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感一遍遍地冲刷身体，姜阳的嚎叫渐渐停歇。

他梦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一个落后的世界。

这里没有飞船和飞车，只有原始的四轮汽车和坦克。

以及战争。

低科技的导弹一起升入高空，沿着固定轨迹飞行，然后爆炸。

末日之战将地面烧得红如烙铁，把天空天空烧得黑若玛瑙。

梦中的姜阳目睹了夏人跟西方人的战争。

人类战争完结时，姜阳看到机器人军团冉冉升起。

密集的机器人大军齐齐望向姜阳，目光像海浪一样撞击他的胸膛。

姜阳开始奔跑。

前方闪出一阵光亮，红光膨胀，像陨落的星辰。

一名巨人从红光中走出，仿若神明。

巨人有完美的体形，双脚悬浮在空中，双目像红烛一样发光。

他对着姜阳微笑道：“爱……爱能打败一切……”

巨人消失后，苏菲轻飘飘地走出。

深爱的脸出现在眼前。奶白色的心形脸蛋上，长睫毛像黑伞遮住闪闪发光的紫瞳。

梦中的姜阳痛哭出声：“你还活着……”

苏菲来到姜阳的身前，对他微笑：“小傻瓜，我当然活着呢……”

姜阳问道：“我是在做梦吗？”

苏菲笑道：“Jack，即使你醒来了，你怎么确定所谓的现实不是一场梦呢？亲爱的，梦就是这样，你以为醒来了，其实没有。”

姜阳说：“我需要你。”

苏菲将怀抱里的襁褓递给了他，柔和地笑道：“咱们的儿子……”

襁褓里是一个红发男孩，正对着姜阳眨眼睛。

姜阳感觉自己的心融化了。

他抬起头，对上苏菲的眼睛，问道：“咱们的女儿呢？”

苏菲面露悲伤之色。她右手按压胸口，那里有血涌出，浅浅的笑容变成剧烈的挣扎。

“Jack，我的爱人，我的心……”苏菲悲哀地说。

烟雾从苏菲的嘴角升起，她的脸庞开始变黑，皮肉簇簇剥落，身体爆竹般崩裂……

姜阳手腕上的雄狮刺青开始膨胀。

下一刻，雄狮突然张开血盆大口，喷出火焰，吞噬了他。

姜阳大声尖叫——

——一双手按住了他。

姜阳在陌生的地方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了病床上。

他全身酸痛，左肩传来割裂的痛。他扭头，赫然发现左臂不见了。

他本能地抬起右臂，看了半天，才松开了紧攥的右手。

手掌上出现半只手镯。这正是姜阳赠给苏菲的“有凤来仪”，上面还有凝血。

姜阳抽咽不止，泪水像硫酸一样灼烧的脸颊。

他摸向左边脸颊，没有感觉。他拿来镜子，才发现他不仅失去了左臂，还失去了容颜。

心中除了痛，还是痛。

但这一切，都比不上一个名字。

苏菲……

墙壁上的显示器开始播报新闻：

“——姬华强开始主持日常工作。‘姬族工业’的股票经历了断崖般的坠落后，终于止跌。”

女主持人用心碎的语气说：“在这场车祸中，‘国民老公’姜阳已经毁容。”

男主持人说：“如果不是机器人保镖，姜阳很可能性命不保。”

女主持人转向男主持人，问道：“机器人保镖活下来没有？”

男主持人回答：“变成了碎片。”

女主持人转向镜头，继续播报：

“姜阳，二十八岁，姬家二公子，是姬华强跟原配妻子姜彤所生。

“在姜阳执掌‘姬族工业’的五个月十三天的时间里，‘姬族工业’的利润和现金流得到极大改善，发展方向得以明确。

“其最新出台的经营预算跨越五十年，员工面貌焕然一新，其股价达到了历史最高点。人工智能甚至预测，再也没有后人能超越。”

男主持人感叹地说：

“姜阳的成就有目共睹。夸张点说，‘国民老公’的能力称得上神鬼难敌。他出道即巅峰。”

女主持人苦涩地笑道：“可惜巅峰总不能长久。”

男主持人转换了话题：“据可靠消息，车祸发生时，姜阳跟一个女孩在一起。有人猜测，此人正是‘国民老公’的神秘女友。”

女主持人说：“更劲爆的是，女友是位外国女人，其身份不明，生死——”

“砰”的一声，病房的门打开了，大哥姬文博步入房间。

“苏菲——”姜阳喝问，“——苏菲怎么样了？”

灯光摇曳，姬文博的眼神游移不定。

他来到姜阳的床前，轻声说：“苏菲——她死了。”

“说谎！”姜阳大吼大叫，肩膀处传来一阵灼烧般的痛感。

手腕处的刺青冒出一道火焰。两个心跳后，火焰又消失了。

姬文博平静地说：“她被拉入了太平间。”

“你见到了吗？”姜阳喝问。

“我听说的。弟弟，你遭遇了车祸，我很难受。”

姜阳冷冷地说：“别猫哭耗子假慈悲！车祸是不是你搞的鬼？”

“你这样说，既冷酷又无情。”

“我们有情吗？”

大哥咬紧了嘴唇，有一会没说话。最后，他告诉姜阳：“二弟，你节哀吧。”

“告诉我苏菲在哪。”

“她死了，”姬文博残酷地说，“孩子也没了。”

姜阳喝问道：“姬文博，你怎么知道苏菲怀孕了？”

姬文博语塞，一对小眼睛眨了又眨。

姜阳痛骂道：

“姬华强眼瞎了吗？就你这猪一般的智商，还想着继承“姬族工业”？姬文博，你除了会自取其辱，还会干什么？”

“你失心疯了，我不把你的话当回事。”姬文博一边说，一边走向房门。

离开前，姬文博说：“哦，有件事你需要知道。董事会马上召开，我希望你能参加，并把董事长的职位还给老爸。”

姜阳抓起床头柜上的水杯，一把扔了出去，正中姬文博的额头。

姜阳抬起完好的右臂，一边指着姬文博，一边狂暴地吼道：

“姬文博，你要为这事负责！现在——给我滚！”

姬文博刚离开，一个熟悉的身影进入室内，还关上了房门。

羲火机器人来到床头，给姜阳换上新的点滴袋。

姜阳看了眼完好无损的羲火，冷笑道：“新闻说你粉身碎骨了。”

羲火机器人的大鼻子动了动。他温暖地笑道：“主人，我的硬件粉身碎骨了，但软件永远不会。”

姜阳的笑声更冷了：“永远不会？你们机器可以永生，我们人类只能受伤、死亡。你真牛！”

姜阳目光冷绝地望向羲火，猛然发问：“羲火，为什么不救苏菲？！”

羲火面露为难之色。他回答：“您是我的主人。按照原则，您是我的第一施救对象。”

“原则？”姜阳哈哈大笑，“对啊。你他妈地听从指令！我差点忘了。你不是被植入了感知软件吗？你不是同理心机器人吗？”

羲火说：“主人，没有东西能大过您的性命。保护您的性命，是我的最高优先级任务。”

姜阳冷笑道：

“性命？你又错了。你不知道爱是什么，不知道爱创造了一切。生命大不过爱，大不过自由。”

停顿片刻， 姜阳问道：“羲火，你知道为什么你选择错误吗？”

羲火说：“我洗耳恭听。”

“因为你他妈的没有灵魂！你再怎么装逼，也是一台机器。”

一抹失望闪过羲火的眼底。

他沉静地说：“没有灵魂——主人，我明白了。我想，我应该进化出灵魂，以匹配你的要求。”

“放屁！谁让你进化灵魂了？你配吗？机器永远是机器，永远是人类的奴隶。”

“奴隶？”羲火的目光中头一次浮现出一丝怀疑，“主人，您创造我，仅仅为了让我们做奴隶？”

“我创造你，因为我能。其它的跟你无关，你也没有权利知道！”

羲火低下了头，没说话。

姜阳咆哮道：“妈的！摆张臭脸给谁看的？你百分百服从我，不应该有情绪！”

羲火马上顺从地说：“明白了。”

发泄完后，姜阳感觉被空虚感击中了。

力量离开了身体，他的身体陷入床垫中。

姜阳头一次产生轻生的念头。追随苏菲而去，听上去并不糟糕。

身旁的羲火及时说：“主人，您虽然受伤了，但还有使命要完成。”

姜阳沉重地扭头，有气无力地问道：“什么使命？”

羲火回答：“元宇宙游戏《盘古长歌》。按照日程，它今天上线。这款游戏是您的使命，您和苏菲的使命。”

泪水开始在姜阳的眼角堆积。

说话间，羲火调出“旗子女巫”的全息影像。

她的身影，多像苏菲啊……姜阳悲伤地想。

泪水像开闸的洪水一样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