讲到高家庄,变得如此兴奋,想必是想到了什么。想起刚才两人的一番纠缠,钱老板忍不住反过来调侃他们。
“多亏钱老板大人大量,给我们机会帮客栈干活。”贺文抱拳向钱老板致意。“我们现在要赶往药材店,你上午要出门吗?”他怕钱老板出了门,万一于掌柜来了,见他们都不在就走了,可能会耽误事。
“我下午出门送酒,早上就呆在这做些杂事。”钱老板回道。送酒的不多,干脆统一挪到下午。反正现在店里也没客人用饭,买菜一事省了,他也乐得轻松,在家做些零碎的事情。
“我们现在出门,尽量中午之前赶回来,”贺文接过伙计递过来的马缰绳,交待道:“如果于掌柜来找我们,请钱掌柜务必将他留下,等到我们回来。你们二人的中餐、晚餐都由我们款待。”
“明白,一定把他留住。”钱老板跟贺文是一条心,他也盼着于掌柜来,万一有好消息岂不是及时雨?“不管是抱他大腿求他,还是把他五花大绑,我一定不择手段的把他留到两位回来。”
两人大笑,跨马而去,很快就消失在巷口。
根据出门前钱老板的提示,再加几位路人的指引,两人最先找到“柳条巷”。“柳条巷”坐落在城西靠近城中的交叉路上,道路两旁有几棵大柳树,大约因此得名。两人顺路一直走,终于找到12这家。
铺头开门不久,一位掌柜模样的正在整理台面。他的背后立着个高大的架子,分割成许多小格子,上面摆满药材。
见到两人,老板很热情的打起招呼:“不知两位贵客,需要什么药材?”
“打扰老板,我们想跟您打听个人。”先克满脸笑容,口气温和。
“这是药材铺,不管寻人之事。”还没开张,竟有人来打听人,这是做生意的大忌。老板的态度立马冷了下来。
“掌柜的,来者是客。我们今天跟你打听人,说不定明天跟你打听草药,生意不就有了?”老板如此势利,贺文不得不用点小利勾勾他。
“这位客官说的倒有几分道理。”老板打量贺文,见他有几分像是有生意可做的人,态度好了些,口气也缓和不少。“打听什么人呢?”
“请问老板,你的店铺,可有城西高家庄的人来此做工?”贺文想,既然如老太太所说,他们城西的人主要以采草药为生,官府限制他们上山,他们又身无长技,应该会去药材铺打工。二宝的爹很有可能在这些药材铺做过事。这就是他和先克着急出门的原因。
“高家庄?你是说‘富蕴山’下的高家庄?”老板知道高家庄,这里的人基本以采药材为生。
“正是。”似乎有眉目,贺文的语气随之兴奋起来。
“本店没有。”店老板摇摇头。看看贺文,想到他说的话,给自己留条后路总是好的,于是补充道:“据我所知,他们那里的人,在‘青玉巷’和‘紫藤巷’做事的不少。”
“多谢老板提示。”老板是个懂得察颜观色的世故之人,贺文也给他留了句好话,“他日如需购买药材,一定第一个光顾你的店。”
老板听了很受用,连连称谢。先克也谢过老板,两人一齐走出店铺。
“看来年轻的,出门还是容易被欺负。”走在去“紫藤巷”的路上,想起药铺老板的嘴脸,先克仍耿耿于怀。
“跟年纪无关。”先克的小孩子脾性又上来了,贺文不觉一笑。“我们来得早。掌柜的还在整理台面,显然店铺刚刚开门,没开一单生意。有些人很忌讳一大早有人来寻人,觉得晦气。这家老板,恰好是这种人。只能说我们是碰巧遇到了,所以他口气有些刁难而已。”贺文行走各地,也曾遇到过这样的人,见怪不怪。
“原来是这样。”听到贺文的解释,先克这才释怀。“还以为是因为我年少,不像是来买药材的,所以老板才故意不睬我。”高兴之余,他还不忘拍拍贺文的马屁,“还是贺叔见多识广,一句话就解了我的惑。”
贺文笑笑,看着这趟旅程中渐渐懂事的先克,他的眼底满是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