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某茶肆里，周九良斟起一杯茶却迟迟没有喝下去，良久，又放下了，任由那茶杯里的袅袅白烟自己消散，茶肆里点的是上好的紫檀香，让人闻着心里惬意舒坦，像是回到了家里一样，摸了摸旁边安静放置的三弦，周九良的眉梢有些许的温柔，但很快就会消失不见，寻不到一点儿踪迹。

其实今天是特意有人约他来这里的，一看这高雅的地方甚是合他的心意，也就不在意约他的人竟然迟到了这么久他都不生气。

先生许久没有出现过了，也不知道去了何处，竟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他开始还不觉得有什么，但是有些思念就是细水长流，小到你喝的一杯枸杞热茶，一碗面，一件大褂，大到演出无心玩玩具，无心和观众互动，当它渗透到你生活中点点滴滴的每一件事当中的时候，你才会忽然惊觉，然后就会被排山倒海而来的思念压的喘不过气。

他家先生从来都不是什么可以转移或者被替代的，以前他就知道，现在更是笃定

茶换了一盅又一盅，周九良无心再欣赏风景，他……还是要去湖广会馆坐坐，那样他才会安心。

叹了一口气，起身就准备去结账，却被一只手搭住了肩膀，就这熟悉的重量，就让周九良呼吸一窒，定在了原地。

“怎么刚来没一会，就要走了？不再坐坐？这地方……可是我精挑细选的。”

周九良有些僵硬的扭头，正好看到孟鹤堂一身紫色衣衫，对着他笑靥如花。

周九良：“……先生”

孟鹤堂：“坐”

摸了摸茶盅里已经凉的透透的茶，孟鹤堂招手唤来了小厮换了一壶热茶。

按着周九良重新坐下，仿佛他从来没有消失过一样，如往常一样和他一起喝茶听戏，怡然自得。

周九良坐下，低了头。

先生……真的回来了，就坐在他的旁边，正好，仿佛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了，他突然就有了主心骨，高兴的他眼角眉梢都带着喜悦，奇怪明明他很高兴，脸上为什么这么凉？

一只温热的手轻轻的抚上了他的双眼，接着就听到他家先生的低语。

孟鹤堂温柔安慰:“航航，我回来了，别哭”

接着拭去了他眼角的泪水。

他哭了吗？他明明是笑着的。

转过头看向窗外被雪压弯了的树枝，屋顶的每一片瓦都是白色的，就像他此刻的心，纯粹的如同雪一样，让人一看就透。

孟鹤堂:“九良，给我弹一首吧”

周九良笑的明亮:“先生可有想听的曲子？”

孟鹤堂：“一小段大西厢吧”

周九良：“好”

他没有问他去了哪里，干了什么，他从先生的眼睛里看到了憔悴和困倦，定然是办完事马不停蹄就赶过来见他了吧，拿起三弦，随手就来的曲子，被他弹的硬是入情三分，直叫人听了想进故事里一探究竟。

来此茶肆喝茶的人，都是有高雅之意的，没有喧闹，没有嘈杂，都在欣赏着曲子，也不知道听的是曲中人，还是自己的人生路程。

刚开始还能坚持住的孟鹤堂，在听到熟悉的三弦声音时，让他瞬间无比的心安，也就索性随了心意，趴在了桌子上，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他实在太累了，造了那么一场大梦，让他精神力受损不少。

一曲罢了，便有小厮过来。

小厮恭敬道:“两位先生，三楼设有厢房，两位先生可以暂去休息一下，这是我家老板对您弹曲的谢礼”

周九良谢绝:“无妨”

小厮虽然不是很理解，但还是殷勤的换了一壶热茶，侍奉在左右。

他知道先生只是暂时睡那么一会，但是他想让先生多睡一会，又弹起一首先生最爱的滴答。

也就那么准时，一首弹完，孟鹤堂便醒了，直起身，他面前的茶，是热的。

周九良放下三弦:“先生，您讲故事给我听吧”

孟鹤堂笑:“好，不如我们边走边说？”

周九良：“嗯”

二人被小厮送着出了茶肆，这条长街保存的很好，没有车水马龙，二人披着厚厚的外套，踩着雪，说着一些最近一个月来彼此之间遇到的事，时不时还会有孟鹤堂爽朗的笑声。

孟鹤堂停住脚步:“九良，好久没有吃过你做的葱油面了，我可馋得紧”

周九良一听，便也停下了脚步，难得没有眯起眸子，反而笑意不减。

周九良：“那先生介意跟我一起去买菜吗？”

孟鹤堂：“当然不介意”

周九良：“那……咱们这就走吧”

他们走后，身后的脚印错落有致，倒也是一番风景。

陪伴，或许本就是细水长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