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Mysterious Ending

我登上了坝顶。从和辛番沙们分手，我又走了大概四十分钟。但我却感觉像过了几年那么漫长。那片鬼蜮森森的密林，充满着可怕的未知事物和神秘莫测的敌人，我在他们面前孱弱得像一只蚂蚁。比起萨克雷司令、孔帕或者任何一个辛番沙战士，我都是个战斗的外行，连战场的新兵蛋子都算不上。他们都无法对付的敌人，我可以应对吗？我一路怀揣着恐惧，对能否穿过密林毫无信心。我觉得每棵树后面随时都有可能出现一个拿着枪的浑身血污的辛番沙战士，或者一个红布蒙面的阿卡茨。这些还好，我其实最怕的是那种神秘力量。看不见摸不着，却无所不在，无法捉摸，无法思考。

我一路向上攀登，这片密林好像永远没有尽头，走着走着，我好像觉得一直在原地打转，理性分明告诉我，那只是错觉，但在我眼里，每棵树、每块石头、每片落叶都如此相似，好像它们的差别都被溶化了。我好像觉得这片密林是一个庞大的怪兽，我走在他的肠子里，他正把我和周围的一切都消化掉了。最后我将失去一切，变成密林中的一滩烂泥。

我越走越害怕，越走越想掉头一路狂奔回去，不再执行这个任务。我的腿在发抖，冷汗浸湿了我的前胸后背。我感觉窒息。这里太像一个坟墓了。我感觉自己要变成坟墓中的死人了。就在这时，我大脑忽然闪过了一个画面，我拉着一个女子的手，也是走在一个阴暗茂密的树林里，我们迷路了。这是谁？我和谁走在一起？我看见这个女子黑色的长发扎成马尾，在不停地跳跃，整个密林里因为有了它，就有了生命，不再是充满让人恐惧的死亡的气息。她是谁？是凯茜吗？不是。是任何一个我认识的女子吗？我不知道。但是，她的手如此温暖柔软，这种触感现在仿佛都留在我的掌心指缘，我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拉着，被人握着，还被人时不时地俏皮地捏捏。我忽然感觉浑身轻松，眼前的事物不再和可怕的联想相关，我的情绪和整个环境分开了，我看看眼前的密林，估算一下时间，已经快穿过密林了。我加快了步伐。

忽然间，眼前豁然开朗，大坝的坝顶就在眼前，从这里看去，坝顶呈一道弧线，凸的一面向着湖水，坝顶绵延几百米，一端和我所来的小路连接起来，另外一端是一座山的峭壁。大坝的另一边，黑色的湖水无边无际。我快步奔向大坝，走过一道缓坡和一道长长的台阶，终于登上坝顶。

坝顶相当宽阔，但上面的泥土和石块之间已经生满荒草，一派萧然。两边有石质的护栏，多处已经残缺。每隔几米，有一个一人多高的石柱，上面刻着一些黑水文。我可以看见大坝的一侧是浩淼如同沧海，一侧是陡峭如同绝渊，但我没有心思欣赏这些。我看向大坝无水一侧的斜面，向下延伸，那些凯茜认为是怪物牙齿的泄洪孔里面黑沉沉的。从西数第11个泄洪孔，那就是整个大坝的弱点所在。我走到泄洪孔的正上方的坝顶处，果然下面和图纸上画得一模一样，一道十几英尺宽的方形大槽在我眼下延伸几十米，倾斜着通往下方山谷，就像儿童的滑梯一样，只不过陡峭得多。槽内生长着青苔，我试着摸了一下，滑不留手。

我放下背包，取出装备，一根几十米长、缠绕着钢丝的结实的绳索，一端紧紧缚着**包，我把另一端在坝顶的石柱上绕了几圈绑紧，看了一下绳索上标记的长度，没错，这样把**包沿着槽滑下去，绳子的长度刚好保证**包到达大坝最致命的弱点处。虽然是非常简易的装置，但想到吉翁长老策划已久的这个行动，从调查大坝情况、形成方案、到等待时机、选择合适人选执行、再到各个细节的配合、时间的拿捏、长期的保密，这期间费了多少事，牺牲了多少人，就为了此刻的最后一步。我知道，只要我最后这一步走出去，黑水镇里所有的生命，包括杰伊、库罗茨、阿卡茨以及得上失魂症的游客们，都将面临灭顶之灾。可是上天没有给我第二个选择。

为了今后的千千万万的生灵不再受害，为了凯茜和艾西卡，为了长老和弗雷德，为了佩蒂和芙罗拉，为了我素不相识但是无比悲悯他们遭遇的死者。

我爱的人们在等我的凯旋，不能再犹豫了。

我深吸一口气，手颤抖着按动**包上面定时器。定时器嘀的一声，红光开始闪烁，我知道我还有二十分钟的时间可以撤离到大坝旁边的山上的安全地点。我把**包从泄洪孔的槽顶轻轻放下，一松手，很快就像坐滑梯一样滑到了预定位置。我的工作结束了。

就在这时，我听见了艾西卡的声音。

我以为是幻觉，但声音越来越响，我回头望去，艾西卡从我来的路上出现。她神色惶急，脸色苍白，她怀里还抱着…..还抱着凯茜？

而她另一只手，握着一把手枪。而且，手枪指着我。

萨克雷的扭曲的面孔顿时在我心头闪现。我只觉得眼前一黑。艾西卡……她被精神操控了。

“快把**拉上来！扔到湖水里面去！”艾西卡嘶喊着。她的脸不知为何也扭曲了。

我冲着她吼道，“你疯了，艾西卡，你被控制了。你带凯茜来这里干什么？咱们就剩这一步了，定时器已经启动，咱们得赶快离开到安全的地方！”

“我没有疯！！你听好，你不能炸掉大坝！父亲告诉了我真相，还给我了一本日记。你知道的全是假的！你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是怎么回事！你完全不知道吉翁是什么人！你千万不能引爆！你赶快处理了**，然后我们一起下去见弗雷德！你不相信我应该相信他！我醒来后告诉了他真相，他带我来这里阻止你，他有伤上不来就在下面等我们……”

她说的话我完全不明白，也完全没有去认真听。我已经认定她是被食灵者精神控制的失魂者，虽然她看似仍有理智，但密林仓库里发生的事让我知道，失魂者也有各种表现，有攻击性的、非攻击性的，当然也有艾西卡这样貌似理智型的。

她看我迟迟不动，“没有时间解释了！你做还是不做？”她把枪指向凯茜。

她已经疯了。她居然用凯茜的生命要挟我放弃计划。食灵者肯定是害怕我炸毁大坝，让他们烟消云散，所以操控艾西卡用凯茜威逼我。

“艾西卡！你醒醒！你被杰伊灌了漱灵餐吗？你为什么会这样？你居然拿枪指着凯茜逼我放弃？”我越说情绪越激动，我向她逼近。

她忽然拿枪指着我，不要过来！她大叫一声，接着我听见枪声。子弹从我耳边飞过，刺耳的呼啸声。她的枪掉在了地上。我趁机冲上去，一把抱住了她。她没有开枪打中我？也没有向凯茜开枪？难道她没有被控制？

这时忽然好像空中响了一个炸雷，比我听过的任何响声都要巨大的爆炸声传来。我和艾西卡都被震倒在地上。鼓膜似乎都被震裂了。爆炸是从泄洪孔那边传来。我亲手安放的**爆炸了。怎么这么快？只过去了两、三分钟？长老告诉我是二十分钟啊！我根本来不及撤到安全地方。我感觉自己糊涂了。这是怎么回事？

艾西卡凄然看着我，一切都完了。我感觉到大坝忽然开始震动。另外一侧黑如玉、寒如冰的黑水湖湖水也在被扰动。积蓄了百年的自然之力正等待宣泄。

艾西卡把凯茜交到我手里。“你快跑！大坝崩溃还需要时间，你现在走来得及！……”

我抓住她的手，“和我一起走，艾西卡！”

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中既是怨怼，又是感动，既是哀伤，又是欣慰，她摇摇头，“在这个世界，我是黑水族的大罪人，我必须死……也许换一个世界，我们在那里相遇，我可以和你一起走。”

我正想说话，忽然在我们脚下又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炸声，我无法立足，跌倒在地上。除了我放置的**之外居然还有**？这是为什么？我已经无暇去想，大坝已经开始崩溃，发出震天的吼声，就像洪荒巨兽从百年的沉睡之中苏醒，紧接着我们脚下的坝体奇迹般地解体，就像是蒲公英被风吹散那样，毫无抵抗力。

接着我感觉世界完全颠倒了，没有了上下左右，自己没有了实体，艾西卡和凯茜都像是一瞬间消失不见了。我觉得在向着无尽的深处坠落。

我看见了神。

我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似乎是梦境中见过的淡红色世界，或者是光与暗的区域，或者是漆黑的水底。

我看见了白色光辉中的人。我知道，她是女神魅珈宓。我不知道自己为何知道。但看见她的一刻，“她是魅珈宓”这个念头就自然在我心中浮现，她好像和石像一模一样，又好像完全不像。她好像是艾西卡，也好像是凯茜。

她似乎一直在看着我，又好像从来没有看过我。我的所有生命记忆都丧失了时间和空间，我不知自己从何而来，也不知自己将何所终。我好像亘古以来就长存于天地间，又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魅珈宓走了。她就是凭空而来，又凭空而去。但我知道，她走了。永远地消失了。不会再在我生命中出现了。

我的感觉又回到了身上，但是浑身刺骨的冰冷，只有右手，传来一点点温暖，我被一只手拉着，在水里移动着。我被推上了岸。草叶和粗粝的沙子贴在脸上，那只挽着我的手臂，终于松开了，下一瞬间，我看见了惨白的脸，看见黑色的头发，渐渐消失在黑色的水面下。是艾西卡的手吗？她救了我吗？凯茜呢？凯茜在哪里？

我失去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