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冰雹来得又急又快，将轿前的小马吓得不敢走动。

苏蔓野掀开帘子去看灰蒙蒙的天，回想起刚刚的情形。

她的姑母平贵妃得知她有孕的消息，迫不及待要让她进宫看看。

程烬玄不肯她离开，与来人僵持。

苏蔓野心中也隐隐不安，可是没有多余的选择。

他们都是身不由己的小鸟和沉默的羔羊。

“千万别相信我姑母。”

临走前，程烬玄这样交代她。

循着台阶一路到静丰殿。

气氛庄重肃穆，殿外树木枯黄，花草凋敝。

苏蔓野抬眼去看传说中的平贵妃。

一身便服，头上珠翠不多，满月银盘脸，柳弯吊梢眉，丰满又风情。

眼尾处细细描了红丝多几分凌厉之感。

彼时她正跪坐在蒲团上拿帕子擦嘴，身前一方矮茶案，周身九个宫人侍奉。

顺发、捶肩、捏脚、奉茶，好不热闹。

苏蔓野静静地行宫礼，周围宫人众多平贵妃走近，把她拉起来。

那满月脸上笑得双颊鼓鼓，“你成亲，姑母本要去的，谁曾想帝姬缠绵病榻，姑母既为贵妃，少不得以身作则，随榻侍奉才没能去的，可别怪罪姑母。”

平贵妃说着，故作亲昵地拿香帕子的手，点点的额心。

苏蔓野再次低身行礼。

“过来坐吧，苏家闺女。”

“是，娘娘。”

苏蔓野跪坐在侧边，鼻前一股一股的香薰味道，实在有些不舒服。

平贵妃饮茶两口，将双手放在腿上，扭头看她一会儿，开口道：“苏家闺女，你嫁到程家，一切都还适应吧？”

“回娘娘，适应的。”

“既嫁到程家，那是你的福气，虽配我亲侄儿不上，但到底算是幸运。”

她虽然身材不高，脸庞也没有棱角，可莫名苏蔓野觉得她身上带着股压迫的气势。

“服侍他便是了。”

“是，贵妃娘娘。”苏蔓野依然乖巧回复。

平贵妃见苏蔓野话不多，刚刚那股气势稍稍弱下去一点，转头唤宫女给她物盘过来。

盘子上正放着个水滴状的白玉，她拿起来对着光看看，翘起小指递放在苏蔓野身前。

“和田暖玉，你看看喜不喜欢？以后啊，你给尧之生了孩子，本宫定会大赏特赏你的。”

“喜欢。”

宫人来报洇夫人求见。

平贵妃敛起表情，挂着和善的笑意。

贴身宫女很快地领了个妇人进来。

她步态摇曳生姿，饶是穿着板正礼服也一身媚态，浑身香得好似掉进制香缸中。

苏蔓野扭头看平贵妃的脸色，愣是她这样喜欢香的人也有点受不了。

脸上的肉有些紧绷，五官却挤出个笑的模样。

“你怎么来了，坐吧。”

苏蔓野不晓得洇夫人的身份，刚想起身，贵妃便在矮茶案下按住她的膝盖。

她霎时便明白，这洇夫人身份不如程烬玄，该她向自己行礼，她只管岿然不动。

果真，贵妃笑着介绍苏蔓野一嘴，只说是一家人，洇夫人也喏喏行礼。

苏蔓野扬手让她起身。

洇夫人有些局促地看看平贵妃，平贵妃气势不倒：“一家人，有什么不能听的。”

见她执意不赶苏蔓野走，洇夫人撅着屁股坐下来。

平贵妃便斜睨着去看她：“今儿又是什么事？”

“娘娘身边服侍的人还是这样多。”她笑着说道。

摆摆手，平贵妃示意宫人出去。

表情瞬变，带些不屑：“到底何事？”

洇夫人了然地笑起来，“贱妇来求娘娘给家中小女说个亲事，若能说成，那东方一族必为娘娘鞍前马后，添力添福。”

“又是东方仪的事儿吧？”贵妃斜斜地望她一眼。

“是了，这贱骨丫头子，十九了还不出嫁，就是送也没人要去了，这是要急死谁呀。”

她又哀又叹，表情却是幸灾乐祸，平贵妃似是知道这个人本性，不急不气。

“那你说的又是哪门子亲？”

“嗐，嗐，还有哪门子亲，若是程氏愿意，那我们东方家也无所谓做不做妾的。”

做妾？做什么妾噢？

苏蔓野静静地扭头去看平贵妃。

她仿佛早就知道洇夫人来为何事，见苏蔓野表情不变，反而是对着她笑起来。

“你倒是个坐得住的，好气性，做程家媳妇恰恰好。”

洇夫人也没想到正坐着的这位就是程家的新媳妇儿，瞳孔紧缩两分，站起来就摔了自己一掌。

“哎呀，哎呀，你瞧瞧我这张臭嘴，说的什么糊话。”

自找死路。

苏蔓野就看着她动作又大又夸张地表演完，眼泪都打出来，才装作得仪地上前劝她。

“夫人这是作甚，我们做妇人的，自然是要为夫家开枝散叶，绵续子嗣，你瞧，我也是个不争气的，几月余也未孕上，这规矩归规矩，也不是没有三年内纳妾的先例，若程君真的喜欢，我是紧随着夫婿，没有二话的。”

“多好一娘子，尚书大人家规这样好。”洇夫人一拍腿坐下来，满脸堆笑。

苏蔓野满肚子不忿，面上却平静淡然，既说了那么些恶心话，也不在乎更恶心一点。

“但凡程君喜爱，倒也不管这些。”

“是了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