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如一阵风，从警员身边呼啸而过，冲上了天台，一把撞上了栏杆边，也大叫起来。而那将跳楼的女人，就在他身旁二十多米外。

庄警官这下奇了，因为那人正是江小南，他来凑什么热闹？

他来搞什么！庄警官随即不由得勃然大怒：那些饭桶又在搞什么，竟然让他给进来了！他正要冲上去把江小南给抓下来，但却忽然看到了江小南的左手伸到后背来对着他摇了一摇，似乎在示意庄警官不要过来。

“你不要过来！”那正要跳楼的女人见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不由得提高了警惕，两腿绷紧准备随时跳下，不给任何人救援的可能。

江小南转过头去，用空洞的眼睛看着那女人，然后伸出手来往左右探了探，如同一个睁眼瞎一般说：“你是谁？你别来拦我！你也别过来！我就要跳了！”

那女人顿时心中微微有些奇了，但听得江小南语调悲怆如斯，不由得感同身受，悲从中来：“你也是跟我一样想要跳楼的人么……”

江小南一怔，张大了嘴巴道：“你也跟我一样要寻死么？”

那女人点了点头，看着这个“同道中人”，似乎有了几分亲近感，垂下了眼皮说：“大家同是伤心人……你是因为什么而想不开的？”

江小南转过头来，抬起头来，用空洞的眼睛看着天上的云，有风吹来，轻轻地撩动了他额前的发丝：“我？我一个瞎子……能有什么想得开的？那些人……那些人打我、骂我、随意欺负我……我……”他的眼眶忽的红了起来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最喜欢的人在我眼睛瞎了之后不再跟我说半句话，父母将我带到这异乡抛下……我整天……整天过着受人欺凌的生活……”他轻轻地摇了摇头，用那破旧的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却不料被袖上的灰将整张脸摸了一圈黑。那样子虽滑稽而又凄凉。

那女人稍稍平静下来，看着他说：“这是你要自杀的理由么？”

“难道不行么！”江小南提高音量反问道，“有谁的日子过得比我还苦？有谁的经历比我还凄惨？”

“我。”那女人平静地说道，“老公跑了，儿子认了别人当妈……也许，这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事了。”

江小南听了，忽然发出了数声冷笑，接着笑声越来越大，竟然变成了狂笑，笑得很是猖狂。

那女人静静地看着他，问道：“你笑什么？”

江小南转过头来，用空洞的双眼对着那女人，说道：“你就因为这样而跳楼？那你又有什么资格说我呢？你比我好多了！你老公跟人跑了，你就不会再找一个？儿子不认你，你就不会再生一个？你死了，他们就会有所感触么？不会！你应该可以选择更好地活下去，活得精彩、活得成功，让那离你而去的人感到后悔，让他们知道他们的选择是天底下最笨的选择，那不就行了？何必一定要选择自杀？但我呢？我呢！我是一个瞎子，如何活得比别人好？如何成为人上人？奋斗？像乌龟一般顽强地爬上山去？你认为有可能么！我是一个瞎子……什么都做不了！而你，比我好了多少倍！我失去了的视觉，已经找不回来，而你的呢？你还可以再找回来！”

那女人静静地看着他，然后点了点头，说道：“也许你说的……是对的……”她缓缓地低下头去，脸上挂着惨淡的笑容，“可是……能行么……”

“为什么不能？”江小南叫了起来，“你有手有脚，眼睛有嘴巴，而我呢？我却没有眼睛！我还活着干什么！”说着，他便爬上了栏杆，眼看着就要跳下楼去！

“不要！”那女人尖叫着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了江小南，将他拖了下来：“你不也一样有手有脚么！你没眼睛，但是你还有耳朵，还有手啊！世界上残疾的人多得是，缺胳膊少腿的也大有人在，但是他们跳楼了吗？他们想过要自杀了吗？我都能选择好好地活下去，为什么你就不行呢？你自己会说这般大道理，为什么自己反而堪不破呢！况且，你还年轻啊！”

江小南垂下头去，停止了挣扎，垂下眼皮，静静地说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么？”

“是！”那女人点了点头，“但是现在你能堪破就行了！”

“哦……”江小南静静地抬起了头，看着那女人，“还是你说得对。那我不想死了。你呢？用不用我送你？”

那女人扑哧一笑，道：“你送我去死还是回家啊？”

江小南微微一笑，黯淡无光的双眼中似乎焕发着异样的光彩：“随便吧。”

“那我们走吧。”那女人带着江小南往楼下走去……

站在旁边的警察们，一把呆住了……

尤其是那几个谈判专家，他们的下巴看起来都快要摔在地上了。

“不……不是吧……”警长庄胜峰两眼瞪得如同铜铃那般大小，“这样也行？”

下了高楼，那女人要带江小南回家，但好在心然及时出现叫了他一声，江小南立即心生一计，说听那声音应该就是那个离他而去的人，然后装模作样地靠近了心然，在她耳边耳语几句，装作弄清了什么误会似的对那女人说：“谢谢阿姨救了我一命，要不然我可能还不知道原来她还没有离我而去呢！”

那女人微微一笑，拍了拍江小南的肩膀道：“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做？”

江小南耸耸肩，道：“当然是想办法回去了！”

“然后呢？还是没人养你吧？不如来我家，我把你当做儿子，好不好？”

“不怕不怕，我有了她的帮助，肯定回得了家，如果我的父母不愿意抚养我的话，那我就告他们上法庭！”江小南说完这几句话，心中苦笑连连：告？都不知道被告，如何起诉？

那女人露出了赞许的微笑，道：“看得出来，你这小伙子还挺厉害的，你叫什么名字？”

“江……江大北！”江小南立即改口道。

※※※

太阳开始向西挪移了，高楼前的人们也渐渐地变少了许多。

高楼之上，江小南双手插在裤袋之中，斜靠在栏杆上，看着下面的车来车往，人去人来，又望了望远处的更高的与云相接的、直耸云天的高楼，缓缓地说道：“这城市……还真的有点吵。”

站在他身边的心然盯着他的脸看，江小南似乎察觉到了这个，转过头来看着她，说道：“怎么了？你看我干什么？”

“没……没什么，只是有一个问题想问问你。”

“什么问题？如果不涉及我的个人隐私，我可能会考虑回答。”江小南调皮一笑。

心然也微微一笑：“你刚才为什么对那位阿姨说你叫江北？”

江小南又笑，转头看着远处的天，说道：“为什么？当然是怕让她发现我的真实身份了。要是让她知道我并不瞎的话，恐怕她会不想活了。或者，会对我恨之入骨。所以，还是尽早地相忘于江湖的好。”心中有些惭愧，毕竟自己撒了个大谎。

“相忘于江湖？”

“对啊，与其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远处的天上，悠悠地飘转着几朵雪白的云，千载万载都那么地飘着，惬意之中，似乎有了一丝丝的倦懒。

某处的高楼之上，一人将放在眼前的望远镜拿开，然后嘴角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死亡游戏？应该开始了。好吧，第一个游戏先来吧！”

正在望着云天，向往着鸟儿一般的生活的江小南忽然感到了一丝丝寒意自后背上传来，他打了个寒颤，往四周看了看，却发现除了心然以外，并没有其他人。

“奇怪了……”

“你怎么了？”

“感觉，好像有人在监视我们。”他往四周高耸入云的楼房望去，只看到一个又一个的黑乎乎的四方空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