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堆静静燃烧着，其上架着两根木棍，上面放着几片羊肉。下午决斗完，龙原从自己原来的羊中挑拣出两只肥美些的，在进行了古老的屠宰仪式之后，干净利落、毫无痛苦地终结了它们的性命。

其中一头给了陪伴着他们的狼群，任它们在一边大快朵颐。同时，龙原还让它们认识了塔拉的那些羊的气味，好使它们在狩猎时不要误伤。而另一只则供龙原等四个人享用。

席间，龙原提出了他所谓的考验。

“您要我和虎帮主打一场？”鹿镇瞪大了双眼，惊叫道，“这就是您说的考验吗？”

龙原不置可否，但是，从他的眼神中，鹿镇读出了肯定。

“你也看见了，今天我跟他的战斗。”龙原的目光穿过火堆，投射在鹿镇的眼中，显得拥有了极强的生命力，“这家伙放水了，我看出来了。虽然我们没有分出胜负，但是……”

虎川扯下一块羊肉，转头看向龙原。后者也转过头来，在目光交接的一瞬，又转而看向鹿镇。“但是，我得承认，以我现在的状况，一定会输给他。”

听到这句话，虎川停下了咀嚼的动作，盯着龙原。

“不过我不能确定你的水平，小子。”龙原继续说道，“当初，你在我这儿学艺，我认为你很有天分，将来很可能超过我。

“现在已经过去了几年，你有可能继续进步，也有可能因为在工厂和组织运动而疏于练习，并因此退化。具体情况我并不清楚。所以，我得测试你。你明白吗？”

鹿镇点头，说道：“是，师父，我明白。”

“本来，我打算亲自测试你，就像我们分开时那次一样。不过，经过今天的决斗，我感到我的身体已经应付不了。”

他微微摇动脑袋，像是在对身体的老去做出惋惜。“老伙计，”他对虎川说，“我想拜托你，测试一下我这个徒弟。”

虎川明白他的意思，答应下来。

“然后，小子，你就跟我这老伙计去闯荡吧。你的路还长着呢！”

鹿镇没有回应，而是说道：“我得留在这儿照顾您。”

龙原的鼻子哼出一声：“怎么，在这破地方等着我死？”

“不是那个意思。”鹿镇连忙说道，“只是，您是我的师父，我要尽一个徒弟的责任。”

“师徒关系并不是要把你绑定在我身边，”龙原的声音严厉起来，“我可不是那种心胸狭窄之人。我教徒弟武艺，只是希望他们能闯荡出一片天地。你要是赖在这儿不走，才是不顾师徒之情。”

“可您的身体……”

“不必担心，短时间死不了。”龙原说道，“再说了，今天，我这儿又多了一个小帮手。”

塔拉意识到在说他，茫然地眨了眨眼。

鹿镇会意了。师父似乎是打算让塔拉陪伴他，或许，他也会教授塔拉一些武艺，让他能更好保护自己。不过，这就意味着……

“师父，您真的打算一直待在这儿了吗？”鹿镇问道。

“这儿也没什么不好，除了冬天有些难熬，其他季节要比江南好些。”龙原说道，“而且，还有个人陪着我，不会那么无聊。”

师父留意已决，无法撼动，鹿镇只得作罢，等待明天与虎川的对决。

翌日，仍然是大好的晴天。天空已经从暴风雪的阴云中解放出来，只是偶有几片薄云点缀，显得澄澈而广阔。

鹿镇在火堆旁醒来的时候，师父和帮主早已起来，正围在火边煮茶。塔拉抱着一堆木炭进来，坐在鹿镇旁边，向火堆里添柴。

其实昨天晚上，听到师父对于考验内容的宣布之后，鹿镇脑中思绪繁杂萦绕，以至于他思考到很晚才昏昏沉沉地入睡。他打着哈欠，沾着水顺了顺毛，吃着昨晚剩下的羊肉，准备听从师父的安排。

龙原啜着热茶，发话道：“小子，准备好了吗？”

鹿镇已经精神起来，说道：“准备好了。”

“好。”龙原放下杯子，起身说道，“那就尽快开始。”

鉴于鹿镇和虎川都不熟悉用棍，对决的方式便选择为近身格斗。

毕竟对方是江湖老手，鹿镇对于胜负感到心里没底。在那个小镇中，与师父的剑客对抗的时候，鹿镇用了一些小花招，勉强算是战胜了师父。但是要论硬实力，鹿镇心中有九成把握，认为自己不能与之匹敌。帮主的功力与师父不相上下，那么自己便很难取胜。

鹿镇先手攻击，而虎川防守。前者在出手攻击的时候，不仅关注着对方可能露出的破绽，也在时刻兼顾自己的防备状况，保证自己不出破绽。而与此相比，虎川常年征战，动作基本已成定式，不用耗费力气去时刻考虑攻击与防守。两者相比，鹿镇就显得十分青涩了。

在拳脚的碰撞间，鹿镇意识到，无论是身体的强度还是耐力，他都不如这位前辈。不仅能够轻松防下他的进攻，而且还能用钢铁一样坚硬的身体让鹿镇吃些苦头。

也许，鹿镇断断续续地想着，师父早就清楚，自己不可能战胜虎川，至少以硬碰硬的方法不可能。或许，他希望自己仍旧使用一些小伎俩获胜？以猫族敏捷的天生特征，做到这点不是不可能。

可是，师父真的希望自己一直用这种手段获胜吗？他真的希望自己的徒弟靠这些花招闯荡江湖吗？

招架虎川的进攻中，鹿镇最终决定，还是不要使用那些小花招，一招一式地认真应对，测试自己真正的力量。

他也没有放弃继续寻找破绽，时刻准备着抓住时机，战胜这位前辈。

龙原站在一旁的雪地里，不发一言地观看着战况，他的注意力都放在这位徒弟身上，只有在某些时机，才往虎川那里投去目光。塔拉也安静地看着，嘴巴微张，他看不出双方的进攻与防守，只是感到一种安心，认为自己待在这里是绝对安全的。

日头慢慢在天空中移动，越来越接近头顶。虎川仍然没有露出破绽的迹象，而鹿镇因为不断发起进攻，体力已经消耗了大半，汗如雨下。不过，他仍没有放弃寻找机会。

终于，虎川在发起另一次攻击的时候，被鹿镇发现了一个微弱的破绽。他打出的一拳，似乎让自己身体的其他位置脱离了保护。

有机可乘！

鹿镇不待多想，绕过虎川的攻击，直奔他的薄弱位置发起进攻。

能赢！他这样想道。

可是下一秒，鹿镇的肚子就狠狠地挨了一拳。他吐出几点血沫，还没反应过来，一次肘击就让他倒在了地上。他想挣扎着爬起来，可虎川没给他这个机会，死死地控制住了他。

瞬间，由胜转败！

龙原响亮地拍拍手，示意决斗结束。虎川微笑着，把这个晚辈拉起来，在看到他嘴角的血迹的时候，有些歉意地说道：“好像下手有点重了。”

盖过疼痛的，是鹿镇的惊愕。他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随后就问道：“我明明看见那个破绽，怎么会？”

“傻小子，”虎川笑道，“那是陷阱。”

鹿镇当时没看到的是，在他直奔薄弱位置而去的时候，虎川的嘴角扬起一抹微笑。他知道，这只小猫上当了。

在他出拳时，另一只手已经准备好了，暗暗发力，随时打算给撞进陷阱的小兽予以最后一击。结果，也正如她所料。

“其他方面都不错，功力至少没变，有些方面还有所提高。”龙原点评道，“不过，还是得分辨清楚真正的破绽和陷阱。不然就有致命的危险。”

鹿镇显得有些沮丧，这最后的考验没能通过。不过，他转念一想，或许，这样就能留下来继续跟龙师父学习了。

龙原看出了他的想法，说道：“总体来说，我还是对你很满意的。你可以正式出师了。日后，就跟着你们帮主吧。对这些小花招和小心思，他要比我精通。”

失望又一次压到了心头上，不过，他还是应答道：“是！”

中午过后，待两人休整好，龙原便下了逐客令，送他们离开草原。

虽然鹿镇正式出师离开了，不过塔拉在看过他们之间的战斗后，也愿意向龙原学艺。当然，这也正是龙原的意思。在生命的最后时光中，这只小狼也许就是最后陪伴自己的人了。

草原的两只狼，送鹿镇和虎川来到河边。河流中央未封冻的水流，在冬日温和的日光照耀下，闪着粼粼波光。两人轻轻越过河流，慢慢向远方走去。而河对岸的两人则一直注视着他们，直到那两粒人影完全淹没在雪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