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个乞儿，自他有记忆起，便是了。

像他这种小乞儿很难长大，但他是幸运的，所以无论之后他经历着怎样的生活，都不曾埋怨过命运。

一开始，是一个刚死了孙子的小乞丐在照顾他。

后来老乞丐死了，是另一个比他大一点的小乞丐带着他要饭。

因为是两个小孩子，虽然能因同情被一些人施舍，但也因此常被些年长的乞丐欺负，身上总是带着伤，饱一顿饿一顿的。

他身体本就不好，慢慢的他开始看不清东西，到后来只能眯着眼睛视物。

原本就是个累赘的他越发累赘起来，那段时间，他很担心小乞丐不要他了。

有一天，他们要饭的碗被抢走了，他急得不行，眯着眼睛去追那两个鲜红的小小背影，没追上还摔了一跤。

身体本就不好的他被这么一折腾便生了病，小乞丐虽然很着急，但听说他这病会传染，也不得不跟他保持距离。

想来老天也于心不忍，那天下午，她来了。

五六岁小姑娘的声音银铃般在耳边响起，她疑惑靠过来，带着暖洋洋的香气。

“我不是说让你们配合演演戏就好了吗？你怎么不告诉他？都摔着了！”

小乞丐不好意思的声音响起：“他不会演，我就没告诉他。”

小姑娘似乎有些无语：“他这是病了吗？快带他去医馆！我给你们钱！”

小乞丐的声音再度响起：“便是有银子，医馆未必让我们进去，况且那些大乞丐说，他这病会传染……”

“不就是普通的风寒吗？怕什么？”小姑娘惊道：“你不愿意就算了，我背他去。”

小乞丐不敢相信：“你这身衣服，便是把他卖了也赔不起。”

“要你管，不帮忙就别废话！”小姑娘气呼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接着他感觉有人在碰他，那双小手香香软软的。

小乞丐犹豫过后还是动手帮小姑娘背起他，接着就听见小姑娘哎呀一声：“竟然这么轻，太不容易了！等我安置了他再带你去那布庄。”

小姑娘力气似乎也不大，一路背着他走走停停，每次停下时都会用手探探他的呼吸，后来还是觉得不放心，便拿了颗药丸送到他嘴边。

“这可是好东西，老贵了，你张嘴吞下去。”

他想着没什么比眼下情况更糟，就听话的吞下去，果然感觉身体暖和起来，舒服不少。

她又继续背起他，像是路过好几个医馆，但都没进去。

“这个吧！老字号了，应该不会有问题。”

他听见小姑娘嘀咕了一声，背着他进去了。

“哪里来的小孩子，脏兮兮的快滚快滚！”

事实证明老字号的伙计素质未必就好，小姑娘气得不行，怒道：“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瞧瞧，信不信本小姐明儿就让余家那小屁孩把你这铺子给扬了？”

那伙计一听这话，再打量她这一身的锦缎华服，立马客气起来。

“是小的看走眼了，这位小姐可是哪里不舒服？”

“让你们最好的先生来给他看病，看好了本小姐重重有赏，看不好本小姐就大肆宣扬你们这破医馆里全是庸医。”

她的声音清脆而响亮，听得路边行人都停了下来，连被她背着的他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那伙计忙不迭去了，又有其他伙计过来帮忙，将他抱到一旁的矮塌上，略有嫌弃道：“这位小姐，你为什么要救一个乞儿？”

“本小姐乐意，你不乐意就去打水来，本小姐自己来伺候！”

他闻见她身上暖洋洋的气息，那伙计既不想得罪她也不想伺候个乞儿，便去后院打了热水来。

他听见她费力的拧了方巾，先是给他擦脸，等将他的脸擦的差不多时，他听见对方“咦”了声。

“不会这么巧吧？”

小姑娘呢喃一声，继续给他擦干净双手，最后说道：“下面就算了，毕竟男女有别呢！”

这一通忙活下来，大夫竟然还没来，小姑娘有些不开心了。

“这是准备在后面现教个大夫出来吗？”

那伙计便又去催了，小姑娘气得不行，又塞了颗药丸到他嘴里。

“我这小金库都要见底了，如果明天余小晖那小子还没厌烦我，我就再坑他点零花钱。”她嘀嘀咕咕的说：“这个是强身健体的，以后一定壮壮的，我想想，好像还没见你睁开过眼睛，那就许愿你能有双漂亮的眼睛吧！”

哪有什么能让人强身健体的药丸，即便他是个乞儿也知道那种东西是骗人的。

他努力睁开双眼，勉强掀开一条缝，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眼眸。

“记得以后要当个好人，不要滥杀无辜哈！”小姑娘继续说着，可惜后面的话他并没有听见。

原来，真的有这样漂亮的眼睛。

这是他昏睡前最后的想法，等他醒来时已经换了地方。

他被带进了医馆内部的小房间治疗，那小姑娘已经不见了，但她似乎留了不少银子。

小乞丐似乎认识她，等自己病好了，就去找她道谢。

他想，只可惜没有这个机会。

那场病他好的很快，身体甚至因此强装不少，眼睛也好了。

一日他在院子里晒太阳时，院子里进来个陌生人，那个陌生人打量了他许久，才离开。

那天晚上，他很清楚的感受到房间外有人，他躲到了床底下，那人进屋后没有找到他便退了出去。

他很怕，想要趁机离开这个医馆，不想刚出门就被那人抓住。

是白天见到的那个陌生人，他一把控制住他，笑道：“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这种罕见体质，带回去好好培养，或许会成为我暗月的主力。”

他正要反抗，只觉后脑一痛，整个人直接晕了过去。

等他醒来时，已经在一间牢房里，里头还有其他几个小孩子，各自瑟缩在角落。

后面的事情，是他着辈子都不愿意回想的。

终日的厮杀，目光所及之处皆是暗红血迹，偶尔会有死去的人被打扫出去，他总想自己是否也会成为其中之一。

只是可惜，在这样的生活中，他似乎很难变成她口中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