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瑶正惊怒谁敢如此当众驳斥灵璧族的面子，闻言看去才发现是一个衣衫褴褛的糟老头子。不对、他是途川河神！短短瞬息富丽堂皇美艳至极的脸上表情足足换了十八副，最后不得不强撑着仪态挽尊。

“原来是河伯。我儿淏岩历来礼仪周全，不知为何无端在幽冥贵地动武？”

“哼，本神看的清楚明白。既已受过惩罚，我幽冥便既往不咎。把他带走。”

“莫非河伯要袒护行凶者？我这个母亲还连孩儿为何受此劫难都不知，怎能凭您一句话便算了。吾儿除魔历劫归来于三界有大功却无端在幽冥惨遭毒手，本君定要上九重天在司法天君前辨别清楚。”

佩瑶在天界嚣张跋扈过数千年，早已习惯颠倒黑白。哪里在陆珩上位后乖巧几百年就能改掉本性呢？何况灵璧族备受陆珩打压，淏岩便是她余生唯一的指望。她怎么接受唯一的儿子如此惨状？只怕等伤养好后修为也要停滞千年不得寸进。

这事儿，必须讨个说法！低贱的幽冥差役伤便伤了，定也是他们伺候侍奉不周的缘故。

浠芸想出言解释原委却被河伯抬手一道法咒定在原处，只能眼神示意疏枰带情绪不稳的李月快快离开这个是非地，不要再为了自己掺和进来。佩瑶着实难缠。可李月从不是敢做不敢当的人。胸中的无边怒火正不知如何发泄，被佩瑶这么一激哪里能忍。恨不得当着佩瑶的面将淏岩再砍个昏天黑地。

“若非浠芸仙君阻拦，我早就打死了你的好儿子。尊贵的灵璧族长夫人不妨猜猜看，他为什么该打？为什么该死？”

“原来是你伤了吾儿！我儿与你有何深仇大怨，你究竟是谁！报上名来！”

终于知晓凶手是谁，佩瑶也恨不得立刻将这女仙千刀万剐。但她有河伯镇守在前，疏枰疏卿等保护在后，只能谋定而后动。何况周身威严也让她不好随意出手。

“淏岩罔顾性命，重伤四名幽冥差役和一位身负仙缘的凡人魂魄。若非众引魂使和疏枰神君全力相救，只怕五位都会魂飞魄散当场。按天条当判打神鞭一百，牢狱五百年。而且最重要的是，差点魂飞魄散当场的凡人魂魄是本神君师父。族长夫人，您说，淏岩与我有何深仇大怨？”

“神君？本君怎么从未见过你。你说我儿当受天条惩处便是么？差役法力本就低微，看管生魂不幸负伤是常事。我儿不过制住不受管教挑起是非的魂魄罢了。”

“族长夫人真是巧舌如簧。七恶镜前是非照的清清楚楚，要不要再看一遍？”

“你！”

佩瑶心中哪里不知必定是因为淏岩有错在先所以途川河神才会如此发话，可看他受如此重伤如何能咽下这口气？一个没有见过的神君，然让疏枰如此谨慎还有一个凡人师父。话说天界何时多了一位自己没见过的神君，近年只有广寒宫的…

她便是龙女月华神君！想通此点，佩瑶更恨。陛下如此宠爱这位龙女，夫君都曾说过只怕是要将她当天后娇养着的。儿子这回被月华神君打了还有遮掩不过去的错处在先。岂非注定讨不回公道？何况还在众目睽睽之下。

李月不知这位妆扮像是王母一样的美妇人在打什么算盘，只感觉心中一直有团熊熊烈火在烧。明明陛下早就清楚提醒过自己，为什么不把龙鳞及时取出来？杀人凶手就是自己,一条命不够还断了他生生世世。本来差最后一步就能有机会找到穆白魂魄，然后从长计议。可如今李月连什么指望什么期盼都没有了。一朝梦醒只剩糊涂荒唐，三界中还有谁能救穆白…

仙族，她的夫君怎会是天界仙族下界历劫。若是，陛下早就同她说了才对。

“原是月华神君，纵使我儿得罪神君在先也不必如此心狠手辣。神君莫非是仗着陛下宠爱就可随意妄为么？”

“你要如何？”

“这事我灵璧族不会就这么算了，他日必定会讨个说法！是否陛下定下的后宫娘娘就能凌驾于众仙之上可对仙族随意打杀？浠芸仙君也是好教养，看着未来夫婿惨遭如此毒手依然能假装不知。待本君为吾儿治好伤后定要去灵汐族问一问。”

淏岩伤势不容耽搁，佩瑶恨恨同李月与浠芸撂下狠话便托着爱子飞离幽冥。

“她在说什么，什么娘娘？”

娘娘二字让李月莫名，疑惑转头求证于疏枰。那个假王母气疯所以胡言攀咬么？或者是给自己下了什么套，还要刻意莫黑天帝陛下。疏枰哪里愿意在月华那凡人夫君刚刚身故时提这出，何况陛下都还没有开口挑破。立马顾左言它打马虎眼撇清关系。

“陛下如此照顾你，总有些心术不正的仙族胡乱猜测。从前还有说下一任天后已经定下凤仪的呢，可见传闻不足信。”

“难怪。”

将无稽之谈抛开脑后李月勉强扯出笑意走至浠芸身前，河伯见状弹指解开她的定身咒随即召疏卿等去轮回殿议事。这些后辈也真是能折腾，不过偶尔看个新鲜也行。小女娃对九重天那位没意思却偏偏喜欢凡人，有意思。只怕还有得闹呢。

第135章 魂飞魄散

在场唯剩李月、浠芸与疏枰三位。

“浠芸仙君也听佩瑶说了，我在九重天深得天帝宠爱。他们不敢惹我。你和淏岩的婚事我一定会帮你们解除。”

“月儿、浠芸在此多谢月华神君。”

“那个老妖婆要是敢找你麻烦或者是退婚后摸黑你，我定饶不了她。”

“神君不必为我如此的。”

“仙君莫要觉得心里有负担，我和灵璧仇怨已久。哪怕不知柳康就是淏岩，早晚有今日。要是以后找到情投意合的如意郎君一定要请我去喝喜酒才是，可好？”

“好。”

浠芸仙君慈爱看着李月，眼中泪珠闪动。想摸一摸她脸庞的手抬起又放下。她不再是李月，自己也不是柳枫。可她思量周全又处处体贴自己，如何当得起？含泪许久，浠芸退后数步恭恭敬敬行了稽首大礼聊表心中谢意。李月眼眶泛红，也回晚辈礼当做对过往的了断。无须再多对白。李月站在原地目送白色灵光远去，沉默良久。现在都回家了，自己该去哪里？

“小叔叔。”

“月华。事已至此，节哀顺变。若是心中悲苦难消，咱们去凡间转转。等你什么时候心情好了，再回九重天如何？”

“小叔叔，你说说魂飞魄散后他会去哪里？”

“化作天地间微渺灵气。”

“能再感应到么？”

“这我不知、不过你当真相信河伯所推断么？当日我也在场，并未感觉穆公子尸身有何异样。不太像魂飞魄散…要不回九重天等陛下出关后再问问？”

这话并非疏枰故意用来骗龙女重新振作的。魂飞魄散堪称最极之刑，不会查不出丝毫端倪。疏卿私下说没有查到定国李慕白更多卷宗时他都被惊到了。还没有想好怎么和她说，河伯已亲自验证确实。

“我不知道。但我确确实实一直将龙鳞放在穆白身上，陛下也说过龙鳞的灵力会影响凡人身故后魂魄离体。穆白身为定国帝王，本该长命百岁，却因我才会油尽灯枯而亡。如果他的魂魄也被龙鳞害的极端虚弱的话…”

那就当真是魂飞魄散了。魂飞魄散。

李月呢喃低语不断。看似十分冷静可早已濒临崩溃。一点点回想从前可能的疑点，越想越觉得自己蠢笨荒唐。和穆白在一起的每天是不是都在无形中消减他的阳寿？他什么都知道，依然愿意用生命陪自己沉沦放纵。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疏枰也记得月华确实在为穆白收敛时取出了一片龙鳞。不由叹息这碰见的算什么回事啊！因为她与那凡人间注定无缘，所以天意都要早早安排出绝路么？月华她怎能承受是自己害死心爱之人的残酷事实。

“穆公子定不愿见你如此。”

“是啊，他总在哄我开心。”

“咱们现在去哪儿？”

“我不知道。叔叔，我没有家了。”

“傻孩子，怎会没有家呢？九重天永远都会是你的家，别哭别哭。”

“我就是个害人精、害人精。我、”

眼泪如断线珍珠一般砸在地上。疏枰看龙女如今这心碎至今的模样，怕她一时想不开或者撑不住索性施法迷晕，然后化成麒麟原形细细托在掌心往九重天而去。琼楼玉宇，祥云仙鸾。麒麟飞跃而过的的天穹下依旧是安宁祥和的庄严神圣。

月华神君回归天界的消息并无多少仙族知晓，大家还当她一直在闭关修行。广寒宫一切如旧。苏醒不久的侍梳侍妆自疏枰怀中接过神女，轻柔为她更衣安寝。

疏枰担心好侄女醒后看见冷清清的广寒宫会触景伤情，便又一刻不停传讯给凤仪云霓，让她们尽快赶来相陪。至于疏瑛还是等等吧。他的心思昭然若揭，要是赶在陛下前面乘虚而入，只怕大事不妙。得信的凤仪和云霓当夜便已赶到，就近宿在广寒宫中。不知是身心俱疲还是想要逃避现实，这回受创的龙女足足睡了大半月。

听得渺渺丝竹轻音，李月慢慢从坍塌梦境中醒来。可明明大梦已醒，为何鼻尖依旧残留淡淡梅香？甚至殿中也有。

“神君，您醒了。”

“今日熏的什么香？”

“梅仙差仙官送来的香饼，神君当时不在宫中。小仙便自作主张先收下了。”

“明日不点它了。”

“是，神君。”

侍妆敏锐察觉到自家神君眼中划过失望与哀伤，不敢多言只将头垂得更低恭谨扶着她半坐起身来，体贴入微的垫了腰枕不算还一并将神女那披肩如瀑青丝用一根玉髓簪轻柔挽起。刚做完这些云霓便风风火火跑了进来，凤仪缓步紧随其后。

“月华你可算是醒了，不然我还当九重天的医仙都是些不中用的假把式呢。”

“公主就饶了他们，不好好的吗。”

李月笑着看云霓拉住自己双手然后上上下下仔细检查。周身气质温婉柔和如朦胧新月，只是感觉太冷了些。凤仪坐在一旁看她如今这副模样，心疼得紧。酝酿许久最终斟酌开口说了风轻云淡四个字。

“醒了就好。”

“嗯，做了好长好长的一个梦。如今已经完全醒了，不会再做梦了。”

云霓听不懂她俩打什么机锋，献宝似将随身带的果子零嘴通通拿了出来还一边讲解其口味功效。侍梳侍妆恰如其分送来矮几与杯盏，方便三位神女好好闲谈。李月小口小口吃着云霓给自己剥好的玉眼果。明明舌尖只有苦味却连声夸赞香甜，无处不惹人怜爱又乖巧。让投喂者忍不住连抱好几下以缓解多年担忧。

“以后咱们三个定要时时在一起。”

“月华求之不得。”

云霓与凤仪一块一慢问了许多云台浩劫细微处，李月都对答如流神色如常。好似真的已经从阴霾中走了出来。但凤仪还是有些放心不下，便想着带她多出去散散心。尽快冲淡那些不好的沉重回忆。

“来往九重天的仙族见我和云霓出入广寒宫，都当你已出关。就这几天收的拜帖简直比雪片还多。这个宴那个宴，数不胜数。月华要不要挑几个去瞧瞧？”

“我也好久没有出过门了，都不知道如今各族都时兴什么东西。”

“好，晚些时候咱们一起挑。怎么不见疏瑛？也不知道他的伤势如何了。”

“别担心。麒麟耐摔打的很，那点伤不算什么。想来等忙完就会过来看你。”

“是呀，咱们先玩咱们的。堂堂麒麟族少神，平日里的修炼课业都忙得很。”

“好，那我等着他。”

这话凤仪说来应付龙女的。因为疏瑛如今应当还不知道月华神君已经回了九重天。三位神女正有说有笑的聊着，玉兔进殿通传说疏枰神君在外间等候还带着位不认识的仙君，似有急事相商。如今正在西偏殿。

“什么急事要现在来叨扰月华？”

“我也不知道。不过他既然说是急事就快点过去吧，别让人家久等。”

凤仪心中涌上烦思。别是那不知天高地厚的灵璧族依旧死咬着不松口罢…梳洗更衣完毕后三位神女随宫娥引路而去。出乎李月预料的是来者竟是浠芸仙君，一进殿见她要起身行礼便忙抬袖轻扶。

“发生了何事？”

浠芸欲言又止，圣洁如水中精灵的面庞上展露出几分难堪之色。

淏岩伤重，其父与灵璧族老皆震怒。也不知月华神君如何打的，赤手空拳比司法殿打神鞭还厉害。续命一般流水的天地珍宝吊着才醒转过来。淏岩和柳康都对月华恨极何况又心思缜密，如今只怕凭种种过往已将月华与穆公子之事分析的七七八八。天界仙族之间退婚之事虽不常有，却也并不出格。

疏枰一回九重天便托凤仪由凤族出面将这注成怨偶的婚约强行退了。淏岩无计可施，本来有好转迹象的伤给气的更加严重。佩瑶来族中对她兴师问罪时好一通阴阳怪气，不仅句句暗讽如今浠芸攀上高枝仗势欺人。更在发泄一通后直言龙女如此行径，只怕陛下再有心偏颇也难堵悠悠众口。神君帮自己至此，怎能反倒拖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