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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寞空庭胭脂泪

作者:提笔抒情 | 分类:历史 | 字数:11.9万

第四章 从天堂,坠至地狱

书名:寂寞空庭胭脂泪 作者:提笔抒情 字数:9210 更新时间:2024-10-11 11:14:01

巴林部的请帖三天前已发出。

明天一早各部落统领都会来参加这隆重的婚礼。

叶子手脚利落的把明天用的许多东西都准备好了,挥了挥手让其他婢女退了出去。

楚朝音坐在床上细细的抚摸着那把精美的匕首,平时多话活泼的公主一反常态,竟然沉默了起来。

“我的好公主,别在看那把匕首了,怕是再看也没您明天的夫君好看呢!”叶子揶揄着嘻嘻的笑了起来。

楚朝音一下把匕首埋入了刀鞘内。

“可不知为何,我的心竟然没有那种喜悦了。”

楚朝音抬起头,直直的看向叶子,叶子被吓了一跳。

“我的好公主,按照中原人,这叫什么来着,对,恐嫁。公主,别担心,不过是有个人以后陪着你睡觉了,并没有其他不同。”

楚朝音看着叶子,实在不想让她担心,便伸出手去捏叶子的脸。

“我的叶子可真是小机灵鬼儿,你倒也不害羞,好啦,我睡一会,明天叶子给我画个最美的妆容,你也去睡吧!”

叶子笑了笑退了下去。看着缓缓落下的帐子,何来喜悦呢?

季北星差人送来了一封信,那信里,正是王帐的防卫图。

“一枝花,我没骗你,你那未婚夫,要在成亲当日毁了你跟你的兄弟姐妹。信不信,由你。”

不过一句话,便让我觉得心都快被撕裂了,胸口闷痛起来。

哪里还有什么喜悦呢?是啊,那防卫图,怎么连季北星都有了。

余昭那么谨慎的人,怎么会出现这种疏忽。

只有一个可能,他,是故意的。

难道父皇这么多年,养了一个狼崽子么?我又算是什么?一个棋子?只有利用?那些美好的日子只是假象而已吗?竟都是欺骗吗。

楚朝音心里烦躁,长叹一口气。

呈大字型躺在了那铺满了狐狸毛的榻上。

我只赌这一次,我这一辈子,只赌这一次。

仿佛老天都明白,楚朝音的烦闷,因为今晚的夜空,阴沉沉的就像是暴风雨前的沉闷。

那无尽的黑暗里,仿佛藏匿了许多令人不敢张望的东西。

楚朝音一夜没睡,仍是精神满满的样子。叶子笑着进来“猜到公主昨夜肯定睡不着觉了,来,你小憩一会儿,叶子给你上妆啦公主。”

楚朝音闭着眼,觉得外边的纷纷扰扰离得自己好远。

可是外头那鼓声阵阵仿佛每一下都砸在心里面,让人心慌。

叶子与其他婢女细细的点缀着楚朝音衣服上的挂饰。

那脸粉粉嫩嫩的,却没有一丝表情,叶子只当她紧张了。

楚朝音随身携带着那把匕首,只是这次,却放在了衣服里面。

帐篷外嬉笑声不断,天气也晴朗的很,那鼓声阵阵号角声也隐约响起,那是为了今天的婚礼准备的。

还有余昭从中原接来的戏曲班子。

因为楚朝音曾说过她想听中原的乐声。

帐篷外,不知何时妆点得遍布红绸锦色,大红的锦绸,从很远的一头,铺到了另一头,帐篷上、就连马儿都高挂了红绸裁剪的花。

入眼处,一片红艳艳的华丽。

晨起有些雾色,太阳还没升起,整个世界一片艳红。

“公主,我们出去吧。叶子愿公主一世喜乐安宁!公主,绝对是这草原上最娇艳美丽的新娘了!”

婢女们一起附身作揖“愿公主一世喜乐安宁!”

楚朝音笑了起来,大步走了出去。

她想,我喜欢喜乐安宁这个词。

许多人已经就位,桌上摆了许多葡萄美酒,羊肉牛肉,烤的十分鲜美可口。

仪式开始了,大祭司带着手下的徒弟们跳了一曲用来祈愿希望草原和平,更祈求天神赐福给这一对新人。

大祭司是个极其美丽的女人,端庄中带着一丝不苟的谨慎,美丽却不妖娆,这让她显得更加神圣起来。

她赤着脚舞着带着铃铛的神杖。

随着鼓声渐渐的舞的没有一人言语了。

这就是神圣的婚礼祈愿。

“各位草原的兄弟姐妹们各位统领!我楚寒君今日就要把我最小的女儿嫁给我巴林部的余昭勇士了,请大家作为这神圣的见证!承蒙厚爱,各位来到我巴林部,定让你们宾至如归!”

楚寒君拿起桌前的酒,豪气的一饮而尽。

其余人都随着喝了一碗酒,只有季北星,他虽受邀却阴沉着脸,座位排在前头,并未让他的心情好了多少。

他看着开怀大笑的楚寒君和他身后的楚朝音,一口牙都要咬碎,这个优柔寡断的傻子!

我若是直接告诉楚寒君他多年一手抚养的孩子是个狼崽子,我怕是会被无情的叉出去了。

算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他恶狠狠的喝了一口酒。

大祭司站在中间,伸出了右手,楚朝音看了看自己的父皇母后,长姐弟弟,笑了笑,一步一步的慢慢走向大祭司。

众人都看着她,那是他们一直爱戴保护的小公主,那么美丽充满阳光与热情。

余昭在左手边,坚定的一步步的走向她。

众人打量着这两位新人,果然正是天造的一对。

季北星看着楚朝音,只见她一绺靓丽的黑发飞瀑般飘洒下来,弯弯的柳眉,一双明眸勾魂慑魄,秀挺的琼鼻,粉腮微微泛红,滴水樱桃般的樱唇,如花般的瓜子脸晶莹如玉。

嫩滑的雪肌如冰似雪,身着大红色的喜袍。

妩媚含情,宜喜宜嗔。

因为坐在前排,季北星觉得那大红色简直刺眼!

余昭穿着红色蒙古袍、腰扎彩带、头戴圆顶红缨帽、脚蹬高筒皮靴正是楚朝音做的那一双,佩带弓箭。

弓箭是狩猎和征战的武器,蒙古族把佩带弓箭视为平安与力量的象征,所以,娶亲时讲究佩带弓箭出发。

大祭司唱礼:两位新人,一拜~

楚朝音与余昭并肩而立:一拜天神赐予庇护~

大祭司又唱:二拜~

两人右手放在胸前,俯下身去:二拜草原赋予安康~

三拜父母辛苦养育,这三拜结束,两人就是永远的夫妻了。

大祭司唱道:礼成,从此天神保佑你们 谷则异室,死则同穴。谓予不信,有如皦日。

(译)(我对天发誓)今生活着的时候,如果不能结为夫妻同居一室,那么死后我也希望和你合葬在一个墓穴中,日后,当你对我的话有怀疑时,请抬头看看天上永不消逝的太阳。

这是草原上最珍贵的誓言了。

大祭司把两人的手重叠在一起,众人都欢呼起来!该交换婚礼信物了。

余昭拿下自己身上的弓箭:“我把我的平安送给你,希望我可以保你一世平安。”

说着又把自己的红色腰带系到了楚朝音腰上。

“我永远都愿意听你的话,我的二殿下。”

众人都嘻嘻哈哈的哄了起来,楚朝音心里难言的感动。

她拿出一串链子,那是她用自己的头发和鹿筋做的,七色绳编织的很是精致美丽,上头坠了一块小太阳似的宝石。

她系到余昭胸前的外襟上“我希望像那充满力量的太阳,永远伴随你,为你照亮前方每一条路。”

她又拿出一把匕首,那是她花了很大劲找到的,跟自己那一把匕首是一对的。

那匕首外观精致小巧,却削铁如泥。

“我把匕首送给你,这是一对的,我希望我们之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这便是正式结为夫妻了,两位新人端起碗来向来观礼的各位部落首领敬酒。

敬到季北星时,季北星呲牙咧嘴的努力做出一个自以为完美的笑容来。

“真是恭喜了,祝你们白头偕老,早生贵子!”

季北星原本是中原人,所以说出口的话让楚朝音觉得文绉绉的。

余昭举了举酒碗并未多言走向可汗那边去了,季北星有些暧昧的俯到她耳边“二殿下果然是草原上最美的女人,你那夫君,别是大难临头各自飞了。”

季北星说话时就像羽毛一样轻轻柔柔的,可是,让楚朝音不寒而栗。

“我们被天神保佑,不会有灾难的,就算有,我也不会抛弃他。”

楚朝音给了他一记眼刀转身离开了。

季北星微微一笑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你不会抛弃他,他难道就不会抛弃你吗?这让人可怜的孩子,真是,爱情让人愚蠢。

用不了多久你会为你现在无条件的信任,付出沉重的代价!

载歌载舞的一天过得很快,转眼已经到了夜晚来临的时刻,大家围着火把跳起舞来,拉着手围出一个大圈。

余昭拉着楚朝音的手,走出圈子。

“音儿,今天你都没怎么吃东西吧,来,这是我给你准备的羊排。”

余昭从怀里拿出一个纸包打开。

看着他的样子,可真俊啊,以后我就能我喜欢的人在一起一辈子了,我们可以一起赛马,一起喝奶酒,一起狩猎,或许我们还会有许多的孩子,光是想想就让人觉得幸福的快晕过去了。

拿起那还热乎乎的羊排“昭哥哥真好,我真的太开心了,今天一定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一天!”

拿着羊排咬了一大口,“慢点吃,没人跟你抢,小丫头!”

余昭笑着摸了摸我的头发,估计我现在笑的像个傻子。

他笑的可真好看就像陈酿葡萄酒,我觉得我像是醉了,虽然今日没喝多少酒,都让余昭挡了。

继续大口吃着羊排看着他,他好像晃来晃去。

我揉了揉眼睛,看了看天空,天空低垂,看起来像要下暴雨了。

突然好想睡觉,可是我的羊排还没吃完。我转头看着余昭,视野突然模糊不清了“余昭哥哥,好像要……”

下雨了。

她没机会说出来,就软绵绵倒在了他的怀里。

余昭面无表情,他看着两人身上那火红的袍子,心情变得压抑起来。

他抱起楚朝音走向了两人的新婚帐篷。

那吃了一半的羊排随意的落到了草地上。

就像楚朝音和余昭的婚礼,不得善终。

“王上!不好了!”

楚寒君看向那士兵“今天是二公主的好日子,好好说话,慌什么!”

“王上,我们遭到了突袭。对方不知道是什么人,看不出旗帜,已经死了许多人了!”

“什么?”楚寒君腾的站了起来,带翻了面前的酒碗。

“报!王上,紧急情况!”

大娘娘面沉如水:“什么事,说!”

那士兵满脸惶恐:“阿速特突然入侵我们,已经快到王帐了,王上大娘娘快撤退吧!”

“慌什么!我们的防卫图是整个草原无懈可击的,几个小喽喽,也值得这么大惊小怪!”

大娘娘站起来看向各位部落的首领。

“各位受惊了,还请移步到帐内歇息。”

她必须维持好,不然这些首领若被扣留在巴林被偷袭出了事,可是有多少张嘴也说不清了。

偏今天是音儿的婚礼,挑在今天。

难道……

她转身看着自己的丈夫,这个她跟随了半生的男人。

“王上,今天,怕是不妙。”

楚寒君握住大娘娘的手:“伽辛,不怕。”

这夫妇二人立马安排长公主和楚朝阳逃走。

巴林部一向是只守不攻,现在突然打破了这岌岌可危的平衡。

天知道有多少人正在虎视眈眈准备伺机而上。

“报,王上!阿速特首领有我们的防卫图,他,他们都知道!我们有叛徒,王上……”

那报信的士兵还未说完便被一只利箭射穿喉咙。

那句王上快走!永远也没有机会说出来了。

大娘娘跑向楚朝音的帐篷,她必须让楚朝音离开这个马上成为炼狱的地方!

楚朝音躺在床上,那床是红色的,艳丽到极致的美丽的红色,像是血池一样的红色。

叶子低低的唤着楚朝音。

她不知道公主怎么了,好像是睡着了。

但怎么也叫不醒,她匆匆跑了出去,去拿水来,给公主擦擦脸。

大娘娘急匆匆的走到床边,现在一切都已经知晓了,只有余昭,只会是余昭。

他,是叛徒!是细作!

大娘娘拔下头上的簪花,咬着牙扎向了楚朝音的手指。

“啊,好痛……”

楚朝音摸着脑袋,看着自己的手指。

下一秒她就被大娘娘按住了肩膀“音儿,你听着,我们,马上就要被屠了,你现在走,有多远走多远,找到你的长姐跟弟弟!再也不要回来!”

“娘亲,怎么了?”楚朝音看着眼睛泣血似的母后。

大娘娘已经不管叫娘亲合不合规矩了。

外面突然一声闷雷。

“我们被骗了,你,我,你父皇,我们的子民,都被骗了!”

雷声大作,震耳欲聋一声又一声。

“谁?娘,我们被谁骗了?我父皇呢?!”

楚朝音的眼泪控制不住流个不停。

“别问了,你快走,你父皇……”

大概是不好了。

在这草原,失败的人,没有活下去的权利。

“不!不!”楚朝音跳下床,向外冲去,没走两步便软软的摔在地上。

“娘,我怎么了!?余昭呢?余昭呢?”

大娘娘扶起她来摇着她的肩膀“音儿。你醒醒!叛徒就是余昭!他把我们的防卫图给了阿速特,我们损失了十万子民了,你快走,不要回头!”

楚朝音听着大娘娘的话就像被帐篷外的雷劈了。

从头到尾劈了个彻底。

她一下子就僵在原地,血液都凝固了,这,都是真的,季北星告诉我的都是真的!

余昭就是那个细作,真的就是那个叛徒。

她真心爱过的余昭,害死了她的子民,现在也要害死父皇害死母后,害死更多无辜的人。

她看着满屋子的血红,眼睛也红了,咬牙道:“那便死,我要跟父皇娘亲死在一起,我不会独活。”

大娘娘气急攻心。

“啪~”

一巴掌打在了从来舍不得大声呵斥的女儿脸上。

“你快走,不然,我不认你这个女儿,你现在不再是巴林部的二公主!你没有资格跟我们死在一起!你走!”

叶子一盆水摔在了地上,伴着外边的惊雷。

让人心里发慌。

“大娘娘,公主……”大娘娘一把抓住叶子的手,“叶子,快带二公主走。我们的仇,你要报!”后半句话却是看着楚朝音说的。

我们的仇,你要报!

完颜路一走了进来,他像平时一样温和谦逊,依旧酒窝含笑。

竟然不见一丝卑微。

他不是个侍从,从一开始就不是。

“报什么仇呢?你们没有那个机会了,斩草怎么会不除根呢?”他从身后拿出一把弯刀,那正是阿速特持有的刀。

“大娘娘……”叶子知道大娘娘的意思。

她捂住楚朝音的嘴,拖出帐篷外,大娘娘纠缠不了完颜路一太多时间。

外面狂风大作,雨滴大的不要命似的往下砸,砸到人的脸上,痛的不敢有一丝表情,不敢有一丝声音。

楚朝音明白了,她已经不挣扎了。

因为她清楚的看到完颜路一的刀已经刺进了大娘娘的身体。

一下,两下,那血可真红,白色的刀子染的只剩下红色。

大娘娘参加婚礼精心准备的衣服染的暗红逐渐变黑。

她记住了这一刻,红色的,什么都是红色的。

雨下的凶了,让人睁不开眼。

这一切让人觉得像是假的,都是假的……大娘娘倒下了。

“娘亲!”

一声惊雷,嗓子火辣辣的痛。

她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叶子拽着她跌跌撞撞的跑向王帐,她们必须看一眼王上。

即使是死,也必须亲眼目睹!

两个人淋着暴雨悄无声息的摸到了王帐外“只要你放过我的族人,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输了的人,没有资格谈条件,楚寒君。”

余昭从来没这么冰冷过。

那种表情,楚朝音觉得自己好像被人掐住了脖子无法呼吸。

“放了音儿,这是我对你最后的恳求。”

楚朝音看到自己的父皇说了什么,恳求?恳求他就会听吗?我们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他!父皇,我们都错了!我们都被他欺骗了,都是我的错,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雨落进嘴里,竟然是苦涩冰冷的。

她根本分不清到底是雨水还是停不下来的眼泪。

叶子紧紧的攥住了我的手。

我想,她也一定怕极了,我坚定的看了她一眼,对她做了个口型,不怕。

不怕,我们都不怕。身体却颤抖着,根本控制不住那冲进骨髓的冰冷。

“放过她?你杀我娘的时候怎么没有想到放过我娘!二公主没有错!我娘亲又做错了什么!”

余昭手上的青筋忽的暴起。

楚寒君被人像是被人当头一棒,一下子跌坐在地上,他脑袋里浮现出一张羞涩的笑脸来。

抬头看向余昭,那眼睛的确像了个彻底。怪不得,怪不得自己觉得余昭有种亲切相似的感觉。

余昭走到他面前看着他失魂落魄的脸,发出一声冷笑。

完颜路一带着几个人把大娘娘的尸体丢在楚寒君面前。

就像随便丢弃一个垃圾,大娘娘在地上滚了一圈,血又渗了出来。

楚寒君抱着大娘娘,心肝俱裂。

“伽辛。”他喃喃低语。

“成婚时我就喜欢叫你名字,你说不让我叫,我偏叫你辛辛,你说我不正经,现在我非要这么叫你了,你起来打我啊?”

他紧紧握着那已经冰冷不带一丝温度的手,楚寒君眼里再也留不下其他东西。

“伽辛。”

他把大娘娘的头埋在自己胸口。

紧紧的环住早就冷了的身体,是啊就只有冰冷。

她再也不会笑着起来打自己一下了,看着那脸上残留的血,好冷啊,冷到人的心底。

“呵,王上真是好兴致,看来王上就是喜欢对着死人说话!”

余昭面色阴沉。

惊雷震的人耳朵疼,心也跟着疼,余昭现在的心就很疼。

娘亲,我终于,做到了。

多年的隐忍蛰伏,只为了这一刻。

他拿起细剑,那是他娘亲的东西,唯一留给他的东西。

“那你就去见我娘,好好跟她解释解释去吧!”

那剑带着多年的痛恨与不甘一下刺穿了楚寒君的心脏。

再无生还的可能。

“抬到外面,让天神的眼泪好好冲刷这肮脏的心肠。”

余昭转过头不再看一眼,帐篷外大雨滂沱,他却一点也没觉得痛快。

身上大红色的婚袍,刺痛了他的眼睛,不,刺痛的,或许是自己的心吧。

“搜,一定要找到那三个余孽!”完颜路一换了身袍子,从头到尾都变了一个人。

他不再是一个低等的侍从,他一直都是一个充满野心的首领。

阿速特的首领竟敢孤身潜入敌人内部,只为了致命一击,不成功就只有死,只有野心勃勃敢拿命去赌,就有赢得可能。

这出里应外合,他赢了。

他笑着走到余昭身前,看着那个静默不语的男人

“余昭,我们成功了。”完颜路一拍了拍他的肩膀。

“是啊,我们,成功了。”余昭的嗓子突然梗住了。

这让人觉得恶心的成功。

如今巴林部易主,各个部落首领都对完颜路一谈完色变。

巴林部十一处族长全部换人,不服者死,用蛮力全部镇压。

阿速特一跃成为草原第一大部,其余剩下的部落,根本不足为惧,只需要时间慢慢去踏平。

好好记住现在胜利的感觉才好有力气去讨伐下一个目标。

“公主,我们怎么办?”叶子满眼的红血丝,看起来非常可怖。

楚朝音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狼狈的像只没了家的狗,事实上她真的没家了。

以后,都没有家了。

“叶子,我们必须活下去,只有活下去,才能做自己应该去做的事。”

楚朝音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她的灵魂好像已经四分五裂了。

“叶子,你听我说,我有一个计划,如果成功了,我们就一起逃出去,如果失败了,我就会死,你就离开这里,再也别回来,忘掉仇恨,好好生活!”

楚朝音嗓子有些沙哑但一字一句却说的坚定。

叶子的眼泪就像外边的大雨一样,怎么也停不住。

“只要我这次活着去找你,我们以后就只为仇恨而活。”

叶子怎么也不走,她不能,现在,她只剩下公主了。

如果公主也没了,她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公主,我不会独自离开,你若是赶我,我只有死在你面前。”

楚朝音抱住叶子“傻叶子。”

叶子泣不成声道:“公主,这仇,我们必须要报,以后我活着的意义就是为了公主,为了王上和大娘娘的血债!”

外面的雨声渐渐停了。

楚朝音走出密室,看到父皇死后,被叶子拉着回了密室,在她的帐篷里,有一个地下密室,那是她母后为了她单独做的,就怕有一天,会像现在一样。

只有四个人知道,父皇母后没有了,现在只剩叶子和自己了。

她拿起余昭的弓箭,一幕幕从眼前略过,她打了自己一巴掌。

狠狠的。

她让叶子离开了,不想让叶子参与到这种生死相搏的事情中来。天气真好,大雨冲刷了昨晚所有的罪恶。

谁也不会记得,这场阴谋,这场权利争夺的屠杀。

她从尊贵的公主,变成了丧家犬。

她一步步的走到余昭的帐篷前,这是一搏,输了,就死。

赢了?没有赢了,从没想过自己可以赢。楚朝音自嘲的笑笑。

只有他自己亲自看到她死在自己面前,才会放心吧。

士兵们觉得不过三个逃走了的巴林部余孽,怎么会正大光明的进来呢,除非不想活了,是啊除非不想活了。

完颜路一明显也不会想到巴林一枝花有这么大胆子,所以守卫格外的少。

也许是昨晚杀的人太多,士兵们都累了。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又有什么好说的。

楚朝音在帐篷外拉起弓,她在等待。

终于一阵风吹起来一小角,她迅速看到了余昭的方位。

他就在床前坐着,手里拿着那把匕首,呵,那把匕首。楚朝音狠狠的看着那把匕首,箭在弦上,那弦绷的极紧。

她眯眼,咻的一声,那箭带着杀气冲着余昭脸面去了。

余昭一挥手用匕首就把那箭轻易削断了,轻易的就像在削苹果。

“音儿!”余昭感觉出来,是她。

长腿一迈追了出去。

人到了绝境就会有极大的力量她跑的飞快,翻身跳上了自己的马儿,那马儿头上还带着一朵大红色丝绸花。

多么可笑,握住缰绳,驾!那马就像发出去的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抓住二公主统领有赏!”许多马蹄声在身后响了起来。

余昭在她身后,那马跑的极快,却总是隔着一些距离,怎么也赶不上。

马上就到了,再坚持一会,她这会儿只想吐,或许是看到了许多杀戮血腥,也或许是她吃了那块温暖带却着血腥的羊排。

身后那么多人都是阿速特的人,他们只想要我的命!

终于到了,翻身下马,身后就是高崖,那崖底下或许有一条很深的河,也或许是许多石头。

总之,没有人从那里出来过。

背对着悬崖峭壁,像以前那样对着余昭笑。

“为什么?”我就站在他对面,隔了没多远,但是,我们之间都知道。

那大概是这辈子再也跨不过去的距离了。

我知道我现在的样子肯定很狼狈,袍子上许多地方都损坏了,前襟上有血迹,是谁的血呢,不知道,或许是士兵们的,那血昨夜汇成了一条红色的小河。

趴在地上时看到父皇的血也汇了进去,对了,还有母后的,还有千千万万将士们的。

他的眼睛,还是很坦荡,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竟看不出他是杀了父皇的凶手。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眼睛里,没有一丝感情,只剩下了黑。

那深不可测的黑暗,吞噬了许多人命的黑暗。

“没有为什么。也根本不需要为什么。”

他面无表情的开口视线却紧紧的盯着我。

“没有为什么?不需要为什么?余昭?这一切,你所做的一切?就都是为了骗我?”

我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了了。

我不该被这样对待。

“是,因为你是我最好的保护伞,只要你嫁给我,只要我有你青梅竹马的名义,我就能实现这一切。”

他仍是那温文尔雅的余昭,也是那个亲手杀了我父皇的人。

“哈,你可真厉害啊余昭,我就被你利用了这么多年,你以为你做的天衣无缝吗?我愿意相信你,我愿意给你这个机会,我输了,父皇也输了,他输给了你的亲情,我输给了你的谎言。”

我又嘲讽的笑了笑,“我不是输给了你,我是输给了我自己这孤注一掷的爱情。”

谎言说的太美,分辨不出真伪。

这一刻突然面对,怎么能不崩溃。

余昭不说话,只看着我。

“怎么,不给我一刀吗?我也想去找你娘亲问问为什么。”

我看着他手上暴起的青筋,余昭哥哥,你我之间,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这许多的承诺,原来那么浅薄。

我拿着那匕首,藏在我衣服里面的匕首,还带着我的体温,但我还是觉得冷,冷的我骨头都疼,抬手把那件袍子脱了下来,几下被我割了个破烂不堪。

“你只让我觉得恶心。”

我狠狠的盯着余昭。

我手中蓄力把匕首甩向余昭,他竟同时甩出了属于他的那一把,我躲不过,那匕首带着凌厉的杀气,刺向我的前胸。

那匕首带着三分的内力杀筋疲力尽的我,也足够了。

昨日婚礼上互赠的定情信物,就那么带着我跌落下去。

我们连互相杀了对方都是一样的想法,既然从一把匕首开始,那么也从一把匕首结束吧。

我甩出的那把匕首被他轻易躲了过去,也是,我这一身功夫,还都是他教的,伤不了他分毫。

只见他急匆匆的跑了过来,还用了他极少用的轻功。

像只大鸟,风吹的他的红袍飘荡起来。

我猜想你是不是也有一丝丝的舍不得,舍不得我死去。

我控制不住的自己的身体,我知道我可能要去见天神了。

无可奈何花落去,我仍是对着余昭笑了,那笑里透着太多东西,我的不甘,我的不舍,我的喜欢。

还有,我的恨。

巴林部二殿下,就在此刻死去了,我张开双臂,听从天神的旨意。

我看着他急切的想要抓住我,他抓住了,落涯的一瞬他终是抓住了我前胸的匕首。

我仍然笑着,拍开了他的手自己用尽全力把匕首按进身体。

我还算温热的血迸溅到他的手上。

他不可思议的看着我,手里只剩红色的血。

我极速下坠,闭上了眼睛。

余昭慌张的趴在了我掉下去的尽头:“音儿!”

他叫了一声,我听到了一声声的回音。

不过几声呼喊,我发现我的眼睛又热了。

眼泪流进鬓角,我好没出息,哭什么呢?

楚朝音已经死去了,那些美好记忆我也没资格再要了。

我只记得你的剑,杀了父皇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