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根盗墓王的宝器洛阳铲

洛阳铲 尾声（2）

二狗说他婆娘说的对，送李鸭子走的时候，给他掂了一斤红糖叫他带回去。还告诉他，有啥大难处可以直接去找老鳖头，老鳖头现如今叫李革命，是地区的博物馆馆长。

他也告诉二狗——俺不会去找老鳖头，找他是给他添麻烦嘞。钻地龙早死了，没有人再知道咱们过去的交情。然后很失落地回家了。

他跟翠翠生下的闺女出嫁在洛阳城里，他也曾去看过几回闺女，女婿、闺女都给他摆脸色看，叫他不要乱跑。闺女倒是经常带着外孙来看他，这时候他才会捋着自己的山羊胡子，露出几分长者的姿态。有一次，他把一个和田玉的玉佩挂在外孙的脖子上，闺女很不悦地顺手就取下来还给了他，埋怨道：“爹，你觉得叫孩子挂着老光彩？”当时他就脸红了，想把那玉佩扔了，但还是又藏到了袖筒子里。

后来遇到一个阵子大破四旧，他的孙子孙女们在家给他开了一个批斗会，说是他要再不把藏着的四旧都扔了，就把他交到大队甚至是公社，叫别人去批斗。他也感到了形势的紧张，连夜把自己曾经当做小玩意留在身边的金银、玉石、玛瑙收拾了一袋子，摸黑到邙山上埋了。还真让他庆幸，当那些学生和青年跑到他家来搜查的时候，他的耳朵都被揪出了血，也没有搜出一根毛。

文化大革命的战火硝烟对一个村庄来说是水过地皮干，没有多大的冲击。但李鸭子也是被外面的风声吓得不轻，他见天听着大喇叭里语调铿锵的呐喊声就心惊肉跳。他开始习惯于躲在屋子里不出门了，把孙子们不用的作业本拿来，趴着头在膝盖上写字。

翠翠骂他是——找死嘞，啥光彩的事儿，还把它都记下来，想叫子孙万代都知道你是个盗墓贼呀！

就在翠翠这样骂他以后的不长时间里，李鸭子突然就死了。

李鸭子的死，全家人都知道是啥原因，但茫然中无法说出去，也不敢说出去！

李鸭子的死是因为了村子里的大喇叭。那天他正在独坐着写字，大喇叭里的声音从窗户里传进了屋子，惊得他连鞋子都跑掉了，站在院子里的树下扎着耳朵听。翠翠少见他这样，问他咋了？他指着空中，嘴角哆嗦地说：“大喇叭里说俺的洛阳铲嘞，大喇叭！”

正做饭的翠翠沾着两手面，也扎起耳朵听，果真听到是有说洛阳铲的。将信将疑地听下去，也听不出个所以然，就没有再介意。可李鸭子却是如着魔了一般，连饭都不吃了，生怕一吃饭会漏掉些什么？一动不动地把大喇叭里播送的新闻听完，又开始响起战天斗地的歌曲，也没有再听到有关洛阳铲什么。

李鸭子有些失落，一下午都不安地坐在院子里失神。到了晚上，他又特意跑到前院，蹲在房檐下安装的小喇叭下，歪着脖颈子听。弄得全家老少都狐疑地审视他是咋了？终于再次听到洛阳铲几个字的时候，他竟然激动得腿一趔趄躺倒在地上，挣扎着啥也不顾地爬起来，连忙就又凑上前去听。

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十分迫切地想看报纸。一连几天，他都守在大队部的门外，等着送信送报纸的邮递员来。终于等到了，邮递员的绿色自行车飞快地骑来，带来了一个星期的报纸和信件。他像个等待喜讯的孩子，立即就扑了上去。迫不及待地双手从邮递员手中接过厚厚地一摞子报纸，庄重地往大队部院子里送。大队部里空荡荡地，没有人等着看报纸。他把报纸摊开在青石台阶上，一张挨着一张，翻来覆去认真地翻阅起来。

他是准备要把这一摞子报纸上的每一篇文章，都过一遍筛子；每一个字，都要认真地看一遍。但还没有让他达到那样执着的程度，在一个显眼的位置上，他就读到了令他激动不已的三个字——洛阳铲。

文章的大标题是：中国考古代表团访问阿尔巴尼亚。内容是这样的：1972年9月某日，由夏鼐率领的中国考古代表团应阿尔巴尼亚地拉那大学的邀请，参加首次伊利里亚人研究会议……中国代表团向邀请方赠送的礼物是一把打造精致的洛阳铲。洛阳铲是我国考古界普遍实用，功能独到的专用工具，在我国的考古发掘中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随行专家现场向阿尔巴尼亚同行演示了洛阳铲的用法，受到了阿尔巴尼亚同行的高度赞扬。

那夜，已经睡着的翠翠被睡在另一头的李鸭子蹬醒。翠翠不悦地说：“老不死的，你还不老啊！”李鸭子说：“那洛阳铲是俺想出来的。”翠翠说：“知道。”李鸭子又说：“俺是洛阳铲的祖师爷！”说着嘤嘤地如婴儿般哭起来。翠翠用脚尖踢了踢他，说：“你还叫人睡不，发神经呀？”李鸭子说：“俺高兴嘞，洛阳铲让俺高兴嘞，那些专家也知道，洛阳铲是俺弄出来的！”翠翠再次催促道：“睡吧睡吧。”说完自己睡入了梦乡。

第二天大早，翠翠就去上早工了。上早工回来，见李鸭子还睡在被窝里，就没有在意，只管自己去做饭。等做好饭，去喊他起来吃饭，才发现凉凉的被窝里的李鸭子也已经变凉变僵硬了。

2010年9月——10月创作洛阳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