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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哭

作者:吉力 | 分类:游戏 | 字数:11.2万

九(2)

书名:鬼哭 作者:吉力 字数:4523 更新时间:2024-11-25 22:40:46

和楚歌的时运不济相似,钟秀文近来也连遭无妄之灾。驾车离店不远,由于头脑里构想着求租铺面的问题,精神无法集中。经过一个十字街口的时候,竟未曾留意红绿灯的转换,犹自加大油门行驶,当一辆旅行轿车陡然出现在眼前,早已无暇躲闪。相撞之后,虽有安全气囊保护,但由于车速较快,冲击力猛烈,一条左腿还是被挤轧骨折。在交通警察的协调帮助下,附近医院的120救护车赶来接走了她。

楚歌载着赵经理匆匆赶赴医院,钟秀文已经做过全面的身体检查,除却腿伤别无大碍。医生将她的断骨接好,打上石膏后静静地坐在轮椅上等待。

楚歌和赵经理分头忙碌,办理入院手续,把钟秀文推进病房。一路上钟秀文不停地问医生,“大夫,我的伤多长时间才能恢复啊。”

“这要以个人的身体素质而定,”医生说:“至少也得休养一个月吧。”

“嗨,来不及了……”钟秀文愀然轻叹,浓密的愁云甚至掩盖了痛楚的神色。原本自信坚毅的面容流露出颓唐与凄迷,更加惹人无限怜惜。楚歌似乎从未见过她如此柔弱无助的模样,惶恐不安的同时,脉脉关爱自心头汩汩涌动。

将钟秀文扶上病床,一切安顿就绪,趁赵经理外出领取膳食卡时,楚歌温言宽慰道:“秀秀,现在最要紧的是静下心来休息,千万不可有太多杂念,否则对配合治疗是没有好处的。”

钟秀文依然纡郁难消,说:“都怪我太大意了。”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楚歌婉转劝说:“你不必自责了。每天不知发生多少起交通意外呢,幸好吉人天相,不过落得一点轻伤……”

“我指的不是车祸,”钟秀文说:“只是为那爿店担忧,恐怕再没有挽救的余地了。假如从市**第一次公告时就做准备,也不会象今天这样毫无退路。”

“千金散尽还复来,”楚歌微笑道:“以你超凡脱俗的性情,总不会为了一些身外之物而闷闷不乐吧。”

“我可以不在乎金钱上的损失,”钟秀文楚楚可怜地说:“但是,总不忍心眼看着多年来的辛勤努力半途而废呀。”

楚歌顿口不言,感慨良深。钟秀文素来自矜于亲手创建的一番事业,并且倾注了无数心血,蓦然面临溃败的局势,实在是一件难以遣怀的憾事。

沉默了一会儿,说:“就算暂时不能身体力行,也不值得过分焦躁。赵经理机敏干练,完全可以独当一面,再说我也很愿意替你分忧。”

“小赵的确挺机灵,”钟秀文说:“不过,店里还有许多善后事宜需要料理,换了别人我放心不下。至于你——隔行如隔山,更帮不了什么忙。”

“没那么严重吧。”楚歌不以为然,“不就是在热闹地段找几间门面房吗。”

“仅仅热闹是不行的,”钟秀文说:“菜市场倒很热闹,能卖高档服装吗,还要将许多因素放在一起统筹考虑。比如整条街区的行业结构,附近居民的收入状况、着装品位、以及文化素养等等。”

楚歌暗暗泄气,不知是她过于挑剔,还是自己庸碌无能,难以胜任。这时候赵经理回到病房,提起了陪床护理的事情。

钟秀文在市内别无亲属,住院期间尤其显得孤苦无依。楚歌本欲自告奋勇,转念一想却踌躇不决,毕竟男女有别,彼此又无名分,每日盥洗更衣有诸多不便。赵经理必须看管店铺,平时更难分身,最后只得请了一名专职护士妥善照顾。当然,两人抽空也会常来探望。

次日上午,楚歌首先来到交易所。他已经没有了具体的工作,呆坐于办公室里,连虚应故事也谈不上,只能是一种生活中的惯性使然。在公司老总李敬贤的眼中,无力招徕客户的经纪人如同一只不会捕鼠的家猫,除了糟踏食料外毫无用处。于是对待楚歌的态度越发淡漠,时常摆出阴冷刻薄的晚娘脸色。朱彦等三个年轻人还算客气,偶尔凑过来闲聊几句,却也不似以往那般恭谨。

盯着荧光屏看了半晌,始终没有跃跃欲试的冲动。楚歌忽然发觉,变幻反复的期货行情和自己之间的距离早已遥不可及,此刻萦绕于怀的唯有钟秀文的伤势,便不肯继续耗费时光,伸手关闭了电脑,径直走向门外。

在楼下的大厅里,意外遇见了偷空从会场出来取水的凌娟。凌娟和庄世杰的交往日趋密切,交易所中有目共睹。楚歌也略有耳闻,却没有产生丝毫嫉恨心理,相反地感到一份莫可名状的轻松与慰藉,默默地为昔日情人祝福,希望她能够及早摆脱惊惧和迷惘的束缚。友好而含蓄的寒暄里,楚歌谈起了钟秀文的事故,凌娟颇有忧色,托他先代为问候,自己择日去医院看望。

告别凌娟,楚歌又光顾了附近的一家甜品店,买了一些钟秀文爱吃的零食,如松子糕、糯米饼等,然后马不停蹄直奔医院。刚来到病房门口,里面传出一阵爽朗的大笑,侧耳倾听,知道是陈探长大驾光临了。

果然,推开房门,发现陈探长眉飞色舞地坐在病床旁,象是方才正讨论一个非常有趣的话题。床头柜上摆着一只硕大的水果礼盒,想必出自他的一片盛情厚意。楚歌的情绪立刻低沉,一声不响地将食品放在床头,找了张椅子紧挨门边坐下。

“小楚,最近情况怎么样?”陈探长热情招呼。

“唔……还好。”楚歌随口敷衍,悄悄察看钟秀文的气色。经过一夜安睡,她的神态稍显平静,只是双眼仍然黯淡无光。

“有没有再接到骚扰电话?”陈探长负责任地询问。

“……没有。”

“呵呵,我早就说过,”陈探长神气十足地说:“那些心术不正的人只是跳梁小丑,看看难达目的,也玩不出什么新鲜花样。或者通过其它渠道得知,在你的周围有警方密切保护,更不敢为非作歹了……”

楚歌禁不住嗤之以鼻,虽然许久不曾听到凄厉的鬼哭,内心深处却没有任何侥幸的念想,并且有一种莫可究诘的预感,不远的将来又会突发横祸。既然苦无良策,只得闭目等待。面对从前的种种悬疑,陈探长同样茫然无措,如今却把短暂的宁静归功于他的威慑作用,未免近乎牵强附会。楚歌不便流露鄙薄的表示,轻轻干笑了两声作为回应。

由于话不投机,陈探长也懒得多费口舌,转身望着钟秀文说:“秀文,听说你急着找房子搬迁,我在工商局认识几个朋友,要不要替你张罗张罗。”

“不必麻烦了,大家都挺忙的。”钟秀文竟婉言谢绝。

“不麻烦,这几个朋友都很够交情,也乐于助人。”陈探长殷切地说。

“哦,是这样的,小赵已经替我安排得差不多了,不用再费心了。”钟秀文深闭固拒。

楚歌大惑不解,他清楚赵经理另有职责,租房子的事情至今毫无进展,钟秀文何以言不由衷。细细思量,似乎有所顿悟,也许摆在面前的难题太多,钟秀文早已万念俱寂。其一,服装业受季节局限,倘若天气转冷,“秀记”所进秋装便无人问津。其二,钟秀文为代理品牌投入甚巨,资金方面陷入了捉襟见肘的困境,即使亲自出马也未必力挽狂澜,更不愿徒劳无益的假手于人。

实际上陈探长也没有继续慷慨请缨的机会,警局打来电话,有紧急公务命他速行。楚歌暗自称快,心想,司法界早该明正纲纪,凡警员工作期间访亲探友者一律严惩不贷。

钟秀文所住的病房并无其他患者,陈探长离去,就剩下她和楚歌两人。楚歌慢慢地把椅子挪至床边,犹豫了片刻,说:“秀秀,对不起——”

“咦,为什么道歉?”钟秀文不知所以。

“关于那一夜对你的失礼……”楚歌嗫嚅着。

钟秀文恍然忆起遭遇强吻的情景,不禁满面绯红,立即打断他的话说:“噢,那件事情我早就不记得了。”

“但我时刻不能忘怀,”楚歌的神情相当激动,说:“每次回想都会觉得万分愧疚。其实我从未有过冒犯你的念头,却还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荒唐行为。唉,或许是本身劣根性的一种体现吧……”

“事情既然已经过去,就不要再提了,好不好。”钟秀文淡然置之,并没有为他的诚挚所动,眉宇间透出几许落寞,仍旧无法驱散拘窘困顿的阴影。

“不好,”楚歌却寸步不让,说:“如果不能取得宽恕,我的心里会长期不得安宁的,请你现在就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

不料,他的偏执却无端地惹恼了钟秀文,骤然发出一声轻叱:“小楚,你不要逼人太甚——”

楚歌愣住了,张口结舌。钟秀文象是忍无可忍地说:“你这个人看似宽厚,实则自私,平时的温和友善不过是一种掩人耳目的表现。你过分注重别人对自己的评价,刻意维持洁身自好的形象,但什么时候真心实意地替别人着想过。昨天还装模作样地劝我静养,今天却又来胡搅蛮缠,说实话,我早已筋疲力尽,再也没有功夫应付你的无理取闹了。”

她的斥责近乎苛刻,甚至有些言不对题,却还是带给楚歌一份强烈的震撼,扪心自问,竟致汗流浃背。和钟秀文相识以来,一直怀有类似于依赖的倾慕,凡遇疑难惶惑总是向她求教,每每受益匪浅。然而仔细回顾,给予对方的关照却不够贴切。适逢钟秀文倒悬之急,自己不思扶危济困,反而为一桩小事剌剌不休,不但无聊,简直委琐。想到这里,耳根发热,羞惭地垂下头去。

一顿娇嗔发作,钟秀文的愤懑得以缓解,感受着屋里的沉闷气氛,多少觉得有点难堪。迟疑了片刻,以平和的语气对楚歌说:“柜子上有苹果,自己削着吃吧。”

那是陈探长的赠品。楚歌几乎脱口而出“我才不稀罕他的东西……”,却又强抑醋火,神志混乱地摇了摇头。呆坐了一会儿,吞吞吐吐地说:“上午公司还有点事情……我先回去了。”

钟秀文自然听出是托词,也没有挽留,望着他略显佝偻的背影,油然生出局促不安的感觉,懊悔方才的措辞严厉。好在了解他的为人敦厚,不致轻易心存芥蒂。

谁知楚歌一去杳如黄鹤,接连几天踪影不见。钟秀文试图打电话联络,却始终没有应答。惘然若失之际,凌娟前来探视,结伴同行的还有庄世杰。

钟秀文对庄世杰并不陌生,细看之下,才发现其俊朗不凡。和楚歌相比,虽然少了几分庄重儒雅,却也多了一份练达明快。

察颜辨貌,钟秀文洞悉两人之间牵连不断的缕缕情丝。凌娟起初颇显尴尬,钟秀文却报以宽容的微笑,对她的忸怩之色视若无睹。

“早就想来看你,”凌娟说:“可是最近的行情格外火爆,成交量猛增,每天忙得不可开交。”

“从前你取笑我急功近利,”钟秀文笑道:“如今也尝到身不由己的滋味吧。”

“嗨,真没办法。现在我才明白了‘小病是福’的道理,象你这样把工作暂且抛于脑后,安安静静地在床上躺几天,有多舒服。”

“想得倒美,”钟秀文忍俊不禁,“等到出院的时候发现两条腿长短不一,恐怕就该寻死觅活了。”

“不会的,骨折是小意思。”凌娟笑吟吟地说:“何况以你的天生丽质,就算跛了一条腿也依然风采不减。”

说笑了一阵,钟秀文象是心不在焉地问:“好久没有看到小楚了,近来他也很忙吗?”

“他不忙,”凌娟的脸色忽然变得阴沉,说:“公司已经正式和他解聘……小楚失业了。”

“什么?”钟秀文骇然,“小楚在恒丰可谓劳苦功高,只不过一次操作失误,就被扫地出门了吗。”

“交易所里就是这么残酷。”庄世杰接过话茬说:“不过,我们几个同仁在一起商定,准备举办一次募捐活动,帮助小楚渡过难关。”

期货市场风云莫测,今天还是腰缠万贯,明日或许囊空如洗,庄世杰的建议不乏兔死狐悲的意味。钟秀文却暗暗冷笑,心想,假如不是你巧取豪夺,小楚也不会落魄至此。但见他满面真诚,不便出言讥讽,转向凌娟说:“如果遇到小楚,请他来医院一趟。”

“好的,有什么事吗?”

“唉,”钟秀文叹息着,毫不掩饰深深的关切。“前几天我心情欠佳,和小楚发生了两句口角,可能伤其自尊……真害怕他经受不住双重的打击。”

“这个无须顾虑,小楚并不是小器的人。”凌娟安抚道,又凄然一笑。“再说,对于各种各样的挫折他早就习以为常了。”

钟秀文痛心疾首,想到楚歌内外交困,已经将自己视作唯一可以倾诉衷肠的对象,嘘寒问暖之余,偏遭恶语相向,心境何其懊丧。她的神思恍惚,追悔不已,再也没有从容闲谈的兴致。凌娟和庄世杰见状,知趣地提出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