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个讨厌的家伙。”

厉宁站在能俯瞰泉河公寓的居民楼楼顶，看到云淞挑衅的表情时忍不住冷哼出声，但又确实拿对方没办法。

十多年前，他就是被魏天予从里世界引到这间公寓后被封进一个箱子里扔掉的，所以好不容易恢复自由后，他就很谨慎的不敢再踏足到公寓里。

这间公寓虽然位于现实世界，但严格说来已经很类似于专属某个怪谈的异空间了，其他不受认可的非人之物只要踏足其中，就会受到压制。

“明明是你自己搞出来的东西，结果你自己都进不去吗？”

在厉宁说这话时，他身后凭空出现了一双冰冷的眼睛，与他一起看向泉河公寓。

这间公寓是魏家先祖为了“向神借子”专门修的，奠基之时用了和晗月那尊瓷娃娃一样的海土，但海土内蕴含的能量还掺杂了属于契约之眼的部分，相当于用契约之眼和海娘娘的怨力一同构建起这个能够让魏家借来的孩子顺利长大的安全屋。

魏天予过世后，又把这栋安全屋转给了殷岚。而为了强化殷岚偏向怪谈的那部分属性，是契约之眼亲自见证和认可他成为公寓的新主人。

[这是我那个半身的地盘，没有受到邀请的情况下，在我完全掌握他的肉身之前，进不去。]

因为公寓最初的规则里最优先的一条就是有主的情况下拒绝其他非人进入。

殷岚当初刚到槐舟市时，在公寓里看到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只是因为原主人魏天予已死，他又还没有正式继承的缘故。后来随着他对公寓的控制日益牢固，再没有不经他默许就能在公寓里作乱的非人了。

当然，殷岚自己可能都没注意到这点。

“那你能加快一下进度吗？里面那些家伙还没放弃挣扎呢，你如果不能顺利降临，我可就亏大了。”厉宁脸上带着笑，语气却有点焦躁。

上回怂恿山昱闯泉河公寓，厉宁猜到了殷岚身后隐藏着一个非常强大的怪谈。

他费了很大的劲在现实世界和里世界打听才得知“契约之眼”的传说——所谓的见证一切人与非人契约履行情况的眼睛，这个传说在里世界流传很广，但现实里只有跟泉河公寓相关的妖怪们听说过。

厉宁就是借此确定了殷岚背后的是谁，并冒着被对方当零食吃掉的风险和契约之眼接触，问出了对方要取代殷岚需要达成的条件。

需要殷岚自己选择站在怪谈的一边，放弃人类的身份。

契约之眼原本的布局是让殷岚在成长过程中不断展露出与众不同的怪异一面，被常人所排挤、孤立，在他心里埋下“身而为人很痛苦”的种子。

等到殷岚继承公寓，主动或被动的经常跟非人打交道，尤其和云淞这个一心想转化为怪谈的妖怪相处后，他就会产生“既然身为人很痛苦，那或许转化为怪谈也没什么不好”的想法。

最后只需要时机恰当时轻轻推他一把，他自己就会往深渊里跳了。

厉宁得知契约之眼的计划时挺佩服对方的耐心，如果没有外来因素干扰的话，这不失为一个平和的好办法。

可惜这计划的干扰因素太多了。

契约之眼当初影响魏敬陵和殷佳月的心智，只是为了能让自己的半身可以顺利出生。他没想到的是，在自己的影响消失后，这对夫妇非但不畏惧来历不明的孩子，还下定决心把殷岚当普通孩子养大。

不管殷岚小时候表现出多少异常，他们对他展现出来的都是包容和保护的态度。

父母的爱让殷岚没有成为契约之眼想要的那种叛逆孤僻、排斥人类的性格，相反的，他为了自保和保护身边的亲人不受自己的特殊能力影响，听从魏天予的建议，在塑造人格最关键的青春期都尽力对非人存在视而不见。

从八岁到十八岁，整整十年的时间，殷岚凭着自制力几乎没有跟任何非人深入接触，甚至是直到来到槐舟市才对“怪谈”有初步的概念。

契约之眼希望殷岚亲近怪谈，希望他觉得怪谈比人类好。结果却是，殷岚跟怪谈打交道，都是为了帮助人类，他自己从没有过要成为怪谈的想法，反而因为接触越多越是戒备。

眼看着契约之眼的计划就要崩盘了。

“所以说爱对怪谈来说是剧毒啊，就连你的半身也被污染了。”厉宁当时给出这个评价后，为了避免契约之眼发飙，紧跟着又给出一个建议：“不过，他这种性格只要利用得好，还是能达到你的目的。”

既然殷岚不想破坏只想守护，那就让他为了守护，自愿放弃人类身份好了。

他身边的人、妖怪、怪谈那么多，随便选哪个下手都很容易。

只需要创造出一个让他不得不选择放弃自己保住他人的绝望场景。

为此，厉宁特意以人类身份在殷岚周围打转，无形之中增加了殷岚的精神压力——殷岚虽然说要为父母报仇，其实并没有多积极推进这事。但是，殷岚害怕厉宁再次把他认识的人卷入危险中。

厉宁太懂得人心了，所以一眼就看出殷岚这个最大的弱点。

果然，在他出现之后，为了能够解决他这个潜在威胁，殷岚的行动力提高不少，还在井闻峰这个诱饵出现时毫不犹豫地咬钩，应对方的邀请去到蚌珠镇。

[你做这些事的意图是什么？]

没有理会厉宁对自己的催促，契约之眼好奇的是，至今为止祂和厉宁的合作其实都是厉宁在帮他达成目的，却没有要求任何回报。

厉宁笑道：“图好玩。我很好奇当年把我封起来的魏天予有没有留什么后招保护他的孙子，他可是一个有趣的对手。”

[哼……无聊。]

眼睛消失了，厉宁独自站在原地，继续盯着泉河公寓的方向，轻轻哼起歌来。

从契约之眼的反应来看，泉河公寓里那些人的小小挣扎根本没什么用，他应该很快就可以看到这场没有硝烟的争斗的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