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杨书记给张林的打电话让他立刻去一下办公室。

张林内心忐忑地走进了办公室，却见杨书记一脸凝重地放下电话。杨书记看见张林，脸上马上堆起柔和的微笑，但是张林分明感觉到杨书记的嘴角还是冷冻在刚才凝重的氛围里。

“这个，我听说你是文学院的才子呀！”杨书记慢悠悠地问道。

张林摇摇头，尴尬地说：“可能是大家谬赞了，我其实……”

不等张林说话，杨书记就拍拍张林的肩膀，“虽然只有大一，不过毕业之后工作的事还是需要早做绸缪的，是不是呀？”

张林不明白杨书记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只能唯唯地点着头称是。

“我看啊，你们这些大学生，其实毕业了也不怎么好找工作的。毕竟，本科生一大把一大把的，现在啊，还是得有个研究生学历。”

张林点点头，这倒是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本来他也打算考个研究生的。

“张林同学呀，你看你对考研有什么想法吗？”杨书记瞟着张林，等着张林回答。

“我是打算要考个研究生的，我本身就是文学院的，对学术也是有些追求的。”

“你想考哪个学校呢？”

“现在暂定宾夕大学吧。”

杨书记忽然笑了起来，“好小子，有志气，宾夕大学可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好学校，咱们这种师范大学确实没法比了。”

张林尴尬地挠挠头，“只是不知道能不能考上。”

杨书记忽然严肃地看着张林，“那你是不是非常想去这所大学读研究生呢？”

张林不知所措地站着，空气里好像充满紧张，他总觉得今天好像有点不顺。昨晚和陆霏霏约好了去图书馆接她回宿舍的，可是因为和宿舍人聚餐喝醉了酒。今天早晨给陆霏霏打电话她却怎么都不接了，肯定是生他的气了。早晨刷牙的时候还把胳膊抻了，回到宿舍又被舍友掉下来的手机砸到了头。被杨书记叫过来这件事，张林此时还是不能确定是福是祸，当真有点让他心存疑虑。

杨书记见张林不说话，慢慢地接到：“其实啊，咱们学校每年都有一个保送国内名牌大学研究生的名额。这个我相信你也是知道的，不过，咱们学校也不止是只有文学院一个院系，所以啊，竞争还是比较大的。”

张林只能点着头听杨书记继续说。

“我也是汉语言毕业的，所以我对文学院的学生还是很情有独钟的。”

杨书记见张林还不说话，而且脸上的表情也丝毫没有兴奋的意思，料定他应该还不知道今天凌晨发生的事，随机就问了一句：“你的女朋友是陆霏霏吗？”

张林一愣，杨书记这么早叫他来怎么问到他女朋友的事了？

“是啊，有什么事吗，杨书记。”

杨书记摇摇头，“倒是也没什么事，大学里谈恋爱啊，成功的概率实在是太小了。”

“额……”

“我大学时候也交往过女朋友，不过毕业之后还是分手了。”

“啊？”张林被杨书记说的越来越一头雾水了。

“张林同学，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如果我说保送的名额给你了，能让你去宾夕大学读研，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你愿意吗？”

“真的吗？”张林有点兴奋过头了，虽然对他来说成绩好不是一件难事。可是考宾夕大学的话，还是有风险的，如果校方愿意出面保送，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杨书记志在必得地摇摇头，“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啊。”

“什么事？”

杨书记皱着眉头，好像他跟张林绕了这么久，现在说的话才是至关重要的。张林有种看广告的感觉，屏幕右上角开始读秒，终于还有十秒钟了。

“你的女朋友啊，她以后都不会在学校了，如果有同学问起来，你必须统一口径说她退学了。”“什么？她要退学？不会吧！昨晚她还去图书馆看书，我说好了去接她，可是后来我忘记了，她还说想要拿这学期的奖学金……”

杨书记神色凝重地说：“张林同学，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事。你要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陆霏霏同学昨晚已经去世了。”

“什么？”张林的惊讶已经难以描述，怎么好好的一个人就去世了？这太不符合常理了。

“张林同学，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你是受过教育的人，应该正确的面对生老病死，是不是？”

“可是，她是怎么死的？”

张林的问题让杨书记沉默半晌，他好像一直在组织语言，考虑如何才能把这件事说的较为轻描淡写一点。

“这个嘛，今天早晨我们在图书馆门前的那个空地上，也就是政法楼的后面发现她的尸体。身上的财务没了，应该是抢劫谋杀吧。”

“谋杀？就是昨晚？”张林忽然瘫坐在椅子上，整个人都好像被抽空了似的，就是因为他昨晚没有去接陆霏霏，结果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忽然，张林像想到了什么似的，掏出了手机。杨书记一把夺过手机，“你要干嘛？”

“我，我要报警！”

杨书记镇定地对张林说：“警察已经来过了，陆霏霏的遗体也已经运走了。这件事会有相关部门去调查，我只是希望你能配合校方的保密工作，不要引起同学的恐慌和新学期的招生工作。”

“相关部门？”张林觉得可笑至极，一条人命没了，怎么还能保密？

“张林同学，我要提醒你。校方并不是要放任这件事不管，只是陆霏霏同学的事可能会引起恐慌，所以我们要保密，这是校方的要求，你需要的是服从，而不是质疑。”

“可是，杨书记，霏霏在学校里遇害，难道不是校方安保措施失职……”

“张林同学！我再提醒你一遍，学校不打算放任不管，而是为了安抚大多数同学。你要有集体意识！”

张林不再说话，因为他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杨书记瞧了瞧失魂落魄的张林，叹了一口气，然后语重心长地说：“陆霏霏同学，对外我们会宣称她已经退学了。至于发生命案的那个人我们会说是校外的人，所以你的说法很重要。你也不希望同学们每天提心吊胆地生活在校园里吧？”

杨书记不知道说了多久，张林也不知道听了多久。陆霏霏已经死了，这是一个既定事实，其实张林知道校方的想法。说是学生死了，总归有些不雅，说是校外人士的话，舆论谴责会轻一点，免得影响学校声誉。反正学校要遮掩这件事，当学生的也是无可奈何的，何况他要顺利毕业拿到毕业证，如果因为这件事影响了自己的学业恐怕又得不偿失。按着杨书记的说法，还能保送了研究生，不算是双赢，也算是一个差不多的结果，只是苦了霏霏……

听张林叙述完了之后汤小凡才明白过来，“怪不得有对于那件事大家众说纷纭，说他杀和自杀的都有，原来死去的真是陆霏霏。”

“可是，你不是应该去读研了，怎么……”陈怡疑惑地问。

张林的表情变得越来越狰狞，甚至有点可怕。

张林本来打算就此忘却陆霏霏，可是就在不几天之后的一个晚上，张林从图书馆里走出来，行至那片空地的时候，张林却鬼使神差地走向了陆霏霏遇害的那个地方。

到底是什么驱使张林走过去，而且他好像能看得见陆霏霏是走到哪个地方被人拦住，又是在什么地方倒下。

忽然张林的眼前一片黑暗，从黑暗中走来的是一片血色，陆霏霏的眼角流出浓重的血液，她注视着张林，好像要把张林穿透。

张林后退几步跌坐在地，“霏霏……”

陆霏霏就一直站在原地，张林跌跌撞撞地爬起来，转身撒腿就跑。他分明听见了陆霏霏的低声哭泣，还好像听见陆霏霏生气地喘息声。

第二天早晨，张林被发现在图书馆门前空地上的花坛里，他的脸上都是土和花草。醒过来的张林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他太累了，他跑了一夜，跑过了教学楼、跑过了图书馆、跑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宿舍楼，可是他怎么竟然还在这里。他竟然一直都没跑出去过，一直都在这里打转。

“那后来呢？”我问。

“后来？”张林摇着头，“后来，我经常会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就跑到那里，然后看见陆霏霏恐惧的样子、痛苦的样子、愤怒的样子……她好像一直缠着我，让我不得安生……”

“所以你就退了学……”汤小凡喃喃地说道。

“那后来那个案子破了吗？”蒋黎问张林。

“破了，案犯也抓住了，但是一直也没有人知道当年被杀的其实就是陆霏霏，而是以为她退学去了别的地方。”

“那你后来退学之后见过她吗？”陈怡问。

张林摇摇头，从退学之后他就再也没去过师大，也再也没见过陆霏霏。也许，陆霏霏想要的就是他的坦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