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烬玄道，“今天去的这家实在很乱，里头的歌姬舞姬也都是上了年纪的，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所以你一定要跟紧我，知道没？”

“知道啦知道啦。”

这是程烬玄嘱咐她的第五次。

“怎么不去有漂亮姐姐的？”

“因为你好奇，自然要带你去最能满足你好奇心的地方。”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京城没有宵禁，夜晚繁荣。

她身穿华贵的锦服，去路边的小摊子上买了把风流倜傥的扇子，摇着扇子，站在街尾。

等了半盏茶，远远地看见个身穿黑白两色交领的男子走近。

和程烬玄差不多高，玉冠白鞋，也摇了把差不多的扇子，晃荡着从远处走来。

脸上挂着颇有深意的笑容，袍子上绣着白莲，黑线织成字：爷乃座上莲。

程烬玄瞧见她笑起来，便伸手去牵她，倚下来嘱咐：“这是我的旧友，他实在蠢，别逗他，他会哭的。”

二人一牵手，青年顿住脚步，眼神紧紧地盯着他们牵在一起的手，极不可置信地看看她，看看程烬玄，又看看她。

一个箭步冲上来抓住程烬玄的臂膀，“程兄！你怎么了！”

苏蔓野仰起脸看他，企图让他看近点，明白她是个女子。

青年见她抬脸，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看得程烬玄有些不高兴。

他后退一步，拍拍自己的下摆，拿手指指着她，义愤填膺地说：“菟丝子花，小爷警告你，我的兄弟是有家室的，你千万不要自取其辱，一个大男人，跟着有家室的男人算怎么回事？你自己说，是不是不太道德？”

“我……”苏蔓野话在嘴边。

青年不等她回答，话锋一转，表情正义凛然。

“可以跟我，我没家室。”

她没说话，程烬玄倒先给他一锤，打得他扇子掉落。

青年挨了揍，一脸的莫名其妙，捂着脸就要哭起来。

苏蔓野把他的扇子捡起来还给他，在他耳边道：“他的家室，是我。”

那青年眼睛瞪大，不可置信地指着程烬玄：“你你你，你带你内人逛窑子啊？你们夫妻玩这么大的？”

苏蔓野故作伤心，道：“是，程郎不听我的话，一定要来，既然我打不过，不如加入。”

青年不由得竖起大拇指，一脸赞同，“夫人真是大智慧！”

程烬玄不理会他，带着苏蔓野转头就走。

他“噌噌噌”地跟上她们的步伐，好奇地盯着她左看右看，一脸神秘地和程烬玄耳语，可惜说话声音实在太大，她听得一清二楚。

“程兄，你家那位长得也太像男人了，京城美人榜还评她位次，怎么搞的？”

“与你何干。”

“评选为什么没有邀请我？要是请我，我肯定不投她的票。”

苏蔓野总算知道程烬玄说别逗他是什么意思，可是她忍不住还是开口道：“你不知道吧，其实我有特殊才艺，所以才选我的。”

“才艺？”

那青年来了兴致，分明三个人并排而行，他非要像个挂件一般勾着程烬玄的肩头，脑袋探过来问。

“嗯。”她郑重其事地点点头，“他们投我的票，都是因为我很会天女散花。”

青年一愣，兴致勃勃地继续追问：“这是什么东西？”

“我是绝情谷大药师的关山弟子，出山前，他特地送了我一位极为珍贵的药，磨成粉让我带到京城来。”

“什么粉？”青年惊得微微张开嘴巴，估摸着没想到她竟然是这样的身份。

她清了清嗓子，表情严肃地和他解释：“就是不举药，美人评比的时候我一挥手，扔了一大把，被我扔中的男人统统不举三年，台下投票的人抱头痛哭，为了拿到解药，所以才选我的。”

他像是受到了很大的震撼，面色不动，眼神却游离到程烬玄的脸上，嘴型分明在说：“真的啊？”

“真的。”程烬玄也十分上道，认真地回答，“我已经三年，就快好了。”

那青年震惊得像是看到鱼在天上飞。

苏蔓野被程烬玄的上道给逗笑，主动去牵他的手，对青年说，“你要试试吗？”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我还剩一点，我们这么有缘，不然都送给你吧？”

“不不不……”

“药效加倍，保证你这辈子了却尘缘，得道飞升，凡尘俗事再与你无关。”

“不要！”

青年大惊失色，撇开脸，走着走着往右移，不知不觉离她有两尺远。

程烬玄捏了一下她的掌心，声音淡淡的：“别逗他，他什么都信。”

苏蔓野倚着他笑，“哪儿来的小纨绔，还挺好玩儿的。”

“他爹是黄门侍郎，在皇帝跟前说得上点话，故而家里有点地位，他是家中老五，没爵位可承了，人虽不太聪明也不怎么犯错，跟着他有吃有玩。”

程烬玄一解释她便晓得了，确确实实是个不大不小的纨绔。

三人一并走近幽窄的巷子里去，还未及门口便闻见悠长的香膏气味窜了一整条巷子。

小门外挂着各色灯笼，未走近已能听见人声嘈杂，似是气氛正酣。

门口站着个画着绿色眼皮，颇上年纪的女子，眼尾勾挑，身段婀娜。

是揽客的爆炭。

“哎呀，贺公子，程公子，你们怎么才来呀，把奴家的身子都等得没了力气，心也揉碎成瓣儿了~”

爆炭一开口便是媚若无骨，苏蔓野直接震在原地。

“业务水平这么好的吗？有两把刷子啊。”

爆炭满脸堆笑地迎上来，这才见到隐在黑暗中的她。

她还没那爆炭高，她的胸都快戳到她头上，她不确定地点了点苏蔓野：“这位小公子是……”

“新的朋友，她天生失语，不会说话。”

爆炭也不见怪，笑着抓她的手臂，还未碰到，程烬玄伸手就把她拉到自己身边。

“敢问这位公子……”

“她和我一样，”程烬玄好像早就有了这个答案一般，“她也姓程。”

苏家确实不太合适开口，苏家是个盘根的世家大族，凡是有姓近乎都是一族的。

让人知道她顶着苏姓出来逛青楼，要她爹挨个查起来，非得打断她的腿不可。

不过这狗男人，那么多姓氏不好，偏偏让她冠上他的姓，圈地为营的野心昭然若揭。

她微微颌首，颇为风流地摇着扇子，大气地赏了金豆出去。

爆炭没见过这样大方的客人，眼睛都看直了，程烬玄适时在一旁补充。

“她是江南来的富商，腰缠万贯，人若是伺候得当，金豆子要多少有多少。”

苏蔓野忍不住给他递眼神：真会给我造势。

屋内突然响起一声打碎瓷器的声音，爆炭忙带了两个龟公冲进去看情况。

苏蔓野拿扇子遮住脸，学着爆炭的声音，娇滴滴地唤他：“程公子，怎么才来看奴家，奴家等你等得身子也软了，心都揉碎成一瓣儿一瓣儿的，不信你摸摸~”

程烬玄借着她撑开的扇面隔开人群，伸手轻轻捏着她的下巴，让她抬起脸来看着他的眼睛。

红灯笼下的光，照得他的脸像是血月下初成人形的狐狸精怪。

“蔓蔓，你要知道我不太能经受得起诱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