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同生情蛊是柳康数日前屠尽西云氏部族得来的，乃西云氏圣物。

母虫全天下只此一条，便进了柳枫肚子。服下不仅能永葆青春还能与子蛊载体共享生命与修为。同生并非子母俱亡，而是种子蛊之人死后全部修为功力都会传输给母蛊。寻常同生共死之蛊只是两个子蛊罢了。若是当初西云氏大圣巫愿意主动交出母蛊，或许不会落得个屠族的下场。只是苟活下来的族人会将血海深仇之魔当做救世主般供奉，就同其他部族与小国一样。

如果有重来的机会，不知全族共赴幽冥的魂灵会作何选择。

柳枫只以为柳康低劣到要靠下蛊来捆住驯化自己，失望嘲讽更大过恨意。哪怕已被清理的干干净净也要挣扎着起身去沐浴，看也不想多看枕边人一眼。既然你要留这么个把柄在我手上，小姑姑定不会辜负。可熟睡的人哪里会舍得？就算是杀尽全天下，柳康也不愿意看到她再受伤了。

人妖皆可成魔，凶兽自然亦可成魔。

有关宗门大比的筹备柳康已经准备了两年，从抓到人间最后一条蛟形凶兽开始。

那是一条神智尚存几分的蛟，只可惜三言两语便被魔主忽悠的一愣一愣。不仅将来历交代的清清楚楚还满脑子都是天道不公誓要灭尽苍生的理念。

生着同样阴暗心思，又同样是不容于世的蛟魔几乎一拍即合。柳康用人畜血肉供养恶蛟，恶蛟答应为其驱使。就养离在申山不远的水坝库里。地下暗河水道直通青川等大陆主要水系，一两日功夫人间无处去不得。管杀还管肚里埋，彼此修为都增长的奇快。

先祖留下的卷宗与功法柳康已然烂熟于心，否则也不会走上这条不能回头的路。

柳康知晓魔物祸乱人间至生灵涂炭时天界必定会管，但带着凶兽一起就不好说了。他有九芝仙草庇佑灵台清明，已然炼成天魔之体。无需血肉为食那便不是魔。待一切尘埃落定自己只会是带领苍生走出苦难的英雄，是魔又如何？那群神仙认也得认，不认也来不及了。至于宗门大比那日能活下来多少人，就看各自本事与造化！毕竟精锐与大能多折损些于大计才有益。

近日柳康难得清闲，几乎整日都在院中陪着柳枫，也甚少出去造杀孽。虽然被困深宅不得外出的柳枫并不需要，只自顾自的修炼看书写写画画。反正不会施舍身旁气势早已变彻底的魔主多一个眼波，哪怕是被抱坐在腿上依旧面不改色。未免激怒心性不定的柳康，柳枫从未尝试过逃跑或者向外传递信息。因为哪怕是伺候起居的丫鬟和新弟子不过同她多搭话几句也就再未出现。想她在柳家掌权已有十数载，身边竟然再没有一张熟识面孔。何其可悲可笑！

“小姑姑。”

其实已经不必再叫小姑姑了，因为姑姑比侄子的外貌年轻大多。乍看之下，只怕很多人都已认不出来这是昔日名动天下的柳枫。重回少女的柳枫不仅美貌更甚从前，还带着被魔气滋养同化的冷艳魅惑。如今更连嗓音都是清冷的，温和不再。无悲无喜面下无尽杀意。

“何事？”

“您想同康儿一起去云台宗么？”

玄袍墨带，做世家公子打扮的柳家家主低头环着纤细脊背。心情想来不错，眉眼皆是春风般柔和笑意。身为天魔却没有魔气，反倒通身正道大家的沉稳派头英武不凡。也难怪外面的人会那般信奉憧憬。闻言紧握书卷的纤纤玉指微微蜷缩，只神情依旧淡漠。

“要用什么身份去？我如今这副模样哪里还能出现在世人面前。”

“自然是申山家主夫人的身份。”

“放肆。”

“姑姑已容康儿放肆了这么些年，就给康儿这个名分可好。”

名分？

静静坐在魔主怀中看书的少女脸上嘴角牵起诡异弧度。侄子强占亲姑的乱伦行径还想要光明正大的夫妻名分，当真是可笑。这般笼中鸟的日子柳枫每一日都过的煎熬。但这些年下来都有些看不透柳康的想法。不仅真的将她当做妻子看待，更多了几分敬若神明的感觉。亵渎神明的信徒若是只贪图觊觎这副皮囊和悖伦的禁忌感，得到了便该腻味才是。非要将这么个隐患留在身边做什么，对自己的修为和同生蛊太过有信心还是为了要让她见证一切？

“你要如何同世人交代？申山如今的名声可好的很，你这个家主更是如日中天。”

“小姑姑不必担心，就是暂时还得委屈姑姑更名换一个身份才行。”

灭族孤女同救命恩人的相遇结合，再是自然不过。柳枫对这样的安排不可置否，自服下蛊虫她便知晓这一日的到来。只要能让自己出去就好，或许有机会行事。

“康儿对自己的谋划就这么有信心么？各宗门人才辈出，更有不少隐世家族。一定会有人出手阻止这一切的。”

柳康对此不以为意。依然专注把玩着浓密青丝，一边啄吻着少女耳后如雪般的肌肤。

人间至尊之位和小姑姑，他都要。他会完成先祖未竟宏远，他要让魔也成为世间一族。既然天道容许魔物出现，那如何不能存世？人妖两族自古以来便多生纷扰。可若多了魔，人间呈三足鼎立之势便能相安无事。若能成就此大业，即便死十万人百万人又如何？

第100章 同生蛊

天道也该容他！

“姑姑说笑了。慈溪馆和云台宗都是满心只有苍生性命的，想不了太多。就算定国司天鉴有凤族福泽庇佑也管不了那么宽。真有天倾之难，万人亦不可挡。”

“你曾许诺过少造杀孽。”

“嗯。事成后康儿会亲手将那些半魔杀个干净，申山也会清清白白的成为宗门之首。”

“终有一日，我会亲手结束这一切。”

“好，那时康儿会心甘情愿死在姑姑手上。”

杀千万人和杀百万人并没有什么区别，柳枫从不信这种无用许诺。但无用也总好过没有任何破绽的天魔在各宗门毫无防备之际就动手屠尽人间，重现千年前的惨状。所以还是在一次次尽力让柳康退步，只愿宗门大比那日能有所作为，尽快结束这场浩劫。

身体臣服于情蛊，神魂却数年如一日的冷静机敏。

被迫沉沦在云雨缠绵中的柳枫心中依旧在思考近来魔物动向，柳康话中提及的天倾之难又到底是何含义？天倾。会与蓝苹水库中的凶兽有关么？被魔主紧紧压在桌前侵犯的清魅少女像是折断翅膀的飞鸟。沉沦情欲的嫣红眼角凄婉又艳丽同枝头花朵般，却从不对疾风骤雨低头。

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许焰被安排前去调查魔物线索的正好是被灭族的西云氏部落。灭族孤女也当真是确有其人，机缘巧合之下被游方大夫救了下来。西云富庶。虽然通巫者在当年浩劫中尽数被魔物所屠，数年后还是能缓过气。只是变的像是寻常俗世城镇。巫灵之术近乎绝迹，就算有也只存在于幸存者的梦魇中。那个冬日，血腥气被少见的北风吹到了西云每处。

“阿嫲，阿嫲不要扔下洛洛。”

哪怕已经过去了三年多，余洛洛还是会做噩梦。在梦中一幕幕重放着那个天都被族人鲜血染红的初冬傍晚。

洛洛本不姓余。

西云四季如春鲜花常在的地方，那年的冬天却格外冷。草药和粮食蔬果被霜打死无数，但呼啸冷风刮不进喜气洋洋的西巫大寨。因为对西云人来说比除夕更重要的巫灵节将近，为感恩自然馈赠家家户户都在准备着祭礼。不需要旁的金银钱帛，将一年所得每样最好的掐尖奉上便是最周全的心意。巫洛今日穿的是母亲新缝制的冬袍，样式还是在外面镇子上的人家学的。

第一次穿这么厚实又繁琐的衣服，小姑娘觉得新奇的很，腰间蓝铃和笑声响遍了寨子每个角落。花枝招展的招摇一圈，巫洛便进了族姐巫银颜的吊脚楼。巫银颜正在窗前娴熟织着自己的嫁妆，岁月静好的模样。只听蹦蹦跳跳的脚步声便知道是表妹在同她搭话，一脸笑模样。

“我这儿可没有红姜糖给你吃。”

“哼！银颜姐姐，我都十四啦。不是外面那群到处讨糖的小娃。”

“嗯，咱们洛洛虚岁也该满十四了。”

“那是。看，这是我阿嫲亲手做的衣裳。好不好看？是咱们以前在画册里见过的样子。”

“嗯，洛洛穿着好看。倒真有几分宅院小姐的模样，只是那些闺阁小姐是万万不会这么吊着腿坐在布机架子上的。”

晃着小腿的娇俏少女本来下巴都和嘴角一般高高扬起，听到这话不好意思的揪着裙摆坐到一旁的摇椅上。虽然努力端着仪态，但还是扭扭捏捏极了。或许是大把的小辫子和发绳头花就和这衣服不太搭配。

“我知道银颜姐姐以前是去外面玩过几年的，见多识广。”

“你这皮猴。最近镇上新来了一个大夫知道么？面貌俊俏，医术也好。不仅不要钱，还对谁都特别的温和细致。”

“这么好还不要钱？他吃什么。”

“可能是外面修仙宗门中的医道修士弟子游历到咱们这儿来了。”

“应该是，骗子可不敢来咱们西云。”

“我也是听毒婆婆来送绣线时说的，并未亲眼瞧见。不过头一回听牙尖的毒婆婆这么夸一个男子，天上有地上无的。估计确实好的很。”

巫洛听罢便上了心，抱着一大碗红姜糖回家依旧念念不忘。阿嫲在房门外叫了好几声吃晌午都忘记出声答应。真有这么好？比族长家的叁七叁九哥哥还好？她定要去亲眼瞧瞧，瞧过回来和银颜姐姐说。少女心中这样的念头，只在专心抱着碗啃猪脚姜时才抛开一会儿。

“阿嫲，阿大。家里有没有需要买的东西啊，我下午想和堂妹去镇子逛逛。”

“没什么缺的，想吃想玩的看着买就行。”

“好，那要不要买药？”

“买什么药？”

“听银颜姐姐说外面有冬日里驱寒的方剂和熏香，不比咱们门上的草药把把差。”

“那便也看着买些吧。”

“好嘞～”

少女出门只背了刺绣小挎包，里面只装着些碎银子和一把牛角梳。走到门口挥手告别时又回头笑着看过了。她慈爱的阿嫲正在织布，温厚的阿大正在处理草药。这景象和她从小到大的每一天没有什么不同。等她逛完集市回来定也是这般，岁岁年年都该是这般。

“阿嫲，阿大。我走啦～”

“早些回来，晚上族里分供菜。”

“好，我一定可以抢到猪头的！”

“去去去，女娃子抢什么猪头。”

“不管，偏要抢。”

幺女叉腰的娇蛮模样身穿巫族服饰的中年夫妇慈爱的笑出声来。

“抢得过就抢，我和你阿大不怕丢脸。”

“晓得嘞～”

今日西云镇上空气中的气息莫名有些浑浊，让余大夫给闻名而来看诊的婆婆婶婶把脉的动作都慢了不少。因心神不宁，余檀打算看完排着的病人后便打算收摊回临时租住的宅院。

余檀依旧是清俊无双的好模样。悬壶济世多年，本就三界绝色的鲛人眉眼间更添几分平和淡远的气质。让小桌前的异族少女看的眼睛都不会转了，手腕子也迟迟忘了抬上来让他把脉。

“你真的是大夫呀？”

“姑娘是觉得不像么？”

“不像，没有白胡子也没有药味儿。”

“巫族本就擅长医蛊毒术，小姑娘怎么还要到我这赤脚大夫这里寻开心。”

“抱歉。”

无礼冒犯的少女吐了吐舌尖，打算乖乖的伸出手让大夫把脉。模样看过了，确实好。现在她倒要看看这赤脚大夫的医术好还是不好。若是不好，就让毒婆婆开副药弄倒他几天！

“资质不错，修为也尚可。只是近来要少食些油腻荤腥之物，以免信期不顺。西云特有的西母姜虽然滋补，但也燥热的很。”

“你怎么知道我这几天姜吃多了？”

“自然是把脉出来的。”

“好厉害。”

余檀心底笑道好傻的小姑娘。西云人家这几日来家家户户都是猪脚姜和姜糖，即便过路客也只需闻一闻就闻出来了。二人打趣谈话间那股污秽气息越来越近，巫洛还未将药包装进袋里就听到远处寨子响起阵阵急促钟声。是晚上的祭祀提前了么？可明明离天黑还早的很。

“余大夫，多少钱呀，我得先回去了。”

“小姑娘你怕是回不去了，跟我来。”

不止今日回不去，以后怕都是回不去了。居然连极西南的边陲小部族都不放过，申山爪牙本也不该这么快延伸到此处。魔气如此浓厚，只怕今日西云巫寨要遭遇灭顶之灾。

余檀面色陡然沉重，指尖弹出遮蔽气息的符咒在巫洛身上。一并还将少女满头叮叮当当的辫子也通通解开，虚虚扎了个元宝髻。直到所有巫族装饰通通抹去，看不出身份才收手。巫洛再是大大咧咧且年幼单纯，听那急促钟音和身前男子凝重模样也知道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