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张三长得很不老实, 说话也很不老实，但却非常老实地配合了倪悦的询问。最后倪悦觉得，那人如果不是夫差的话, 就代表这世界真的离毁灭不远了。没道理一下子出来这么多的鬼, 夫差可以说是秦广王一时同情的产物, 但……如果按照每个神仙下凡都会对某个鬼产生愧疚心理的公式来算, 人间正道是沧桑阿……

两个小时后, 几个人也差不多搜集完了证据，倪悦看看时间对王宁溪说，“我说把他留这儿吧, 你们黄山派虽然捉妖除魔厉害却不怎么擅长对付鬼。而且这件事，也不合适在人间界公开。”

倪悦不确定夫差知不知道张三的存在, 但她不想冒险连累无辜。其实她自己也没有对付夫差的把握, 但至少她还有些自保能力, 而且在其位谋其职，就算死了也是因公殉职, 再差也还能去当个鬼差，相比其他人自己实在少了很多后顾之忧。

王宁溪的点头是倪悦早就猜到的，她明白，这个聪明的小道士也一定会想到夫差想要灭口的可能性。倪悦不是个自我感觉良好的人，但如果她因为王宁溪的回答而觉得王宁溪不在乎她, 那倪悦就真的该自己给自己几个巴掌了。说得通俗点, 王宁溪是那种被问朋友师父同时掉到水里只能救一个的时候会救谁的问题时, 会说救师父然后和朋友一起死的人。

不是不关心, 只是知道什么是轻重缓急, 什么是，更为重要的。

“有事打我电话, 别自己一个人去逞强。”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毛头小火了。他低下头，想到了当年的事，说实在的，他们俩的回忆还真是没什么好的故事。第一次见面他的父亲离世，夫差现世，第二次招惹上了命案暂且不说，还引出了殷剑，修明他们的悲剧。

最后他离开了，不是为了躲谁，只是听师父的话想去外面增广见识。那一战让他知道了自己的能力，从小就在黄山派赞誉之中长大的他不可能是没有那种所谓骄傲的，但是那次的失败彻底打碎了他的自以为是。在夫差的面前，他就像只蚂蚁，如果没有倪悦的结界，没有陈晓的决断，他真的会死吧。

所以他选择出国，去学习，去变强。

然后才能保护自己所认为重要的人，只是这样而已。

“我知道的。”

王宁溪走后，倪悦在自己家里下了个结界限定了张三了的活动范围。虽然说来者是客，但对方毕竟是鬼，倪悦总不能一点防范之心都没有吧？而且从他很乐意当鬼的这点来看，显然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好人，指不定有什么奇怪的偷窥癖也说不定。

一切整理好之后也差不多下午三点了，小鹊来了个电话说要在外面过夜。倪悦虽然担心却没法子干预，不过她担心却是那个和小鹊约会的男人。对神仙来说，千百年的时间不过尔尔，更何况短暂的相识相知？就算一不小心扯到了相爱，过个百年谁都会腻歪。

所以，容易被伤害的反倒是人类了。

她无力地躺在自己房间的沙发上看着旋转的风扇，窗帘已经拉起来了，阳光刺眼，但韩子瑶仍没有回来。

找到那个人或许就是韩子瑶的执着，但张三呢？倪悦仍旧对他打了个问号。

脑子里迷迷糊糊地想着一大堆有的没的，居然也就这样睡着了。

醒来，是因为一阵急促烦人的敲门声，揉着眼睛有种想把来人砍了的冲动。却没想到开门后见到的是张小雪和林烨带着俩小不点前来拜访，非常不情愿地把人请进来，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他们俩来准没好事。

张小雪拿掉了眼镜不失为一个清秀佳人，雪纺纱裙不是她平时的风格，但的确是让人眼前一亮。倪悦不动声色地把宝特瓶里的张三限制了相比刚才更小的活动范围，因为他眼里流露出的光芒或许可以被理解为见到美女后的激动？啧啧，她可不想弄出什么灵异事件。

不过比起灵异事件，这两个人才更加奇特吧？

身为女人穿着纱裙也就算了，但林逸居然穿着西装脚踩皮鞋。正儿八经的版刷头和英俊的脸蛋乍一看的还真让人觉得是个新世纪好男人。

穿成这样，没有奸情才有鬼了。

但……这两个人？倪悦摇摇头，心里的八卦分子也开始蠢蠢欲动起来了。

“林逸，你们两个不会又是来托孤的吧？”倪悦边说边做作地打了个哈欠，虽然现在才下午四点多，但这并不妨碍她的困意嘛。所以快点内疚地把那俩孩子带走吧谢谢。她承认林烨和施然都是很可爱的正太萝莉，如果她家里没有神仙没有鬼的话她真的一点儿都不介意被俩粉嫩的小屁孩打扰。但现在情况不同不是？她甚至还不能确定张三的属性，贸贸然地，万一孩子出事她该找谁哭诉？

但这只是她自己的顾虑，还是说不出来的那种。张小雪从善如流地对倪悦说，“可不就是嘛！家里临时有事，还是得麻烦你呀！”

瞧瞧，这脸皮厚得可以当城墙了。

林逸也是不甘落后，“没错没错，小烨也很想你，对吧林烨？”

那笑颜如花的脸蛋和那威胁诡异的眼神阿……倪悦觉得，虽然林烨是个特早熟特臭屁的死小孩，但人毕竟是小孩嘛。于是林烨撅着嘴特不屑地扭过头，“想。”

“噗。”

笑的人是施然小朋友。这俩的个性一个臭屁，一个自傲，倪悦就弄不懂了……俩工薪阶级背景的怎么就培养出这德行的小孩的？不过看他们吵嘴还是挺可乐的。倪悦闷笑着站起来去厨房倒了两杯饮料顺便整理自己的表情，回来后在他们面前一放，“来来，喝果汁。”

“倪悦，你倒还蛮会哄孩子的嘛！”

“是阿是阿，倪悦，就这么说定了！”

倪悦愣，“什么？”

张三说，“你得帮忙看孩子了。”

……

然后奸夫□□退场了，临走前还笑嘻嘻地说，“明儿个给你带早饭！”

谁稀罕！

倪悦气哼哼地转头关上门，然后飞速换上和蔼可亲地笑容坐回沙发上，“看电视吗？”

施然，林烨，还有被限制活动可怜兮兮坐在沙发脚上的张三全体点头，倪悦思考了一下，然后随手摁了个频道就走到了一边，这无意中恶意地让施然和林烨进行了一场争斗——猜拳决定是看还珠格格还是变形金刚.

至于张三，他有话语权么？

阿……不是，事实上是直至刚才倪悦还是这么以为的，然后施然因为猜拳输了不服气于是决定找个更强而有力的靠山去反对林烨，她首先就排除了倪悦，然后侧过身，“叔叔，你是不是比较想看还珠格格？”

糯糯的娇音，真诚的表情都可以让任何一个有父性母性的成年人丧失抵抗力，但对张三和倪悦来说……重点是——她能看见他？

没有比这个还让人震撼的了。

倪悦不是第一次见到有阴阳眼的人，但她以前从没想到过施然会有阴阳眼。那种感觉，就像瞬间被雷劈中了一样，但老天爷显然很不过瘾。在张三因为惊愕过度而“恩”了之后，林烨也发话了，“叔叔应该会比较喜欢看变形金刚吧！”

那淡漠了然的语气阿，十几年后一定是个帅哥阿！但为毛……为毛这年头到处都是阴阳眼？还是她倪悦吸引奇人异士的磁场过于强烈？

张三的屁股弹了起来，那声“恩”从第一声变到了第二声并不断上扬，终于在险些岔气后自以为淡定实则是发抖的声音说道，“都……都……喜……喜欢……欢……”

于是俩孩子无视了张三，张三直接省去了抑郁直直地看向了倪悦。

倪悦无辜地眨眨眼，“世界很奇妙的。”

倪悦没敢问施然和林烨是不是能看见张三，因为问了就代表捅破了窗户纸。虽然她真的很好奇他们既然有阴阳眼，但为毛能顺利成长心理健全？要知道她没有从他们身上感觉到任何法的法器波动，还有炼道修仙者特有的气息也是全不见踪影。

这样的孩子居然活得平平安安，倪悦真的是表达无能了。

利落地把他们收拾好丢上床盖好被子，倪悦把张三也重新扔进了宝特瓶里。

回房睡觉，快拿来改天有必要去地府再查查文献了。

第二天，倪悦差点迟到。

本来嘛，一个单身姑娘，一个不怎么要形象的单身姑娘，一个自己住并不怎么要形象的单身姑娘，你不能指望她好好打理自己的生活。本来一个人就已经够呛了，几乎每天都是踩着时间点去上班的人今儿个却还要伺候两个小屁孩，刷牙洗脸不用她操心，但总不能让人小孩也跟着自己一样养成不吃早餐的“好习惯”吧？

于是尽管提前了半个小时起床，但煎蛋煮牛奶之后仍然是时间紧迫。更要命的是施然和小烨的吃相太过有家教，不紧不慢的样子让倪悦是又爱又恨。爱的是他们怎么就能那么有礼节那么有气质呢，恨的是再这样磨蹭下去她就得迟到了。

好在……最后也只是差点迟到。

但很悲剧的是被陈姐告知许诺已经等了自己很久了。

她把小孩交给了应该看管他们的两个人渣后，自我安慰着”我没迟到我没迟到”进ＢＯＳＳ房了。

“说是８点上班你还真是踩着点啊。”

许诺你的笑容真假。

“对不起对不起！这不堵车嘛！”倪悦笑得面部神经抽搐，“老板，大早上的找我什么事？”

许诺似乎翻了个白眼，“你上次跟我说的那事不记得了？”

“记得！”

他张张嘴，用嘴型无声地说了句，‘我倒希望你不记得了。’许诺揉揉太阳穴，“我昨天参加的一个晚会上林局也在，我抽空帮你问了。”

倪悦知道周围没人，但还是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他怎么说？”

“他什么也没说。”许诺放下手，探究地看着倪悦，“他让我什么也别管。”

“什么？”倪悦失声叫了出来，觉得火大极了，“这案子的结论根本就是狗屁，什么自杀！他们居然还有脸说什么也别管？”

许诺站起来拍拍倪悦的肩膀，“你冷静点，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样的。只是……这件事确实奇怪

“我也知道奇怪，可是我实在没有办法了。”倪悦一下子没了力气，整个人都瘫在了椅子上。许诺疑惑的眼神她不是没有看见，确实阿……让人家帮忙却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解释，自己很过分呀。她抬起眼，有点淡淡地带着些许愤世嫉俗的味道，“哪里都是一个德行，天上人间有什么区别。”

她和王母谈笑风生没错，但心里怎么可能不去责怪。

她真想让王母派着一队天兵天将下来把那个惹是生非的混蛋抓走，打他个魂飞魄散。

但国有国法，仙有仙归，人间还算是人民共和国，天上呢？权利代表一切。人间下个决断或许也要过个十年八载，天上呢？光是一道程序都得几十年几百年，他们，压根不把时间当时间。

“倪悦？”许诺觉得倪悦的话有些没头没尾，但也没太在意，只是例行公事地说道，“林局让我别管这事，虽然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但也劝告你别随便招惹麻烦。”

倪悦的眼睛亮了亮，点点头“我知道了。”

……她微微地笑起来，倒是把许诺给吓了一跳，“倪悦？”

“没事。”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心情看上去也是全然不同了，“许经理，多谢了。我终于想通事情到底哪里不对了。”

许诺愣了愣，心里奇怪却不愿多惹是非，摆摆手道“……恩，那你出去上班吧。”