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眼前熟悉的床和天蓝色天花板，猛地一下坐了起来，冲口而出喊道：“季明修！”

半晌后，我的意识渐渐重新聚回当下，回忆起昨晚发生的事情，心里一阵恐慌：不对，我是被路晰打晕的，他们在阻拦我去找季明修！

我立刻下床直奔客厅，一边走一边喊他：“路晰！”

“嗯哼？”门外传来路霄的声音，“路晰不在，现在说话的是路霄。”

我到了卧室与客厅的门口，看到路霄手里拿着葡萄，一颗一颗塞进嘴里，“你找她什么事情？”

我被路霄现在的这种态度气得不行，眼睛里都快喷出火，喊道：“你为什么要跟季明修动手！”

路霄手里的葡萄“不小心”被他捏碎一个，紫青色果汁在他的手里爆开，顺着手指滴到地上。

他忽然抬头，十分严肃地对我道：“昨晚那个人，就是你的同伴啊？”

我来到他的面前，用比他更严肃的态度回答道：“是，他不仅是我的同伴，也是我男朋友。”

路霄眉间骤然聚拢，“那你对你自己可真不负责任。”

我一愣，他这话从哪里说来的？

路霄的脸上飘起一层乌云，半仰着头对我道：“你说他是你男朋友，你可知道他是什么人？”

“我当然知道！”从他还是一只鬼的时候我就知道，不仅如此，我还陪他一起经历了他在现世的整个变化过程！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

然而路霄对我的回答似乎并不满意，当即对我怒道：“你知道他的身份还要跟他在一起，那你是不是也是跟他一样的身份？”

路霄这话简直就是在无理取闹。我身体里的力量在来之前他就检查过了，我是个彻头彻尾的活人，唯一的不同就是天生身体里有灵力，可是这一点路霄兄妹跟我一样。如果他说我有问题，那跟变相的说自己有问题有什么不同？

我对路霄斥道：“你能不能讲点道理！”

路霄冷笑，“此言差矣，我一直都很讲理，只是这件事，我的理有些强硬而已。”

“你！”

“顾湮湮！”我的话被他打断。路霄这时站了起来，凛冽的视线直视着我道，“我不管你是因为什么目的跟他在一起的，但是既然这件事我知道了，我就不会任由它发展，所以你们也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了。”

我简直难以相信，两个人的见面即便是法律都不能阻止，他路霄，一个我刚刚认识了几天的陌生人，凭什么管我这么多！

不过通过这几句话我也算是知道了，路霄对季明修的身份肯定有误会，他一定是看出了季明修的鬼身，所以认为季明修是跟这座城市里面的鬼一样，都是邪物。

我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劝自己，别着急，别生气，都是误会，现在大家都在气头上，不适合顶着来，这种情况宜疏不宜堵，只要把事情解释清楚了，大家一定会相互理解的。

我在心里默默开始跟着秒针的滴答声数上了数字。从一到六十，再从六十到一，来来回回数了五次，五分钟过去了，我的火气也终于消了下来；而等我再看路霄那边，一盘葡萄已经全变成了葡萄汁，他脚下的地毯上也全是紫青色的汁水，毛茸茸上翻起来的卷毛都被渍得黏糊糊地打成了绺条状。

我脸上肌肉一僵，实在是有些无奈，不禁觉得路霄的这种发泄或者是缓解情绪的方式还真是别出心裁！

“路霄。”我努力让我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对他道：“我觉得你对宋明修之间肯定有误会，他虽然身体跟我们不一样，但是他不是坏人，他在山岚市一直都是在保护着大家的，就像你们在龙州一样。”

路霄斜着眼睛扫了我一眼，“所以呢？”

他的语气比刚才要冷静很多了，我赶紧继续道：“所以你应该相信他，他跟那些恶鬼不是一样的！”

路霄抽出纸巾擦了擦手对我道：“说完了？”

我一愣，强挤出来的笑容僵在脸上，“说，说完了。”

路霄站起来，正视我道：“那好，我来说。”

“第一，我只是在说那个宋明修有问题，我没有说他跟那些恶鬼有什么一样的，如果你以为我是把他当成了恶鬼了，那你就误会我了；第二，他在山岚市是怎么样，那是他的事情，跟我没有关系，跟我们驱鬼师也没有关系，所以不要把他的事迹跟我说，没有用；第三，你不用再劝我放你离开，我不会同意的。”

我这次是真的压不住心里的怒火了，对他吼道：“为什么？你为什么不允许我去找他！”

路霄道：“那你为什么一定要去找他！”

我脱口而出道：“他是我男朋友，我现在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我除了他，什么都没有了！”

路霄被我说的一愣，刚才坚毅的目光渐渐松了几分，有点无措地对我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

我打断他的话，“你不知道的事情很多，不要用自己的人生观来套用到我身上，我们的经历不同，你不知道我在这个世界上经历了什么，所以你也没有权利决定我对于一个人看重程度。”

我闭上眼睛，黑暗中曾经发生的一切，碎片般在我的眼前一寸寸飘了过来，“如果你觉得他的身份让你无法相信，我不妨告诉你我对他身份的态度……”眼睛睁开，看着眼前有些模糊的路霄，“也许以前我会因为宋明修的好坏来决定是不是要跟他在一起，那么现在，即便他变成了恶鬼，我也会把我自己变成恶鬼陪在他身边。”

路霄被我的话震惊，瞪圆了眼睛看着我，像是在等着我赶紧把我刚才的这就话收回去。

但是那就是我的真心话，我现在的心中所想。

应该是在我们从我的回忆中出来时候开始，我就已经有了这种觉悟和想法。季明修在这漫漫人间中等了我千年，这么长时间的孤独和寂寞中，即便千年前他再是亏欠与我，也都已经还清了。

相反，我却一点点欠了他很多。

他为鬼之时所经历的一切，远比我当年魂飞魄散要艰难的多，魂飞魄散不过一瞬间，季明修却苦熬了千年。

这种不平等的弥补，我终究还是欠了他的。

所以这一世，我一定要还他。

“路霄，”我笑了笑道，“你这样一味地拦住我只会让我对他的感情更深，除此之外不会有任何其他的结果。”

路霄皱着眉头对我道：“可是你跟他这种非人非鬼的人在一起，最后受到伤害的肯定还是你！”

我还是微笑，“我知道，可是我不在乎，你说一个已经有觉悟随时跟他堕落为鬼的人，还会怕受到什么伤害吗？”

路霄估计是看出来，劝我已经完全没有用了，气得他一张阳光普照的脸都盖上了一层阴郁，“顾湮湮，你这是在玩火你知道吗？”

我本来是平静的笑的，但是路霄这句话一出，我的笑却是生生被他气出来的了，“路霄，你如果不纵火我能玩火吗？我就是想不通，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你让我怎么相信你？相信你们是人鬼情未了，眼睁睁放你去找他，去给自己找麻烦？你能不能清醒点，人鬼殊途这句话从古至今传了几千年了，你没有听过？”

我心里一股邪火窜上来，眼前一阵阵发晕。

晃了晃脑袋，我努力让自己的思维清醒，“路霄，我解释了那么多，你为什么一定要盯着他的身份不放？即便是恶鬼还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机会，何况宋明修没有做过任何伤害人的事情。再说，我跟他在一起已经这么久了，我不是好好的嘛！就算是殊途就算是最后没有好下场，也是我的事！”

“你的命是我救的，你的事就是我的事。”路霄完全就是一副不讲理的样子，不论我怎么说，他都有话把我给驳回去！

我气的直喘粗气，脑海中的眩晕再次传来，我终于没有定住，晕了过去！

“娘亲，娘亲。”

黑暗中，隐约有一个声音在什么地方叫着娘亲。

我疑惑，是谁家的孩子？

“是娘亲家的孩子。”

那个脆生生的声音似乎可以听见我心里的话，我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在心里嘀咕了一句，他在哪里？

忽然，黑暗中有一道光渐渐亮了起来，一个小小的身影，在光团中一点点显出身形来。

我还没看清那个小孩子长什么样，眼前突然一花，紧接着被一个肉呼呼的小东西扑进了怀里，撞得向后踉跄了好几步。

“娘亲！”小家伙从我怀里抬起头，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对我喊道。

喊得我心都酥了，可是起码的清醒我还是有的，捏了捏他的小鼻子尖，引得他一阵发笑，“你怎么喊我娘亲啊。”

小家伙晃晃脑袋往我怀里蹭进来，“因为你是娘亲，所以就喊你娘亲啊，娘亲娘亲你真好看。”

其实在他说话的时候我也在观察着这个小家伙，竟然跟季明修有几分相似，尤其是眼睛，那种黑珍珠一般的光泽，辨识度实在是太强了。

软软的小胳膊抱住我的脖子，我真的爱不释手了，“你也好看。”那一瞬间我真的觉得这个孩子就是我跟季明修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