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簿站立在原处，看着跪下的众人，神色冷肃。

“不必去了，此子为火命，随我去下一处。”

老嬷一时卸力，大口大口地喘息。

屋内突然传出一声大哭：“夫人、夫人！老爷，夫人突然出了好多血！”

忙活一天一夜，费九牛二虎之力，终于保住章怀慈的命。

只是，经此难产，从今往后再不能生育。

第二日，入夜，苏府的门被轻声敲响。

夜有宵禁，任何人不得随意走动，苏岩命人谨慎地开了一条缝。

竟是浑仪监的司簿，身穿漆黑常服，身后跟着一个五六岁的孩童。

他说，“本不想救的，不曾想她还活着……昨日一点微念，改了她的宿命，就要承担因果，是造化，是因缘。”

众人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有那老嬷听到他的话，极快地跑回菡萏园。

襁褓还在原处，哭声微弱到近乎于无。

谁也不敢信，她竟然还活着。

将她带走时，苏岩的眼里刻满恐惧，主簿接过孩子，递给身旁的孩童。

那孩子嫌弃她一脸紫红，襁褓脏臭，婴儿的头上还沾着胎粪。

他撅着嘴把脸撇开。

“我只养到四岁，她有记忆了，我就还给你们。”

孩童吃力地抱着襁褓，拉着主簿的手，走在回去的路上。

声音糯糯的：“师傅，你为何要救她？”

“因为这样难见的天象，师傅真的很想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

“可是师傅也不怕皇上降罚么？”

“徒儿，我既打算救她，就要承担她的因果，逃不了的。”

荧惑星十五日不去，圣上气急，罢免司簿。

十五日后，司簿带着关门弟子离开皇城，隐居于市。

荧惑星骤然湮灭。

主簿给她取名叫小越。

越，是他当地方言，星星的意思。

她是星星的女儿，不属于任何人。

“你五个月大的时候，生得白白胖胖，眼睛又大又圆，我喜欢抱着你四处走，我在院子里演算星宿，你在我身边玩毛虫，我一面给你擦，一面抱着你唱儿歌。”

“一岁的时候，你学会说话了，是师傅教的，你一开始只会说‘师、师’，是我夜以继日教你，你才会说‘兄、兄’，撅着嘴，眨着眼睛，往我脸上吐口水。”

“满周岁的时候，师傅给你抓周，你抓到玉印，师傅笑眯眯的，他说你肯定有大作为。”

“一岁零两个月，师傅让我教你走路，你晃晃悠悠地走，笑声咯咯，一走就要来扑我，扑到我身上，瞪着小短腿要抱，不肯走。”

“两岁的时候，你的话已经说得很好，跟在我身后，我停下，你没反应过来，撞到腿上摔个屁股墩，眼泪朦胧、嘟嘟囔囔跟师傅告状，说，哥哥坏。师傅佯作打我，你就立马笑出声，师傅说，好机灵的小姑娘，怕是要做大官呢。”

“三岁那年，师傅让我带你去城里玩，我差一点弄丢你，那是师傅第一次打我，打得我皮开肉绽，你吓得大哭，一直求师傅不要打我，你再也不出去玩了。”

“四岁，我们把你还给苏家，那是我第一次见师傅流泪，我病了好久，求师傅不要把你还回去，师傅说，不还回去，你的命数就尽了。”

“我数着日子，你八岁的那年，突然有人上门来了。”

“他说他叫尹渊，拜见我和师傅，请师傅答疑解惑，师傅与他长谈三日，尹渊离开，师傅仙逝。”

“后来我也曾找过你，没有找到，直到两年前，你长姐来寻我，我才知道尹渊为你改了名字。”

“也是那个时候，我得知师傅知道自己快要仙去，恐无法再瞒住你命格，让尹渊替你改名，换八字，他临终前，还在记挂你。”

苏蔓野看着他的脸，他并不与她对视，只是继续说道：“小越，你属水，生于水，长于水，困于水，解于水，囿于水，失于水，最后，终于水。”

苏蔓野很久没有听见人唤她小越，一时失神，呆呆地看着他，“所以，你是我……师兄？”

青年不与她对视，只是淡笑，“师傅不许你这样叫我，这是遗训。”

“我只是很想知道你变成什么样子，故而执意要见你，见过一面，也算是解你疑虑，不必哀叹无人喜爱，因为自有人为了你不顾一切，苏姑娘，请回罢。”

苏蔓野才发现他眼睛竟是玄蓝色，像是月盈时的星空，带着神秘的力量。

“如何称呼您？”

“你进门前是不是唤我占星小黑？”

苏蔓野：“这你都算得出来？”

“听到的。”

苏蔓野：“……”

“不必知道我姓甚名谁，可能，我自己也不知。”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你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