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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梦年华

作者:胡腾 | 分类:历史 | 字数:11.3万

第59章、净荤的

书名:怀梦年华 作者:胡腾 字数:1994 更新时间:2024-10-11 11:10:41

不长一道渠,整二十天过去,还没砌出十米;渠头规划那房,也仅刨出个四方的屋基。

餐餐一海碗包谷饭,加一瓢土豆干菜汤。剧烈的体力劳动,的确是抹平伤痛的良方。我的抡锤功夫,也神助般长进飞速,就18磅大锤也能甩开膀子的抡,百发百中。

可偏偏笔走偏锋。砌渠人手不够,二杆子说我眼巧,三天前被破格提拔,毫无资历就成了砌渠的泥水师傅。我粉丝却因而沦为小工,仍与我搭档搬石头,挑灰浆。腰系围布,我先把块石头左瞄瞄、右瞄瞄;再搬上去垫垫、塞塞,俨然大师傅“来桶砂浆!”呃,凡有点技术含量的活,怪不得受人尊敬,轻松多了。二杆子还有意向我传授填药点炮的真招,以备偶尔替他。可我对此生就的恐惧,难堪大任,他惋惜再三。

亏得是在分队干活,说本部的每晚政治学习,一搞两钟头。我们这,二杆子从不玩虚的,也不像齐巴子,一天就盯人。他丁是丁卯是卯,话少人刚,组织开会,从不超过十分钟;每晚最多三遍“简单得很”,即撒手。可有时看去,他也跟他填满炸药的炮眼似的,担心随时引爆一顿臭骂。据说若要他准假,哪怕死爹也难。对人对己,他都秉持“小车不倒尽管推”的原则,若非大雨天,没个歇息时候。人际沟通,还远逊于齐巴子。

但有一种情况除外,你若歪着嘴嚷牙疼,嘿,那假一请则准。因他认定,这才要人命。

我时常感觉,整个人一天空落落的。晚饭后我总站得高高的,看云,看山,看流水,却止不住往去干沟那小道打望。希望见着熟人,喊我拿信,直到整个天都黑下来。我在等,我坚信,自己来基建队的偏激之举,会使幺妹如我样痛苦,从而有所作为。再说,远离了老妖婆的视线,也方便幺妹捎信。

晚上没事,我跟我粉丝学着卷烟抽。一大张黄黄的烟叶在手,叶茎、叶骨当核心,边皮烂尾充内容,口里涎水作粘合,体面大叶是衣妆。末了再捏上四方棱,就支标准的古巴雪茄。而相互递受烟叶,可是具有高度排他性的待遇;可吸上一口,又辣又呛。最能彰显男人气度的做派,怎这难受。

那边几人在拼眼力,押注谁谁能吃,约明天当众兑现。无奈主角任经劝说,不肯出场,人们摩拳擦掌,加码激将。

要不就玩牌,打“上游”。烟雾弥漫,铺席上一围,四人打牌,所有人看。

我只看不参战,不参言。实在说,我这水平,在他们里够丢人的。一场打完,他们的讨论,却能从出第一手牌,到各家最后手里留牌,凭空复盘,都清清楚楚,稀松平常。且看的毫不逊于打的,得意的得意,着急的着急,痛心的痛心。猛然乍吼声起,能造成耳膜穿孔。更有得意忘形的,兀自狼嚎般起腔:“我家的表叔数不清,没有大事不登门……”(《红灯记》唱词)。输了罚跪喝冷水,灌得肚子滚圆跪不下去,就蹲着打,往往到天亮。

为抢工期,昨天多打了几眼炮,收工晚。到睡下二杆子来说,除几个砌渠的,明天他带队,上公社挑石灰。

有时也邀过来人,来顿净荤的:

……(无奈色情低俗审不过,用省略号代替)

天啊,这不就流氓《养殖手册》?一闲下,人们脑子就剩了那东西,简直教人犯罪。

更受欢迎的,是不那么直白的荤段子:

两夫妻结婚不久,生了孩子。生小孩老婆疼得死去活来,给老公一巴掌:狗日的只知道享受,不知道生孩子怕要疼死了。于是两人分床而睡。数月后老公在睡觉,听到敲门声问:“谁呀?”老婆呐呐的回:“不怕死的来了。”

都笑歪了。

这时代,就“八大样板戏”英雄人物,也个个清心寡欲,情爱空白。而生活本身是没有空白的,因此,这是他们休闲里,难得的、几乎唯一的娱乐。其实,这更像是一场宣泄。

此时我却想起,在重庆,我邻居讲的一相关真事:他在家旅馆工作多年了。几年前新招一非编制女服务员,三十多岁,农村人老实又勤快,长得也算漂亮。她老公现已年渝五旬,俩已生下三个孩子,大的已上学。这年代,地位低下的小学男教师,不打光棍已是祖上积德,何况还属“一树梨花压海棠”。成因其实也并无新奇:他有城市户口本,及配偶可“农转非”进城入籍的政策。

出事经过是这样。那天,一服务员应急,破例到底楼的顶头间,少有人去的储存室拿拖把,无意撞破这对“野鸳鸯”。男的大家也都认得,是旅馆的长租客,外地厂家驻渝销售,三十多岁的魁梧男子。整个旅馆都轰动了,都在臭骂这对狗男女。

据说,当天女人在家被丈夫剥光了,拿皮带抽。她长跪求饶,立保证,求他看在三个孩子面上……男人不为所动。跪至下半夜,她跳了河。

……

本在每日黄昏的放炮,改成今早了。通常三声长哨后,放炮人紧张地点燃引线,飞快躲进藏身点,数炮响。地动山摇,岩石飞天的壮景,当得如今看“3D”战争大片。

今天——

远远看去,点燃引线躲大石下的二杆子,怎又跑出来了?又是着急挥手,又是喊。我身旁几个拿着碗往伙房去的,也都掉头去看。

不可思议的情景出现了:春儿不知从哪冒出的,在炮区慢悠悠走着。他怎一早出现在那,昨晚的安排……?

他望见朝他挥臂高喊的人了。不知河水声里听不清喊什么,还是听得吓愣了,竟站在那。二杆子朝前奔去。一切都太晚了。

众人的惊叫,与惊天动地的爆破声同时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