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蔓野脑内警铃大作，一下马车就立刻冲回院中。

程烬玄看她噌噌噌地往脸上涂脂抹粉，站在屋门口，介绍程家的情况。

大夫人强势些，定然是主导者，其他两个姨母算是好说话。

二姨母柔弱寡言，三姨母虽是有些骄纵，但也没大胆到来触长子的霉头。

程烬玄说是不怕，她却在梳妆镜前，抓三四个玉镯就往手腕子上推。

晶莹透亮，都是绝好的东西。

做完这些，又当当当往十个指头上套上四个戒指。

程烬玄见她忙碌，问道：“你戴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穿得华贵些，有气势。”

最后还选了两个翡翠宽戒，一对玉臂环，一条二十七颗河蚌珠串。

本想再塞点头饰额饰，程烬玄却笑起来，按住她，一个一个把戒指摘下来。

“按你平时来就好。”

“那不行，”她急忙反驳他，“你娘会觉得我穿的太素，不重视她。”

“本就不是什么大事。”

程烬玄把她的镯子全都放下，只留浓绿透明双色镯，头上一根钗，嵌三粒绿翡。

“你穿的越隆重，反而显得越心虚，就这样简单些最好了，我在你身边，不用怕。若是谈不下去，直接甩脸子走也可以，我来替你善后。”他郑重其事地交代她。

“旁的人都说什么婆媳之间总有龃龉，在你这儿好像不是个事儿一般。”

苏蔓野笑起来，随着他，把头发拨到耳后去。

“能有什么事，不过是做儿子、做夫君都没做到位而已。”

程烬玄回答得漫不经心，走远几步看她的衣裳，嘴里也不停，“你嫁过来，没有娘家人帮助你，我若不向着你，就没有人给你撑腰了。”

门外响起予欢报客的声音，程烬玄便牵着她沿着长廊走到湖心亭处去。

一流绿茶自头顶倾斜进小小的瓷杯中，苏蔓野刚想夸予欢还会茶戏，一看到对面坐着的女人，笑意便收敛起来。

身后两房妾室乖顺地站在她身后。

一人眼睛细长，身形清瘦，着鹅黄素纱，是那不善言辞的二房。

一人秀发柔美，两缕发丝修着鬓角，身穿烟红襦裙，神色娇媚，合该是三房。

苏蔓野本想开口唤她们一同来坐，扭头看向程烬玄，他在案下悄悄捏了一下她的手心。

予欢倒完茶，茶色清亮。

程大夫人这才抬起眼睛，看着不远处待令的予喜：“再去拿两个瓷杯来。”

“是。”予喜也低垂着脑袋匆匆赶路，半点没有从前的古灵精怪。

待予喜拿来杯子，程大夫人才抬手，声音沉稳：“你们，过来坐。”

二房三房忙屈身行礼，坐在左右两侧。

程大夫人吹了吹浮气，抬起头来问道：“尧儿，你父亲说找你有事，此时正在院中等你。”

她说完话，也不等回复，开口唤身旁有些年纪的婢女：“翠微，带少爷过去。”

“是。”那婢女直接屈身在身旁，一动不动。

一来就把她的靠山支走，是块狠骨头。

程烬玄随性地开口，“娘，怎么茶也不让我喝完？”

程大夫人抬头睨他一眼，不言语。

程烬玄看见她的态度，将瓷杯往前推，定在那儿。

“行，那就放这儿，我回来再喝。”

满杯冒气的杯子孤零零地立在案中间。

程大夫人轻嗤一声，笑骂：“在这儿给你娘立规矩是吧？”

程烬玄不反驳，微微抬眸。

程大夫拿指尖点茶案，“知道了，这茶杯就放在这里，没人敢动。”

程烬玄跟着翠微离开。

程大夫人从鼻子里出气，笑了一声，说道：“他倒是第一次展露出这股聪明劲儿。”

“程君一直很聪明。”苏蔓野顺着她的话说。

“你呢？风闻你先生是尹渊，怎么说也读了点书，倒是会瞧不起我儿吧？”

程大夫人神色一变，声音凌厉。

“人各有志，非学问以一概之。”

程大夫人点点头，颇有一分的欣赏，她既不贬低自己也不抬高程烬玄，反而另起赛道，有几分聪慧。

二人说了几句话，才介绍那两个姨母，二房唤白瑜，三房唤沙筱。

苏蔓野与二人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白瑜等程大夫人介绍完便低着头不说话，倒是一旁的三房沙筱拿帕子遮着脸，身上的脂粉气快要盖住松柏冷香，对着她笑道：“在后院儿时也时常听得大少爷娶妻，如今才算是真见上了一面，一见，果真样貌极佳。”

苏蔓野礼貌地微微笑道：“姨娘谬赞。”

程大夫人虽强势，但行止却很有风度，待三姨娘说完，才抿了一口杯中茶。

开口说道：“现在倒是礼仪好的，从前性子是乖张了些。”

“是。”

“从前那样的性子，实在不适合嫁进高门，否则总也要罚到你听话懂事为好。”

苏蔓野刚想开口说“娘教训的是”，想起程烬玄的话。

瞬间改了口风，“夫人只知我们不和，却不知二人是如何争锋相对，你罚我，只是因为外嫁的女儿是没有根的浮萍，既回不去娘家，又无法在夫家扎根罢了。”

原本低着头的白瑜猛地抬眼看她，沙筱差点儿把茶给洒了。

程大夫人举起茶杯压了压，深呼吸一口气：“这么说，你不肯认错了？”

“我本就无错，何必要认。”

气氛剑拔弩张。

“你无错？尧儿差一点没命，你无错？”她粗眉横竖，语调微急躁却清晰。

“夫人，在那之前，我也几度生命垂危。”苏蔓野看着她，不避不闪。

程大夫人“砰”地一声把茶杯按在桌上。

二人对视，剑拔弩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